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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尽管把我当成他(下)

    第五章

    亡了国的北燕小王子真的成了丰都人尽皆知的太后佞幸了!

    太后过去可从来都没有这么明目张胆地偏宠过自己的面首,如今不仅大肆封赏夏侯烈,还让他做了自己身边的执金卫——这是从没有过的事。太后和古往今来所有的当权者都不一样,他也许会大肆封赏佞幸,却不会给他们实权,但执金卫在北齐王宫中的地位非同一般,这支队伍不仅负责守卫太后和皇帝的安全,还有更大的权力。

    最不高兴的人是敬帝拓跋彦。

    他登基以来,腹背受敌,权倾朝野的太后不让他好过,手握大权的重臣也不让他好过,他觉得自己不像皇帝,倒像是夹缝中挣扎的鼠蚁。他不敢得罪太后,得罪了太后,谁知道太后会不会把他拘禁于深宫之中,他也不敢得罪大臣们,得罪了他们,他这个皇帝便只不过是个可笑的、无人在意的傀儡。他忍啊忍啊,告诉自己这一切总有结束的那一天,总有一天,他会真正君临天下。

    可他等来的是太后把他的生死放在一个面首手中。

    拓跋彦勃然大怒。

    这未免也太荒唐!

    他不敢和太后对峙,可想从夏侯烈身上找到问题也没那么容易,夏侯烈虽然是鲜卑人的王子,但来到丰都之后并没做过不该做的事,横行霸道、欺压良善的罪名无论如何也按不到他头上,更别说骄奢yin逸、犯上作乱。小皇帝恨得牙痒痒,一看见身边的侍卫就想起太后身边那个该死的鲜卑贱奴,气得连饭都吃不下了。他想啊想啊,终于想明白了,小贱奴不好杀,那老贱奴不见得不好杀。

    夏侯烈的叔父夏侯婴在侄儿得宠之后,趾高气昂,恨不得让天下人都知道他把自己的亲侄子送上了太后的床。他自认在迁居丰都之后受了天大的委屈,如今终于是他扬眉吐气的时候了,现在他的侄子是太后的男人,那他岂不就是北齐的国丈?皇位上没有实权的小皇帝算什么,难道还敢和太后叫板吗?难道还敢和他过不去吗?皇帝都不敢和他过不去,这偌大的丰都又有谁敢?

    太原王王府夜夜笙歌。

    流水般的金银珠宝堆积在王府的库房中。

    小皇帝计上心来。

    夏侯烈还在宫中陪伴太后的时候,拓跋彦一道圣旨,封了太原王府。

    这下,原先还莺歌燕舞的丰都一下子噤若寒蝉。太后和皇帝之间紧张的态势大臣们怎么可能看不明白,皇帝太小了,只有十三岁,而太后正当盛年,又是雷霆手段,想在这二位之间明哲保身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真正发生冲突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会站在太后身边。

    小皇帝给夏侯婴的罪名是仗着太后仁慈践踏太后清誉。

    这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罪名。

    拓跋彦吃过太后的亏,不敢和他正面冲突,现在用这样的罪名来打压夏侯婴,简直做足了儿子的戏。他知道自己的真正意图,大臣们也知道他的真正意图,太后更知道这场发难剑锋所指的究竟是谁,可在这样的罪名之下,大臣们不管站在哪一边,都是站在太后那一边。弹劾太原王对他们有什么坏处?谁还想让这丰都城内再多一个嚣张跋扈的“国丈”?谁又想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鲜卑贱奴踩在北齐人的头上为所欲为?这个选择并不困难。

    夏侯婴的罪行数不胜数。

    他原本是北燕的亲王,就算没能和哥哥一样登上皇位,在北燕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习惯了把身边的人当成自己的奴隶,就算自己的国家灭亡了也没有彻底改变,把夏侯烈送到王宫之前他在丰都犯下的罪行便已罄竹难书,在那之后,更是嚣张得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在王府的酒宴上不知说过多少大逆不道的醉话,听到这些话的人不知几何。

    更何况,他还对送上门的金银来者不拒。

    北齐建立之初,元帝拓跋烽告天地、明鬼神,绝不让北齐也落入官员冗余、党派斗争、任人唯亲的窠臼,收受贿赂是大忌。太原王虽然只是空爵,但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太原王究竟是凭着什么收的这些贿赂。夏侯烈也许在空中陪伴太后,没有和外界勾连,但夏侯婴是他的亲叔父,是夏侯氏的主人,他当然能凭借着夏侯烈的官职和名声行事。

    夏侯婴深陷狱中。

    拓跋彦冠冕堂皇地向太后谢罪:“儿子一时气不过,居然做了这么大不敬的事,儿子知道自己犯下大错,求母亲惩罚,就算把儿子从皇位上赶下来,儿子也绝无怨言。……只是太原王行事实在嚣张,惹得丰都之内人人自危,儿子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和父皇对儿子的训诫背道而驰。”

    太后沉沉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小皇帝。

    拓跋烽还在时,有没有人这么嚣张?

    有。

    可……

    拓跋彦难得聪明一回,可偏偏用这聪明来剜他的心。

    夏侯婴身陷囹圄,太原王府几百口人都被圈禁于王府之中。

    夏侯烈得太后恩准,能回府探望母亲。

    兰氏哭着道:“烈儿,这可怎么是好,你叔叔他不会死在狱中吧?他要是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们可怎么办?你父亲死了,你哥哥也死了,如果连你的叔叔都没了性命,那你阿娘、你meimei又能靠谁?”

    所有人都在哭。

    婶婶在哭,堂哥在哭,阿娘在哭,灵灵也在哭。

    所有人都在用哭声告诉他,现在他是夏侯氏唯一的指望,叔父不能死,夏侯氏不能亡,而在太后身边做执金吾的他就是唯一能把叔父救出来的人。倘若他不肯,那就是夏侯氏最大的罪人。明明是叔叔威胁着他把他送进了王宫,可所有人都觉得叔父的危难是他的错,假使叔父真的丢掉性命,那恐怕他们的仇人不会是刽子手、不会是拓跋彦,而会是他,是任凭叔父摆布的他。

    夏侯烈揩去meimei脸上的眼泪,说:“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