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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围城

    第十六章 围城

    这一天晚上,商玦躺在那里好一阵没有睡着,她翻了个身,把左手臂屈起来垫在破旧的枕头上,高度的变动让她感觉脑子里的血流一时间加快了,头脑更加灵活。

    她还记得上一次女真人围城的时候,汴京城中很快米粮价格飞涨,两倍三倍的翻番儿涨价,好在桑平是开小吃店的,那时候将店门关了,半夜里偷偷把店里储存的米面菜蔬全都运了回来,虽然是少赚了开张营业的利钱,但是那种时候保住自家性命是最重要的,战乱之中当然是首先要自己家里人吃饱,否则开分茶店的倒被饿死了,便是在阎罗王面前也是受耻笑的材料。

    然而上一次毕竟还算好的,因为金国攻打过来的兵力有限,攻城的活动限于西、北两隅,有时蔓延到东北角,南面诸门则始终未受攻击,各地勤王的军队物资还能进得来,这一次据自己偷听,可是糟糕了,四面城门全堵,援兵辎重要进来非常困难了,通货膨胀物价飞涨马上就是眼前的事,但是再之后恐怕就不仅仅是物价高的事情了,围困时间长了,汴京城中储备物资耗尽,那就是有价无市的问题了,想搞战时共产主义通货紧缩都不行了。

    而如果自己没有空间,此时会是什么状况?

    商玦感觉一阵细细的凉风钻进了被窝,她连忙将本来已经严严实实的被子再拢得更紧一些,大黑在一旁打着呼噜,让她感觉到了一种温暖和安慰。

    第二天,商玦编好了柳条鱼笼,带着大黑往湖边走,顺便看了一眼菜圃那里,诱饵仍然摆在那里,地面平平整整什么也没发生。

    第三天吃过早饭之后,一人一狗正往农田那里走,忽然大黑猛地兴奋起来,昂起头响亮地连声吠叫,撒开四条腿就往前跑去。商玦马上知道有情况,迈开步子也跑了起来,边跑边说:“大黑,等等我,我跑得没那么快!”

    菜圃外围原本已经断开的绳圈前塌下去一个巨大的窟窿,一只浑身是血的黑毛大野猪趴在里面,一根尖尖的木桩还从它肚皮侧边戳穿出来,看来自己还是把尖木棍埋得不够深啊,你看都被野猪砸倒了。

    这头野猪显然是公猪,因为獠牙尖利,母野猪没有这么长的牙。

    大黑围着陷井边缘不断地转圈子,对着里面大声叫唤,商玦笑着说:“你别急,让我先试探一下它是不是真的死了。”

    商玦找到一块石头,冲着猪头就掷了过去,这一下那野猪还真的有反应了,只见它的头微微动了一下,眼皮轻轻掀开一丝缝隙,但马上又闭上眼睛。

    商玦看着那野猪抽搐了几下的四条腿,心中想着:“生命力真顽强呢,被那么多木标枪戳在肚子里都能坚持到这个时候,幸亏自己没和它迎面碰上,狭路相逢自己可是没办法硬斗,然而谁叫咱是智慧生物,会挖陷井呢?我再等一阵,等你彻底咽了气,我再把你弄出来。”

    于是商玦就坐在陷井旁边,不时丢一点土块石头下去,过了大概一个时辰,野猪彻底不动了,商玦先让大黑下到深坑里面试探一下,大黑起初也是很警惕,在野猪身边嗅了好一会儿,这才撒着欢儿冲着商玦欢乐地叫起来。

    商玦将一根绳子绑在不远处的树上,自己顺着绳子下去了,用斧子左戳戳右戳戳,见那野猪真的一动不动,这才放了心。然而新的问题又来了,这么大的猪自己没办法弄回去啊,看这重量足足有二百斤,自己的体重满打满算才六七十斤,如果整只拖回去,那就不是自己吃野猪,而是野猪累死自己了。

    不过对这个问题商玦早有考虑,她重新来到陷井上面,将昨天预存在这里的工具搬了出来,最先用到的就是一把尖刀和一个盆子,然后重新下到坑里,摸索着野猪的颈动脉割断了,然后便看着血流“滋”地一声从血管里喷了出来,大部分都流到了铜盆里,也有一小部分溅在了土坑里。

    放血是必不可少的一步,这样可以让rou味更加鲜美,而且血液本身有丰富的营养价值,她记得动物血液里富含维生素和矿物质,还有啥来着?商玦歪着脑袋想了想,哦对了,好像还有盐分。十几年过去,书里的一些内容已经有些模糊,有时间要好好回忆一下,记在本子上免得忘了。

    原本用来洗脸的大铜盆里渐渐地放满了血,商玦很怕猪血会溢出来,那样真的很浪费,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逐渐抬升的最高血位,好在野猪动脉里流出来的血已经开始从小血流变成淅淅沥沥的血点,过了一会儿终于基本上不再有血流下来,放血结束。

    商玦首先把装着猪血的铜盆挪到外面房屋里,然后自己爬到陷坑上面,斜放进去一块木板,让大黑也爬上来,之后再乾坤大挪移把血盆搬进来,就再次爬进陷井里,抄起斧头开始砍猪腿。

    商玦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把这头野猪大卸八块,开膛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设置的这个尖桩陷井还是太简陋了,有些木棍不够粗,居然断在了猪腹中,要说这一次能够凭借这样简陋的陷井猎获一头野猪,也真的是运气好啊。

    树后面立着一个小拖橇,两边纵向是两根粗树枝,中间呈Z字形绑了十几根细一些的树枝,最前面的横杆上拴了两条布带作肩带,商玦这些日子用了许多旧衣服来干这干那,眼看本来就不多的储存布料一层层减少,她觉得自己以后有机会可能要重新开始织布。

    一部分猪rou被放在拖橇上,商玦将两根肩带挂在肩膀上,就开始向山洞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想,后面的猪rou猪骨只有整只野猪的五分之一,看来自己要来回搬运五次,才能够全部搬完,今天一整天都要运猪rou了。若不是怕外面屋子有人打破房门闯进来,自己把所有的猪rou都放在屋子里,轻轻巧巧赶回山洞,再将猪rou猪血移进来,该有多么的省事!如今要做这样的苦工,真的让人很窝火啊!她看着前面撒着欢儿轻快地跑着的大黑,心理忽然有些不平衡了起来,等今天这事弄完了,就再做一个小拖橇,让大黑拖上。

    商玦在山洞与陷井边往来奔走,一直到了晚上七点多,天已经全黑了,这才将猪rou大部分运了回来,只留了几块实在搬运不完,就被她吊在了树上,留待第二天再去。事情不像她想象得那么艰难,一路的地面都并不崎岖,比较平滑,也没有太多石块,尤其是到了这时候已经满地是雪,拖橇便成了雪橇,摩擦力更小更省人力,因此商玦倒是没有累得太厉害。

    山洞中又燃起了篝火,一块猪腰rou放在金属容器里正吱吱地冒着油,这是猪身上最嫩的一条rou,因此商玦决定首先吃它,再一看那正充当铁板烧道具的是——烫斗。好在严氏没有把这个带走,估计路上也没心情烫衣服了,因此就留给自己当作烧烤用具,从前烫斗里装的是炭,如今擦洗干净了装野猪rou,也是很不错的。

    商玦一边往猪rou上洒调料,一边想:“以后到了临安,一定要找铁匠铜匠打一副全套炊具,包括铁烤盘、钢制烤叉、黄铜炭炉,这样到了冬天自己可就爽了。”

    吃了这一餐白菜叶配铁板烧猪rou,商玦十分满足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真的是很美妙的一餐,和家养的猪rou相比确实是另一种味道,更加鲜美,如果有辣椒酱,菜叶包猪rou那就是朝鲜烤rou了。前世听说西方人屠宰牲畜都不放血的,连着血一起将rou烹调了,结果牛rou羊rou还好,猪rou就一股下水道味道,也不知是否真的是这样,如果真这样吃,可就太糟蹋食物了。

    话说万幸这只野猪被自己这么早就发现了,从此以后自己可要提高警惕,野猪这种东西可是很厉害的,空间中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虎豹豺狼,那么最凶猛的野兽就是野猪了,而且这么大个儿的猛兽还常常是成群出现的,一群两三百斤体重的野猪在地上跑起来,蹄子踏得土地咚咚直响,简直像小坦克一样,商玦只要一想就觉得有几根寒毛竖了起来。

    她仔细回忆着自己从前查过的资料,野猪的生命力是非常顽强的,那食谱宽广得和人有得一拼了,首先来说能吃草,这个人类就不行,然后还能吃植物的果实、坚果、根茎,除了吃素,野猪也开荤,什么昆虫啊,鸟蛋啊,兔子啊,老鼠啊,连幼年的鹿和羊也会被攻击,甚至蝎子和蛇它们都能吃,可以说是荤素不忌百毒不侵,最要命的是野猪的繁殖能力又非常强大,母野猪一年两胎,每胎能生十几二十只呢,空间中没有野猪的天敌,这要是让它们尽情繁殖起来,自己的人身安全和农田家禽都危险了,而且这个物种数量多了还破坏生态,到处乱拱地,把植被都连根拔了。

    自己从前一直没有看到过野猪,莫非原来它们是生活在空间中的另一片地方,如今扩展到这里来了?自己从前一心想的是多捉兔子保持生态平衡,现在看来也要多多猎获野猪了,抓野猪不仅仅是自然平衡的问题,也是保障自己安全的重要行动。

    商玦敲了敲脑袋,如今自己能够回忆起来的东西似乎越来越多了,仿佛大脑记忆库的大门在重新缓缓打开,让那些封存在记忆深处的东西再次跑出来。而且商玦也感觉如今自己的脑筋似乎比从前灵活了许多,前面十二年自己每天都处在桑平一家人的监视与威胁之下,白天的时候脑子都是麻木的,与此同时又非常紧张,一有风吹草动自己的心里就激灵一下,随时准备在空间中长久躲避下去。

    然而现在不同了,虽然到现在为止,自己完全脱离桑家只有十几天,但商玦却感到自己的大脑仿佛原本冰冻的河流遇到春天的暖空气一般,很快融化奔流起来,变得柔软活泼有弹性,从前自己的脑子如同石头一样硬梆梆的,即使在空间里这样安全的地方,要想运转起来也有点难,但是现在,自己的思维却异常活跃,好像夏季里飞在空中的鸟儿一样,又仿似林中奔跑的小鹿。

    可惜商玦没有看过那样一篇关于皮质醇的说明,在灵长类动物中,处于低层的、被支配地位的个体总是密切关注其她伙伴,应激激素皮质醇水平非常容易飙升,因为它们要做出战或逃的选择,激活免疫力,甚至研究者使正常状态的被试者不带任何理由地做出一个低微、压缩、挫败,代表无权状态的身体姿势,被试者的皮质醇分泌也会有所上升。而皮质醇长期分泌过多是有危害的,损害大脑智力和身体健康,同时导致自我身份认同障碍。

    回忆一下自己一生中所听到的规训、教育和斥责,每听一次,皮质醇就侵袭一下人的脑子,这种伤害可能是无法挽回无法补救的,而女人所受到的规训限制远远超过男人,所以太听话的女孩子就容易变傻。

    商玦没看到过这篇文章,但是她现在是切实感觉到了这种作用,自从自己不再受威胁,不再动辄得咎,能够自由自在舒展自己,变好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心情,还有自己的智力,甚至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变得健康有力了,最起码从前那常常感觉到的胸闷减轻了许多,当自己被桑家人监控的时候,商玦经常就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时常就要做深呼吸,把空气狠狠吸进肺脏中,再努力吐出来,这样才能稍稍缓解,但是现在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顺畅多了,不需要刻意深呼吸,有时她自己都忽然意识到,啊呀好久没从肺管子里拔气了。

    这让她放心了许多,自己的肺脏总算没有出大问题,没造成终身损害,否则将来自己年纪大了,也弄成仇婆婆那样的肺心病,那可太痛苦了。

    安安稳稳睡了一夜,次日清晨,商玦吃了早饭后,到菜圃边将剩下的十几斤rou也拖了回来,吊在树上。商玦放眼往周围一看,只见四周几棵树上都吊着猪腿猪肋排猪臀,还有一颗猪头,她一下子想起了“酒池rou林”这个词,只不过自己现在只有rou林,酿酒却是还没来得及的。

    然后商玦就烧了一些草木灰,和着猪油熬煮起肥皂来。野猪虽然瘦rou比较多,但是冬天的野猪体内脂肪含量很高,因此商玦就开始动手做肥皂,毕竟她现在相当于与世隔绝,一个人住更要注意卫生,否则生了病可是麻烦,她可不想在全城紧张的时候去拍医馆的门,因此她又在融液里额外添加了一些松脂,这样就可以抗菌。

    其实商玦本来还想做一些蜡烛的,但是一来一头猪的油脂毕竟有限,厨房里的植物油已经快用完了,今后一段时间的烹调要靠猪油撑着,而来她记得书上说猪油做出的蜡烛气味难闻,烟气浓重,所以还是算了。

    把澄清的草木灰溶液和融化的猪油充分搅拌后,商玦把糊糊状的皂液倒进一只小碗里,放在一边冷却着,然后擦了手,一步跨到外面的卧室中。

    卧室里仍然一片安静,地上已经落了一点灰尘,不过商玦没有想要打扫。

    她谨慎地下到一楼,听着外面几个人的吐槽:

    “怎的好?怎的好?从前葱花rou包子一个只要两文钱,如今一个菜包子就要五文,里面一点rou末都没有,连一星油花都不见,这才围城几天,就成了这个样子?上一次要比这次好多了。”

    “可不是么,从前一个小菜只要十五文,有那日常所见的只要十文,如今涨到五十文,碟子里小小一撮,这不是讹人吗?”

    “哥哥罢了吧,如今还有人肯卖,只怕再过一阵,酒楼茶肆全都关门了。”

    “唉,只盼着援军快点打过来,把那些天杀的女真人踹回老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