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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做一个梦

    车内的气氛突然由冒着暖气的温泉变成渗着寒意的雪山,就连一直听不到看不到後面动静的司机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很挣扎到底要不要告诉少爷他们到了,但不断从後背攀升的寒气杀意冻住了他的想法,他犹豫了一会後,插稳了车匙,把暖气开到最大,老实的打开车门在外面等待,同时又急忙摆手煞停了林默鸢想打开车门的动作,用唇语说「少爷心情很差,好像有事,不要自杀」,更绘声绘影的做了个用手在脖子砍一下的动作,恐吓的意味十足。

    林默鸢:「……」

    两人连着几个仆从就这样在寒风中站了半个小时,待祈绚黑着脸出来的时候,林默鸢才看见莫跃只是草草的穿上了车内的备用服跟裤子,脸上有骇人的红肿,他过去想扶着时,祈绚已出声阻止,「他胸口跟手臂也有伤,让他慢慢走就行。」

    沈医生早就来到医疗室待命了,更带了整队的团队来准备为三少爷看病,当他看见病人又是莫跃的时候,当看到莫跃又是带着一身伤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不免咯当了下,看诊时连眼神都带着些许怜悯,同时不禁脑补着眼前的男孩没日没夜受虐打的凄惨景况,明明长得挺好看的,怎麽总是得不到三少欢心呢?

    那男孩好像很累的样子,只留着内裤的他迷迷糊糊的任由助护们替他照X光,清理伤口,喷上消毒喷雾时也只是轻皱了眉,闭上眼睛接受着一切,像一个没任何感官神经的陶瓷娃娃。

    而事实上莫跃真的很累,他刚才被主人迫着细细回忆他跟锺端他们前半部的对话内容,和那天在实验室前和後所发生的经过,那时主人严肃又凌厉的样子让他想起都胆怯,彷佛是个下一秒就能大开杀界的暴君,但主人像是压抑着他的怒火,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重覆着他口中支离破碎的片段,帮他理顺和唤起了他遗忘的小细节,莫跃也注意到了,主人的拳头有时会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攥紧,白晢光滑的手背突起了几条青筋,认为自己又惹主人生气的他做好了被罚被打的准备,但预想的疼痛没有降临,到他脸上的只有主人轻柔的抚摸和无奈的叹息。

    他的大脑还处於凌乱的状态,浑浑噩噩的,迟钝又呆滞,心情高低起伏的速度让他缓不过气来,伤心、失望、害怕、彷徨的情绪交杂纠缠,不停的思考使他的脑袋超出负荷,就像只当机的电脑般,只剩下白茫茫一遍。

    沈医生转过头来,看见莫跃又昏过去了。

    *

    并没有跟到去医疗室的祈绚风雷火急的唤林默鸢到他的卧室,林默鸢进来时只见祈绚拿着电话,语气听着焦急又生气得很,但电话那头不知是甚麽大人物,竟能让三少噎了半天後才服软的说了声拜托,他听着诧异,三少爷竟然低声下气(於他看来)的找人帮忙?

    电话挂断後,祈绚扬手叫林默鸢过来,给了他一个地址和一项任务,他也没打算隐暪「那件事不是莫跃做的,他是那俩跟班策划下的替死鬼。实验室也是他们发短讯给他钓他过去的,这事我们要重新查。」

    林默鸢听着不敢相信「甚麽?!那二少爷那边…?二少爷怎会……」以下犯上、妄自揣测二少的说话他是死也不敢说的。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麽简单。估摸是那俩人做了手脚,布局把所有责任都嫁祸到那只蠢狗身上,」祈绚叹气,「而且我哥在某些事上是认死理的,他不会在他没兴趣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祈绚清楚,三兄弟里,他二哥才是最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最不把别人的命当人命看的祈家少爷,如果现在他拿着这事去兴师问罪的话,他已预计到二哥会一脸轻松的跟他说「不过想踩死一群蚂蚁而已,难道还需我调查清楚它的族谱成员,有没有遗传病?」

    所以,他先得找个外援,还得给二哥一个台阶。

    「阿鸢你再打听看看,一开始这事是谁传的,或者再八卦看看有没有其他版本。」

    林默鸢点头应是,马上驾车离开别墅。

    祈绚坐到床边,只觉太阳xue突突的跳,头痛的他眼尾瞥到地上的那个小窝,莫跃抱着骨头抱枕睡觉的样子活现眼前,祈绚抿着唇,烦躁的心登时被浇熄了一半,心口有些发痒,他暗下决心,待这件事解决後,一定要把那蠢东西罚得以後只敢倚赖他一个!

    在祈绚想得出神时,手机聆声突然响起,他低头一看,来电者是关津。

    *

    意料之外的事接踵而来,待祈绚来到医疗室时,只看见莫跃躺在检查床上睡着了,一张薄被盖住了他的主身躯,只露出了头部和已被妥善包紥好的四肢。

    沈医生抹了把汗,低声的跟祈绚报告「三少爷,他身上的伤都处理过,没甚麽大碍,只是胸腔那儿的伤势较重,其中有两条肋骨有轻微骨折,需要一点时间休养,但整体无虞…」沈医生有点欲言又止,「刚…刚才我见他突然晕倒,发现他烧得厉害,害怕引发其他并发症,情急下先给他打了枝有安神成份的退烧针…请少爷原谅。」沈医生为他的自作主张道歉。

    「发烧?晕过去了?」祈绚皱眉,明明送进来前莫跃还意识清醒的,「好端端的为甚麽会发烧?着凉了吗?」

    沈医生解释「发烧的成因有很多,有机会是病毒细菌入侵,可能是受伤感染,因心理压力或心因性发烧也是常见的,已经帮他抽血,稍後会有详细结果,但照表症看来没有感染。」

    心理压力吗?

    祈绚瞪大眼睛,好像已弄清莫跃发烧的原因。

    他的那只蠢狗,此刻心灵的痛楚程度是不是就如一身血淋淋见骨的伤口,被高浓度酒精浇遍全身的感觉?还是像被抛在灌满滚油的油镬中,再凌迟般一刀一刀将他的rou割出来?

    祈绚的眼神暗了暗。

    「如果少爷想打清醒针的话也是可以的,」擅观言察色的沈医生没忘记那男孩只是个不得宠的玩具,但他出於和男孩的两面之缘,还是斟酌的说「能让他休息二三天基本上就能恢复八九,少爷需要的话也可以先配给他散瘀膏和消炎药,将来再用的话比较方便…如…如果可行的话,这两天可以选择其他地方,就不致会伤及筋骨…」

    本来祈绚一直点着头,但听到最後几句後疑惑的转过脸,对上了沈医生有些为难的脸色,他感觉事情好像出现了点偏差。

    祈绚:「……」

    沈医生:「……」

    祈绚试图为自己正名:「今次不是我打的。」

    沈医生:「……」

    感觉瓜田李下的祈绚又补上了一句:「……上次也不是我打的。」

    沈医生:「……」

    好吧,听着更渣。这下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祈绚放弃争辩,扬手命人把莫跃搬上担架床,再送到自己主卧的床上。

    莫跃以前能爬上床的时间不是晨间的koujiao就是被cao的时候,完事後他会乖乖的下床跪着,心情好的时候祈绚会允许他到小客厕洗个澡做清洁,想欺负人的时候莫跃就只能把後xue的精华含一个晚上,然後主人会为小宠物的项圈上扣上链子,让小狗回到自己的小窝上去休息,所以莫跃能以睡着的模式躺在床上几乎是绝无仅有的事。

    家奴们小心翼翼的把莫跃搬到床上後便躬身告退,医生团队也都遣走了,只有祈绚坐在床沿,一言不发的就盯着莫跃看。

    莫跃睡得很沉,但身体绷紧得很,表情也不像是享受的样子。

    祈绚不禁苦笑,也是,他今天能作甚麽好梦。

    他没甚麽照顾人的经验,只是拿过来了一条沾了水的毛巾,捂了在莫跃额头上给他降温。

    看久了,他用食指轻轻的扫过了莫跃笔挺的鼻梁,然後是人中、嘴唇、下颚,他来来回回了好几次,像是想把莫跃的五官用指尖一笔一笔的描摹出来。

    莫跃的嘴唇看起来有些发乾,祈绚用棉棒细心的濡湿着,还泛着红的双唇微微张开,低声的溢出无意识的音节,表情有点扭曲。

    在做噩梦?祈绚拧眉。

    下一秒,断续的梦呓戛然停止,祈绚的唇覆盖了莫跃的。

    软软的,暖暖的。

    梦里的莫跃身处掀起巨浪的海中心,被染成血红色的海水所淹没,他想挣扎,拼命的想抓着甚麽,有东西随即飘到他手边,他低头一看,却发现那是他的头颅。

    他样子的头颅望着他,眼中全是恨意,「你这卖屁股的贱货,真恶心。」

    倏然一阵大风刮到,海水、头颅、窒息感都变成一缕黑烟被卷走,莫跃感到无比的轻松,一直压在胸口的大石和阴影都瞬间烟灭,他的世界万里无云,太阳对着他微笑,暖风在给他拥抱。

    有人在耳边跟他说,都过去了,你很勇敢。

    他终於笑着的闭上眼睛,脸上有点痒痒的,他做了一个梦。

    做了一个主人极其温柔地亲吻着他眉眼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