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绮念
这几日功夫，尤斯塔甚至没能想起，他的飞船上还有一位客人。 陈叙在船上毫无存在感可言，他只是每天早上、中午出来吃顿饭。而晚饭的话，他会在中午的时候就带一些食物回到自己的房间。 早上的时候，他会自觉地将产生的垃圾扔到对应的垃圾处理中心。 除了这两次出现的时刻，其他时候，他都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那个狭窄、黑暗但干净的小房间里，静默地发呆与放空。 他的心神可能更加集中在另外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只不过，那个世界的事情与他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上的关系。 他有时候会嫉妒那个世界的自己，但有时候又觉得这样的自己格外令人讨厌。他厌恶这样的自己。他厌恶这个世界、厌恶这样的异能、厌恶这个异能导致的——两个世界的区别。 他宁愿活在极端的恶之中，也不想在全然的黑暗之中，感受到另外一个世界的温暖与光明。 那真是让人厌恶啊。 陈叙静静地合上眼睛，平静地侧躺在床上。时间是晚上八点。 他吃完了中午带回来的一些食物。不过他其实没什么实际上的饱腹感，他也不喜欢吃太多东西。在另外一个世界，他的身体健康、精神饱满、生活富裕。 但是在这个世界，情况却并非如此。 他只能尽量让自己保持一个合适的……身体状态。 过得清苦、无趣。 在另外一个世界，他正在兴致勃勃地折腾着尤斯塔·谢尔菲斯。不过他知道，尽管他并不是厌恶那个爱着他的尤斯塔，但是因为他在这个世界的经历，所以，他的心态还是影响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另外一个世界的陈叙会对明明爱着他的尤斯塔释放自己的怒火。 陈叙感到些微的抱歉，又觉得厌烦。 他恹恹地躺在那儿，平静地注视着虚空。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了。 陈叙感到莫名其妙，但是他不想动，就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他听见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嘀咕着什么。他想，尤斯塔·谢尔菲斯？ 这个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为什么来找他？难道又想到什么施展他的恶意的办法了吗？ 陈叙心中感到一种异常的焦躁与烦闷。他就知道过去十天在飞船上平静的生活只是一种假象，他就知道—— 突然地，他的眼皮传来一阵刺痛。那是亮光。 尤斯塔打开了灯。 陈叙向来浅眠。如果他真的睡着了，那么现在的他应该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给吓醒了。但是现在，他是在装睡。所以他仍旧闭着眼睛，打算看看尤斯塔究竟想做什么。 ……尤斯塔只是在看着他。 那个苍白的、清瘦的青年，静静地侧躺在狭窄的小床上。他已经在这个小房间里独自生活了七天，但是这个房间里却没有出现任何他的生活痕迹。 他的眼皮闭着。唇瓣安静地合上。胸膛微微起伏。他明明活着，却已经像是一个死人、一个幽灵。 尤斯塔骤然感到心脏的痛楚。 他难以忍受地倒退了两步，甚至不敢让自己继续看着陈叙。 他不可思议地想，他——他为什么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他才23岁，才成年没几年，不应该生机勃勃、充满活力吗？为什么却是这样—— 莫名地，尤斯塔想到，是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 那些帝国上流贵族们，整日无所事事，找寻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乐子。尤斯塔喜欢玩闹、喜欢取乐。他不喜欢那些沉浸在酒池rou林的生活，但是他也在寻找着自己的乐趣。 比如……陈叙。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关注着陈叙在无名星球的生活。 他知道陈叙那个看护人做出的事情；他知道陈叙在学校里受到同学们的欺凌；他知道陈叙整日的生活条件很差；他知道陈叙吃不饱穿不暖…… 他全部都知道。 但是那个时候，恶意充满了他的心灵。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关注陈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陈叙遭遇无动于衷——不，那个时候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废物、这样的垃圾，活该遭到这样的对待。 他自己不也是这样做的吗？ 在陈叙回到陈家主星祭祖的时候，许许多多的人只是漠视陈叙，但偏偏是尤斯塔·谢尔菲斯，排挤着陈叙，不让他好好睡觉、不让他好好吃饭。 尤斯塔总是在各种场合，与他的狐朋狗友们一起，大声谈论、嗤笑、嘲讽陈叙的过去以及他那废物一般的F级异能。 是他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而他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刻，反过来质问陈叙，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现在这副模样？ 尤斯塔骤然回神，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发抖。 他几乎恐惧地看着陈叙。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他——他一个SS级的异能者，为什么要害怕一个F级异能的废物？ 但是他就是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甚至于绝望。他意识到那是一种……一种本能，一种发自灵魂的情愫。 他饥渴地、痴迷地望着陈叙苍白的面孔。他那双冰蓝色的瞳孔正在癫狂地颤抖着。 那是……那是……那是他的——那是他的—— 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尤斯塔·谢尔菲斯的想法突然被打断。他猛地回神，怒不可遏地转头看向来人。 那是一名士兵。 这艘庞大的飞船上配有近百名训练有素的士兵，他们大多是异能者，但也有一些机甲战士。后者更加适应不同的危急情况，以及宇宙中作战的可能。 那名士兵在看见尤斯塔的一瞬间，就立刻说：“殿下，我们发现一艘——” “闭嘴！”尤斯塔想也不想就说，“别吵醒他！” 士兵立刻闭上嘴，眼神有些古怪地看着尤斯塔。 尤斯塔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悻悻然嗤笑了一声，摆了摆手，说：“等会儿再说。” 他让士兵站在门口，而自己则走近了陈叙。 越是靠近，他越是能感受到心中某种蠢蠢欲动、几欲决堤的东西。他不敢多想，也不希望在这个时刻仔细去想。 他只是站在床上，垂着眼睛，不明意味地打量着陈叙。他突然想，他好像——他好像——他想要和这个废物—— 尤斯塔下意识吞咽着口水，他银色的头发遮挡着他的脸颊，隐藏了他的痴态，但是却仍旧显示出些许勃发的欲望。 最关键的是，他勃起了。 这么多年来，他看见许多人在不同的男男女女中穿梭来去，而他自己却毫无欲望。他当然也有生理需要，但是想到要和其他人在床上交换一些因为生理需要而分泌出来的体液，他就感到厌恶。 纨绔的谢尔菲斯家族的大少爷，却从未和任何一个人上过床。 如果不是有人知道他的心理洁癖，并且广为传播，那么恐怕其他人要怀疑他的性功能了。 但是尤斯塔知道自己很正常。他知道——你看看他现在，仅仅只是注视着这个他一直以来都认为是废物的男人，就多么的兴奋。 他整个人兴奋到想要颤抖起来。 他兴奋到想要用自己的舌头，舔舐这个青年苍白的面颊、脖颈，还有他的胸膛、他的小腹，他的yinjing——他看起来这么清瘦，尤斯塔苛刻地点评着，但是他一定可以…… 某些呢喃细语仿佛出现在尤斯塔的耳边。他甚至能听见、能想象这个青年在床上低低的喘息声。他的额角淌下的汗水，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中隐隐流露的兴奋与躁动…… 尤斯塔感到喉咙口难以遏制地传来一阵干渴。 他拼命吞咽着口水，直到自己真的被某种前所未有的饥饿攫取了大脑。他好像已经坏掉了。他控制不住那种欲望，他只想要——只想要—— 他骤然俯下身，凝视着这个青年。 突然地，他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尤斯塔掂量了一下陈叙的体重，默默地发出一声哼笑。真够瘦的。 他用陈叙的身体挡住自己勃起的性器，然后冲着门口目瞪口呆的士兵点了点头，说：“你有什么事情？” 士兵紧张地摇了摇头，不敢打扰尤斯塔殿下的好事，他只能说：“我会和管家报告。” 尤斯塔·谢尔菲斯志得意满地点了点头。 于是，他抱着陈叙，非常坦荡地离开了这个小房间。出门的时候，他还格外注意了一下，没让陈叙撞到头。 随后，他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他想，那个该死的小房间，看着就局促、就狭窄，真亏得这个废物还愿意住在那儿，一连就是十天——也是，他在那个无名星球上，恐怕生活得更加糟糕。 衣服都已经洗到发白。尤斯塔不满地品评着。 这么想着，他的心中便充满了某种不可理喻的怒火。 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关注陈叙，甚至在这个时刻因为陈叙的过去而生出怒火。他只是觉得，几乎是难以避免地觉得—— 他怀中正抱着的这个青年，就像是他的全部世界一样。 他不自觉将其珍之重之，却又在下一秒烦躁地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这不过就是一个废物、一个垃圾，一个曾经被他弃如弊帚的、一个被帝国抛弃的无能之人……他甚至没法在那个无形的乡下小星球上照顾好自己，他甚至让自己落到现在这个鬼样子…… 尤斯塔知道自己的这些想法不过是在恶意地贬低怀中这个男人。 但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恶意蔓延。 他感到一种极端的厌恶，因为陈叙过去的遭遇而幸灾乐祸，认为这个家伙活该、罪有应得；但是与此同时，他又感到一种极端的愤怒，对自己，对无名星球，对整个世界。 在这种愤怒的驱使之中，他的性欲反而愈发高涨。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他还是在进入他房间门的最后一步之前，硬生生转了个弯，带着陈叙去了医务室。 当陈叙被放到医疗舱里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被尤斯塔这莫名其妙的行为给搞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