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

    门开了。

    门里的一张脸从平淡到喜悦,“肄肄?!”时枫发出疑惑又藏不住开心的语气。

    我控制不住了,上前一步抱住了他,眼泪夺眶而出,直浸湿时枫的上衣,眼泪是温热的,时枫的怀抱比眼泪还温暖。

    他轻轻拂拍我得的背,声音温柔,“乖,咱们进屋,外边冷。”

    真如在寒冷的南极中觅得一把燃烧旺盛的火团。

    恰好时枫家这晚只有他一人,来的路上,我有想过见到时枫要克制自己,万一时枫爸妈在家,也不好看。可真当我见到时枫那一刻,怎么可能克制得住,我无声哭泣。

    我才发现,我真的很喜欢时枫啊。

    他怎么能那么好。

    屋内是暖和的,再暖也抵不过时枫怀中的万分之一。

    我坐在他柔软舒适的床上,他给我接了杯热水,搬了张椅子面对面向着我坐。

    空下来的另一只手,他用掌心给我暖。

    “肄肄,你要不要洗个澡啊?”我抬眸,视线从被他握着的手转向他的脸,他补充,“我想的是洗个澡会比较暖和,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浴室有浴缸,还是说泡个澡?”

    我垂眸,良久,“嗯,”闷声发出“泡澡?”

    他立马站起,“肄肄你等下,我很快!”噌噌噌的就跑去浴室。

    待他回来,手忙脚乱从衣柜找出了套与我身材十分不符的睡衣,起码大了三个号。

    他递给我,挠头,“勉勉强强穿吧,内裤是新的。”言语间带有羞涩。

    我接过睡衣,走向浴室,他跟在我后面。

    浴缸里的热水还未满,却已经热气腾腾了,使得整个浴室水汽氤氲缭绕,雾色朔离。

    “水龙头向左是热水,向右是冷水,要是温度太高或太低可以调一下,沐浴露洗发水在那儿。”他指向浴缸旁的小柜头,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上面摆放了好几瓶东西。“我在外面,有事叫我,不要泡大口,会胀晕的。”

    我颔首,“嗯。”

    “那我…先出去了。”

    他欲转身离去,我毫不犹豫牵住他手臂。

    别走,我不想你离开我。

    “你不和我一起吗?”我问,声音在浴室回荡显得空灵。

    他似乎抉择困难的样子,一时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时枫…”

    最终,他还是和我一齐泡澡了。他家浴缸很大,两个成年人一齐泡都绰绰有余。

    我坐在他怀里,半张脸陷入热水中。

    等憋不住了才抬起来呼气,“你不问问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吗?”我问。

    他在我后背说:“肄肄不想说,我不会问。”

    “我…”

    欲言又止。

    “我…从小,爸妈就忙于工作…不是爸爸隔三差五出差就是mama,除了过年,我和哥哥都几乎见不到爸爸mama。七岁前,我和哥哥是奶奶带的。我经常问奶奶,爸爸mama去哪呢,奶奶都会很耐心回答我,他们正在挣钱,挣钱很累很辛苦,但为了哥哥和我为了这个家,他们不得不去挣钱,所以,我应该体谅爸爸mama的辛苦。我心想,没事,爸爸mama不在家,我和哥哥有奶奶啊。奶奶做的饭很好吃,特别是四喜丸子,我和哥哥都要抢着吃,但奶奶总会让哥哥迁让我。”

    提到奶奶,我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那会儿小,电视里说人会死,死是什么概念,我不懂,就去奶奶,奶奶笑的温柔又慈祥,塔告诉我,死是离开这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去。另一个世界又分为天堂和地狱,好人会去天堂,坏人去地狱。我问奶奶,我和奶奶也会死吗。奶奶说会,我们终会到另一个世界相遇。没过多久,奶奶病了,进院了,是肺癌晚期,爸爸mama挣再多钱也治不好的。每天,奶奶都要靠呼吸机,我就眼睁睁看着奶奶一日比一日难受,脸色愈来愈苍白,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对于奶奶来说,我和哥哥是她心头最放不下的牵挂,她生前最后一句话是让哥哥照顾好我。”

    眼泪又涌上来,在眼眶里打转。水光潋滟,时枫从后面紧紧抱住我。

    “尘埃终会落定,奶奶的心电图变平了,哦,到另一个世界去了,那时候我没有哭,亲戚们骂我不孝…可奶奶说过我们终会到另一个世界相遇,奶奶那么好,肯定去天堂了。等我们到了那个另一个世界,奶奶会像以前一样做四喜丸子给我和哥哥吃。后来,家里请了个保姆来,哥哥和我都由她照顾,生活开始变得不习惯,奶奶走了,最亲近的人我只剩哥哥了,保姆代替不了奶奶。最初保姆刚来那会儿,她会做饭做家务,时间长了,她意识到爸爸mama不常回家,她变了。家务只有爸爸mama回家的前一天才做,饭什么都是敷敷衍衍给我们吃。那会儿,我才上小学二年级,每天早上空腹去学校,饿得胃痛是经常的事,幸好哥哥察觉得早,他拿出自己攒的钱,带我去吃校门口的包子,哥哥说他会跟爸爸mama说保姆的事,他说了,保姆开始打我和哥哥了,我们那时候还是小学生,怎么反抗的了啊,哭声传到邻居家,邻居问怎么了,保姆说是我和哥哥不懂事。晚上,我和哥哥一块挤着睡,哥哥说他会保护我。所以,他身上的伤总比我的更重更痛。一直到哥哥上初中,爸爸mama因行程突改回家,看到保姆正打我,哥哥被锁在房间疯狂砸门,我嚎啕大哭,一五一十和爸爸mama说,保姆才被开了。至此,再也没请过新的保姆。mama的工作量比以前减少了很多,会常回家了,为的就是弥补我和哥哥。再等我上初中了,哥哥上高中,mama的工作量恢复如往了,让哥哥照顾我。所以,最亲近的人只有哥哥啊。我哥既要兼顾学业又要照顾我,我哥以前对我真的很好。我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哥啊。本应是最亲的亲情,我却幻想变为爱情,我想独占我哥。但我哥性取向是女的,我是他的亲弟弟。”

    说到我哥,我的语气是平平淡淡的,可眼泪却争先恐后而出。仿佛发生过这些事的本人不是我。

    “他上大学了,一步步疏远我,不,从他高三开始他就疏远我了。我差点忘了,他都成年了,会把女朋友往家里带了。在家里,在我隔壁那间房zuoai,他女朋友发出令我恶心的叫床声。他和他朋友打电话说,他恶心同性恋。对啊,我们是亲兄弟,怎么可能会在一起,家里仅剩我一人。”

    “初见你那时,我哥正好和他女朋友分手了,他喝个半死。你帮我一起扶我哥,我当时觉得你特别傻,很好玩的样子,就想把你变成我的专属物,像宠物一样,反正你也像只金毛犬。但你这人,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好到让我深陷于你,心里藏不住的心悸都于你。”

    热气胀满浴室,眩晕我的脑袋。

    密密麻麻的吻落到我脖子、肩膀、锁骨上。耳朵、脸庞也不知是因时枫还是因浴室热气而渲染绯红。

    “今晚我哥又喝醉了…”我继续叙述道,“他好重。”

    时枫的脸在我锁骨里。

    “可他…想吻我,他把我压在床上,明明你也对我这样做过,但我哥对我这样,我只感觉到恶心…”

    “恶心…”

    时枫的动作停滞了。

    “对林席,恶心日笃,以前我有多喜欢我哥,现在就有多恶心他。可我这样是不对的,他是我哥啊。”

    这样肮脏糟糕的一切,本应该被埋没在过去,只要没有人提,它就应该永远雪藏,如孤傲威顶雪山上的一片雪花,不应该有人去记住它。

    可在我身边的是时枫,是沉沉大海中的一个救命的浮木,我抱住了这个浮木。我不应该,更不能对时枫隐瞒。

    因为我快要爱上他了。

    他吻去我眼角的泪水,轻声温柔如水地说:“别哭,肄肄,我在这儿,你没有错,肄肄奶奶更不希望肄肄难过掉泪的,对吧。”

    “肄肄以后有我,我保护你。”

    他的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入耳,剩下的只有热烈跳动的心脏。

    这晚我和时枫没有干柴烈火地交缠在一起,只是简简单单抱在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