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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雨03

    窗户折射过的光斑落在我的书上,看着泛起莹白的纸张上面渐渐模糊的铅印文字,耳边是蚊子般似有似无的调笑声,在夹缝当中隐约能听到关于函数曲线的讨论。

    这就是秋天吗?带着不讨人喜欢的二次函数味道的秋天。

    同桌已经在温热的阳光之下昏昏欲睡,我悄悄的一声叹息很快溜进“嗡嗡”的蚊子声里,化为声浪里的一寸尘埃。我歪过头来,一手拿着笔假装在草稿纸上比比划划,一边拄着下巴看班里同学的脸。

    有人低头酣睡,有人挠头苦算,有人和老师打成一片。

    通过一张脸,可以看得出众人百态。

    有的人眉毛里生长着蝴蝶,有的人眼睛里含着尺蠖,还有的人脸上只剩下茫然和无措。

    看着纸上的光斑竟然就出神了,好像在光影里看见了宫锡的脸。一想到晚上要和宫锡一起回家,嘴角就会不自觉的上扬,舌尖幻想着化开了的星星纸糖的甜意。

    宫锡手掌的温暖,笑起来眼尾的弧度和她唇瓣柔软的触感,让我无时无刻不为之着迷。我挽着她的手臂,赖在她的身边,抢过她燃起来只吸了一口的烟。

    我们一起走过学校里那条一下雨就变得泥泞难走、又细又长的小径,踩过的枯枝败叶让我有种走在神圣殿堂的羊绒红毯上的错觉,而我的身边牵着的正是指引我的神明。

    我有时想起像我这样普通而又无趣的人,居然能和宫锡这样炽热而又惹眼的人物缠绵悱恻唇齿交叠,心里会升腾起一股不可思议。明明看起来是两个世界的人,却还是在月华之下紧密相拥。

    我用我盲目且真诚的爱僭越了对神明的敬意。

    这种狂热的感情像一剂镇定剂,注射在我的身体里,淹没掉我生命里其他不安分的暴戾情绪。我不再执着于黑夜当中血液的腥甜,也不再沉溺于扭曲的幻想狂欢。

    取而代之的是星星纸糖略微粗糙的甜味和宫锡的薄荷烟。

    戒掉了一种,又对另一种上瘾。

    等我再回过头来的时候,草稿纸上已经写满了宫锡的名字。

    四处瞥了瞥,见无人注意这才面不改色的撕掉那页纸,叠好揣进衣服口袋里。

    台上的老师依旧唾沫横飞地拿着粉笔一次次的画着二次函数的曲线,我的目光全然被白色墙壁上的挂钟吸引,指针即将归零。

    下课的铃声在教室里炸开,原本沉闷的教室突然释放了生机,桌椅板凳被拉开带起,有人勾肩搭背说说笑笑的离开教室。分针和时针吻在一起的那一刻,我也想要飞奔到宫锡的身边,虔诚地亲吻她。

    我推了推还睡得迷迷瞪瞪的同桌,提示她快醒醒,中午吃饭了。

    同桌一脸困倦表示完全不想动,中午饭不吃了,她要一口气睡到下午上课。

    从教学楼出来就是篮球场,篮筐底下围了几个人,有个人的身形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贺鑫。只见贺鑫把篮球一丢转身朝着身侧的大高个就来了一拳,挨打的那人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倒是一脸不在意,我还没来得及细看胳膊上就黏了个人。

    谢昕宁柔柔软软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厉琅你怎么没等我一起走呀?”

    我笑着打哈哈说道:“我以为你和殷清清一起走了,就没等你……”

    其实我本来想问谢昕宁怎么没挂在殷清清胳膊上,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呛她也没趣,左不过手边挂了个人罢了。

    “殷清清和他男朋友一起去吃饭了。”

    “男朋友?”

    “是啊,还是贺鑫的同班同学呢……”

    提起贺鑫我又不由自主地回头瞟了一眼篮球场,两个人似乎已经被分开了,只是人影中间怎么夹着一个火红的脑袋。

    宫锡?

    谢昕宁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歪着小脑袋也要往篮球场看。

    “贺鑫他们那伙人还真是不好惹啊。”谢昕宁顿了顿看着我,“你还是离宫锡远一点吧,她好像和贺鑫他们是一起的,我听说宫锡还给酒吧公关拉皮条。”

    我面上没有作答,嗯嗯啊啊的囫囵过去。

    谢昕宁的话让我想笑,她这句话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让我以为我妈扯着我的胳膊来向我索命。

    她素来喜欢在做饭的时候、窝在沙发里抽烟的时候嘴里念念有词,早些年我不懂,只觉得她在念一些奇奇怪怪的咒语,作法将夜晚梦境里的恶鬼驱散。后来渐渐大了些,有了点思考的能力,才恍然发觉。

    哪是在驱赶恶鬼,分明是在召唤邪祟。

    她在我面前滔滔不绝的倾诉着她所遭受到的一切怨念:买菜的时候少给了两毛的斤数、打麻将时候小姐妹借钱不还、嫖客妄想白揩她的油水、父亲醉酒拎着她扇巴掌……

    如此种种,大大小小鸡毛蒜皮,我静静的听着她拔尖的喉咙在怒骂,锐利的话语像刀子一般剜走了我尚未长成的同理心。

    我妈也许上一秒在电话里神采飞扬的夸赞对方,下一秒挂了电话就会啐上一口大骂这家人如何如何下三滥。

    我惊讶于人的情绪切换变化如此之大,也惊讶于面具摘下的太快。

    宫锡的本质如何、是善是恶,我不需要通过别人的口中去了解,也不想通过他人之口得到宫锡的种种评价。她只是她,捞起我的生命是她、揩去我的眼泪是她、与我接吻的还是她。她是一团炽热的火焰,让我义无反顾的吞下喉咙。

    “……我这可是因为你是我的好朋友才和你说的。”

    谢昕宁软糯的声音此刻化为利钉扎在我的耳朵里,我朝她傻笑道:“到食堂了。”

    匕首杀死rou躯,言语中伤灵魂。

    如若不能保证一半的善意,大可以选择沉默维持虚假的真实。

    在食堂吃完饭出来,我去小卖部给同桌买了个鸡rou卷揣在兜里,顿了顿,又买了一个放在怀里捂着。

    回来的路上特意奔着实验楼那条路绕了个圈子,果不其然,宫锡正站在实验楼铁门前抽烟。

    “中午吃饭了吗?”我绕到她背后,拿走她唇间的那支细长的十二钗,“我去食堂的时候看见你在篮球场。”

    她见我的时候惊了一下,皱着的眉毛随即舒展开来。

    “还没。”

    “我就料到你没吃饭。”我冲宫锡眨了眨眼睛,从怀里拿出还热乎的鸡rou卷递到她手里,“最近有什么事情吗?宫锡。”

    她挑了挑眉,明显没有预料到我回来找她还给她带了午饭。虽然只是个鸡rou卷。

    宫锡的手抚上我的耳朵,捋着我耳后的一缕碎发绕圈把玩,我吸了一口十二钗掩盖胸膛里震耳欲聋的心脏跳动,但薄荷的凉意却无法消退漫上耳尖的红热。

    她浅笑一声,放开了我耳边那绺头发。

    “中午的时候,贺哥和李在赫又打起来了,这俩人一见面就好像冤家聚头似的,不给对方身上挂点彩不舒服。”宫锡撕开鸡rou卷的包装,咬了一口,对我笑着说,“怎么我自己买的就不如这个好吃呢?”

    我抱住宫锡,耳朵贴在她胸前听着她的心跳。

    砰砰。

    砰砰。

    交叠的影子陷入前楼投下的巨大阴影下,在黑与白的交错里,影子的上半身跌入黑暗相互缠绵。

    “张欣媚还来找过你吗?”我听到两个声音,一个是从宫锡的嘴巴说出来 一个是宫锡的心脏说出来。

    我暂且把她一切从心脏发声的话语都理解为——我喜欢你。

    “没有哦,气也让她出了,我打她一次,她又打我一次,虽然凭着人数多有些欺负人的意思,但总算两清了吧,再来找我那不就是她故意挑刺儿吗?”我松松垮垮的挽着宫锡的手臂,踏入阴影,“她不至于平白无故找人茬儿吧?”

    我歪过头等着看宫锡的回答。

    她思索了片刻。

    “难说。”

    我:???

    “不是吧,你们不良都这么记仇吗?”

    宫锡点了点我的鼻子。

    “他们记仇,我只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