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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金兵再来

    第三十一章 金兵再来

    “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江南春尽离肠断,苹满汀洲人未归。”

    商玦裹着厚厚的披风靠坐在窗边,虽然房间里生了火盆,但仍然有隐隐的凉意。别说是南宋,就算是二十一世纪,长江以南也是没有集中供暖的,到了冬天就有点难受,这种时候反而不如东北地区,小区烧个大锅炉,每家每户供暖气,每个房间都热乎乎的,在家里只要穿保暖内衣就好,比南方那种房间内外一般冷要幸福多了,当然前提是有足够的能源,供暖充足,否则也是要命。

    其实此时商玦念这首词不是很合场景,这时已经到了旧历十二月,放在现代应该已经过了新历元旦,窗户支起了三分之一,向外看去,庭院里一片萧索,草坪已经干枯衰败,呈现苍白枯黄的颜色;花圃已经清理干净,否则会显得乱蓬蓬一片,如今那里一片褐色的土壤裸露;五月间栽下的三棵石榴树死掉了一棵,好在当时及时补种,后来都活了,只是如今也是叶片掉落,毕竟是落叶乔木嘛。

    坐在小二楼上还能望到外面的房屋街道,虽然已是深冬,道路上仍然有许多行人往来匆匆,有的骑马有的坐车,当然也有人步行,一个个都穿得很厚实的,精神头儿也足。这里的气象与从前廉租房那里截然不同,那片居住区放在现代基本上便叫做“棚户区”,是低收入者的聚居地,天气暖和的时候倒是还好,冬天的时候就显得凄惶困窘,即使在大观园里住着的上流社会的官家小姐群体中还可能发生“失绵衣贫女耐嗷嘈”这样的事情,更别说“农夫蚕妇所食者糠而不足”的贫下阶层。

    因此商玦住在这里也感觉比较心安,这片居民区堪称南宋的“高尚住宅区”,居住者多是“白领”或者“专业技术人员”,算是小康或者中产阶级吧,治安状况比较好,人际关系也比较宽松,没有那么剑拔弩张的紧张感,灰暗消沉的情绪也减轻许多,贫困绝对不是什么值得歌颂的事情,难怪后世提倡“共同富裕”啊!

    “雨恨云愁,江南依旧称佳丽。水村渔市,一缕孤烟细。天际征鸿,遥认行如缀。平生事,此时凝睇,谁会凭栏意!”

    话说将来郊游的时候可以去水边渔村看看,一定是别有风味啊,呃,然而这首词也不对景,外面此时竟然下起雪来了,今天的雪有点大,难怪这两天都彤云密布,果然不是那种细细的雪粉雪粒,而当真是雪片,虽然大概只有小指指甲大,不是鹅毛大雪,但毕竟是雪花。

    这时只听有人在敲自己的房门,商玦喊了一声“阿晴?”,房门推开,吕晴端了茶具点心走了进来。

    书桌边,两个人一边喝茶一边吃茶点。

    “阿玦,你念了半天的江南好了,要说这南边虽然比咱们东京那片地方暖和一些,但也不过是草木繁盛了些而已,那黄梅雨季还挺难熬呢,连绵阴雨没完没了,家里东西容易发霉,而且看着那总是灰阴阴的天,心里也难受,还不如我们老家,下个暴雨干脆利落,雨后天就放晴了,没得这样如同痨病似的一直拖着不咽气,硬生生磨死人。”

    商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预防结核传染病!阿晴啊,我念的不是江南诗,是寂寞。”

    吕晴笑着说:“我晓得的,你寻找的不是意境,是慰藉,所以连跨季节的词都反复回味。”

    商玦吃了一口红豆糕,翻着书页,十分惊喜的说:“阿晴阿晴,我终于找到一首当季词了,你听,‘江南节物,水昏云淡,飞雪满前村。千寻翠岭,一枝芳艳,迢递寄归人。寿阳妆罢,冰姿玉态,的的写天真。等闲风雨又纷纷,更忍向、笛中闻。’飞雪满前村,很有味道啊,好像看到枕溪靠湖的一个酒店,被雪漫漫地压着。”

    “里林冲雪天上梁山吗?不过说到那寿阳妆,倒让我想起了湘云醉眠,阿玦,最后湘云怎么样了?与宝玉有缘份吗?”

    “高鹗的叙书里只写她守寡,反正到最后大伙儿都挺惨,出身贵族也保不住自己的命运啊。”

    吃过午饭后,商玦取出插在瓷桶里的鸡毛掸四处掸了掸灰尘,这鸡毛掸乃是自制的,用的都是野鸡的毛,又长又硬,看起来色泽分外鲜艳,日常清洁灰尘再好用不过,而且用这样好看的鸡毛掸来打扫卫生,心情都比用普通的掸子要好一些。

    然后她就脱衣上床钻进被窝搂着汤婆子准备睡午觉。

    商玦没有立刻放下床帐,她躺在那里打量着房间中的布置,这三十九寸宽的小小单人拔步床虽然没有太多彩绘,但是雕镂得十分精细,花纹线条流畅,但是却又并不繁复,商玦就喜欢这样简洁优美的线条,太复杂了让她感到心里乱;床架在淡黄色之中透出一点褐色,不过配上嫩绿色绣着花卉草虫的床帐,也显出一种活泼的气息。

    床对面是紫檀色的书架,上面除了摆放着严氏那些藏书,还放了一瓶金黄色的腊梅,那腊梅枝是今天早上刚刚从空间里折的,当年她在汴梁的时候搜集植物堪称穷凶极恶,将人家院墙里伸出来的腊梅花枝末端坛子形状的果托摘下来收藏好,得了空便栽种在地里,她那一片小小植物园堪称物种丰富乱七八糟,各种植物散乱地交错在一起,成了一片杂木林。

    那书桌乃是乳白色石头桌面,配了两把竹节圈椅,自己与吕晴在街上那许多商肆之中找了很久才找到了两张合意的桌子,吕晴卧室里那一张是淡绿纹的。要说这卧室里最值钱的,首推这张桌子,其次就是自己的睡床,床脚放的那两只红漆描金的箱子也挺贵。

    半年多过去,房间里的家具基本上都添置完了,家居布置主要由吕晴来进行设计,她的美学水平比商玦要高一些,那一阵两人时常往家具店走,看款式看配件,吕晴火线入党成为突击速成的家居设计师;当然商玦也出谋划策,比如客厅里那张罗汉床,上面放了白色的床垫和宝蓝锦缎底子的松鹤软靠背,真有了一点现代沙发的感觉。

    要说她们买的这套房子虽然前后有两个不算小的院子,十分闲适宽松,但是房屋却比先前看的那两套旧房要小一些,所以她们就走小户型精致风,家具都要小而精的,书架和床都是自己设计,量尺定做的,书架下方是四个小柜门,床下还有几个抽屉,功能紧凑实用。

    商玦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她现在在临安终于有了家的感觉,这套房子太合她的心意了,布置得温馨雅致,虽然基本仍然是宋代的家具款式,但是在细节上的巧妙变化之下,居然也有了一点现代简约风,有时商玦甚至觉得有一点时空混乱的感觉,仿佛自己正住在现代的仿古式旅馆里,体验那种小资的复古情调。

    现在这里已经是一个功能完备典雅舒适的居住场所了,只差了一点墙上的书画还没有买,等再攒一些钱买两幅好看的山水花鸟来挂,不过绘画不要黑白的水墨画,要金碧彩粉的,那样便堪称书画清丽,琴棋潇洒。

    商玦的思绪越来越发散,头脑也渐渐模糊起来,她撑起有些困倦的身体,将床帐放下来,形成一个小空间,便躺下来睡了。

    自从买了房子,商玦感觉时间过得飞快,不但与从前在东京时度日如年那种状态不能比,就连刚来临安住在廉租房里的时候,与现在也不能比。

    转过年来,建炎三年也就是1129年刚刚过了春节,这一天商玦在空间里给禽畜添了料,抚摸着那头去年夏天刚买的小奶牛身上光滑干净的皮毛,眉开眼笑地说:“啊,转过年来我就十五岁了啊,终于长大了,这一年的个子长高不少呢,终于不再被人当做一个孩子看待了,感觉心里也有底气。”

    这时吕晴挎着一个竹篮走了过来,竹篮里装了几颗鸡蛋鸭蛋,笑道:“你现在都快到五尺二寸了,这两年长得可是快,若是再长下去,莫不是要把屋顶戳个窟窿么?”

    商玦扁了扁嘴,道:“五尺二寸算什么?我现在正是长身体的青春期,我要多吃多运动,争取长到五尺五寸,最好长到五尺八寸,那样走出去多威风啊!阿晴你也加油啊,我们两个高高个子身强体壮的‘男子’,外人看了也知道不好惹,轻易不敢打我们的主意。”

    商玦说的是心里话,五尺二寸不过一米六,五尺五寸换算过来是一米七,这是她心中的目标,比这个年代女性的平均身高要高,够得上男性征兵标准了,当然如果真的天赋异禀能够长到五尺八寸一米八的个子那就更好了,从小到大尤其是靖康之难的经历告诉她,娇小玲珑俏皮可爱是没有用处的啊,关键时候根本保护不了自己,力量才是硬道理,起码得能防身。

    吕晴笑得弯了腰,道:“幸好我们那房子房梁高,否则在屋子里不是要低着头走路?好在那床也够长哩,不然你再长下去,就要弓着身子睡觉了。”

    “你还要笑我,你这两年来个子长得也不少啊,好像一棵窜起来的杨树一样,你这样身高的女孩子可是不好嫁人的哦!”

    吕晴羞红了脸啐了她一口,道:“你个小鬼头,我那样一桩窝心的事,你还拿来怄我,是看我过得太自在了么?”

    两个人说说笑笑出了空间,吕晴到厨房将鸡蛋拣在盒子里,忽然看到楼上商玦噔噔噔跑了下来。

    吕晴笑道:“急脚鬼似的,你忙什么?我刚刚本来要说你这竹篮编得越来越好了,都没什么毛刺了,也没有竹条支出来,好似街上卖的一样,被你那样一捉弄,我就忘了说。”

    商玦道:“街上有点乱了,不知什么事,我出去打听打听。”

    吕晴漫声应了一下,看着那满盒子的鸡蛋鸭蛋,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将一部分蛋类腌制成咸蛋,或者是皮蛋,虽然冬天鸡鸭鹅下蛋明显减少,但两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蛋,要说阿玦烧的皮蛋瘦rou粥真是不错,自己从前在家的时候从没尝过这种吃法,老家都是白粥,要么就是大枣粥,腊月里有腊八粥,到了临安才知道这边的人还喝五味rou粥。

    不过最重要的是,她从前根本就没吃过皮蛋,市场上也不见有卖,因此当初乍一看这种黑乎乎的东西当真把她吓了一跳,强忍着才没和商玦说“今后莫要这般糟蹋东西了”,哪知吃到嘴里却风味独特,乃是一味很不错的小菜,凉拌热炒都很有味道。

    她正想着,商玦已经回来了,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一副严肃表情。

    吕晴笑道:“发生了什么事?瞧你那张小脸绷得好像宰相上朝一样,是哪里发生了大案吗?”

    商玦干巴巴地崩出一句话:“金兵来了。”

    吕晴的手顿时僵在那里,好在她手里没有拿着鸡蛋,“怎么,金兵又打过来了吗?连长江都没拦住他们?大宋的军兵都在哪里,莫非整个江南都要成了女真人的天下?我们要成为亡国的降虏吗?”

    “现在还不晓得,只知道金兵已经打到扬州,官家逃到了镇江府哩,也不知临安城能不能得幸免。”

    吕晴紧皱双眉,道:“我们刚刚在这里安定下来,买了房子置办了家私,本想今后就这样一直安乐地过下去,哪知道竟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一下子就想起前两年靖康年那场祸事了。现在该如何是好,莫不是卖了房子收拾了家私再往南边逃么?可是又能躲到哪里去?”

    商玦搜肠刮肚地回忆着自己学过的宋代史,如果这个时空的历史大走向不变,临安应该不会有大问题,毕竟后来是南宋一百多年的都城呢,很可能没有受害,但是如果发展得完全不同可就难说了,可惜那段历史自己没有太多了解,只知道大致走向,不晓得中间细节过程,如果前世把这段历史好好看看,今天心里也不用这么没底。

    她左思右想,说:“我们先看看再说,若真是有事,便把家私都转进空间,到时再逃难好了;房子且不忙着卖,此时卖房定然卖不出好价钱,况且我们买房不易,如果临安城最终有惊无险,我们卖了房子再买可就不容易了。”

    吕晴叹了一口气,道:“也只得如此,总是逃来逃去,我也有些厌了,纵然折损了房子的钱,将来也可再赚,这房子我实在是舍不得,那几棵石榴树还是我们两个亲手栽下去的呢。唉,也不知哥哥此时如何了。”

    商玦宽慰道:“你哥哥去了泉州,闽地路途遥远,一时半会儿且打不到那里呢。”

    吕晴心神不定地说:“我们今儿晚上要睡到空间里去吗?”

    “应该还不用吧,我们两个今晚睡在一起,把大黑牵出来,让它守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