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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无声

    程允回家的时候,小季还缩在床上。

    他轻手轻脚打开灯,也没有先吵醒他,而是烧了一壶水,把药给冲了,才端着杯子走到小季床上那一团被子前,把小季从被子里扒拉出来。

    小季倒是没有怎么反抗,朦朦胧胧睁眼,见到是程允就乖乖爬了出来。

    小季刚睡醒,眼睛还有些湿润,不知道是因为感冒还是怎么,虽然这一天都没出门,刚刚还睡了一觉,现在程允还是觉得他整个人都恹恹的,黑眼圈都很重。

    他扶着小季坐起来,把药递给他。

    小季迷迷糊糊地接过来,小口小口,一边吹一边喝。

    看着他喝药,程允不知怎的就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候,自己给他水让他喝。那时候小季满手都是烟疤,面对他的施予甚至需要他提醒才知道伸手。

    现在那些疤痕都已经在手心结痂,脱落,只留下层叠的rou色印记,显得有些狰狞,把手心的漂亮尽数破坏。但好在已经有逐渐好转的趋势了。手上的伤疤更容易复原,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只剩下浅浅的印子了。

    小季和刚来的时候比,也变了太多了。

    一开始他甚至都不像一个活人,自轻自贱,对任何施加在自己身体上的折磨,都像感受不到一样,从不反抗。而上次他在海盗那里,已经知道反击了。

    程允不知怎么心疼了一下,小季头顶的发旋就在眼前,他试探地伸手,轻轻揉了揉那毛茸茸的头顶。

    小季也感受到了,捧着杯子抬头,对程允露出了一个软软的笑。

    那一瞬间程允突然觉得,如果小季不是江临,或者小季永远也不要想起自己是江临,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也挺好。

    他会好好照顾他,而小季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手底的头发触感毛茸茸的,手感很好,让程允不愿意承认的是,其实他不想放开。但他还是放过了被他蹂躏地不像样的发顶,转而捏了捏小季的脸。

    这个举动纯粹是下意识的,他们之间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却很少有这么亲昵的举动。小季的脸和他的人一样软,除了有些瘦,程允却因为这个动作一下子不好意思了。他快速地收回手,偏过头去咳嗽一声,顾左右而言他,“你吃饭了么?饿不饿?”

    小季迷茫地任由程允动作,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他也绝对不会拒绝来自程允的一切。但听到程允这么问,还是下意识地点头。

    程允松了一口气,盯着他把药喝完,就又把他塞进了被子里,美其名曰怕他感冒。

    被子把小季裹得像个球,只支棱出一个脑袋。

    程允看着他乖巧的样子,又忍不住掐了一把他的脸。起身去把大灯给关了,只留床头的小灯。“不舒服就多睡睡,明天我送你到沈医生那里去,她给你复查一下腺体。”

    小季缩在被子里点点头,被子拉过头,似乎又要睡了过去。

    而程允看他困到不行的样子,也没再折腾他,尽量放轻了声音,到一边做事去了。

    然而小季裹在被子里,却没有如程允所以为的那样沉沉睡去。

    在背光的黑暗里,那双眼睛依旧睁着,就像死不瞑目的尸骸。

    他撒谎了。

    他一天其实没有吃下什么,吃下的都吐掉了。但他不想告诉程允。

    这些天反复的噩梦严重影响了他的精神,最糟糕的是,即使他醒了过来,那些梦里的片段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他刚刚才又梦见了江临。

    江临被那个叫做程翰的Alpha绑成yin荡的姿势,压在床上,浑身泥泞不堪,身上深深浅浅,都是通红的鞭痕。

    真肮脏啊,小季不安地咬着指甲,试图不去看。

    可抽插的噗嗤声还是不愿意放过他,就像是萦绕在耳边的咒语,连带着Alpha的诅咒。

    程翰扬起脸,鞭挞着身下的人。江临浑身狼狈,赤裸的身子上沾满了粘液,在极致的痛苦和快感之中被逼到失态,眼神涣散,泪流满面,自己的jingye都弄在自己的脸上,混着泪水流到赤裸红肿的前胸。

    而骑在他身上的人眼神清明,衣衫整齐,连发丝都没有乱,轻蔑而不屑而不屑地俯瞰他的失态,就像骄傲的贵族骑在他无法管控自己的马驹身上,一边鞭笞着他伤痕累累的后背,一边点评着他宠物的下贱和不合格。

    而江临,他被cao射了太多次,却还在反复被刺激,下体失禁一般,流出了肮脏腥臊的尿液。

    他的失禁却遭到了再一次的嘲笑。

    至少和他肮脏的宠物比较起来,骑在他身上的程翰,是一个无可争议的优雅人类。

    他听见程翰嘲笑他是血脉肮脏来路不明,一被cao就管不住自己的Omega。也听见江临呛咳出喉咙里灌满的jingye。

    再后来的事他就记不清了。也许是程翰生气地按着他的头往墙上撞,或者是更为恶劣地玩弄他?小季都记不得了。

    那些夹杂痛苦的回忆就像刀刃,一道一道割着他脆弱的脑神经,每一下都抽疼。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会梦到这些。

    他的信息素也不对劲,他这几天还反复闻到酸酸甜甜,有点发苦的味道。他知道,那是梅子味。是被人讨厌的,江临的梅子味。

    可他明明不是江临。为什么他会反反复复梦到江临的记忆,还能闻到江临的信息素呢?

    明明他那样讨厌江临啊。

    他抱住自己的脑袋,想要尖叫,却听不到一点自己的声音,他被一片黑色的水包裹了起来,只能在里面无声地呐喊,即使他已经喊的声嘶力竭,四周却死寂一般安静。

    撕裂的嗓子流出血来,他怔怔地看着那缕鲜红化开在水里。如镜子一般的水面上,倒映出江临的脸。

    江临就这样隔着水面看着他痛苦嘶吼,无悲无喜。

    鲜红的血液变成燃烧的火焰,刺耳的尖叫被直直掐断,水鸟被拔去一身雪白的羽毛,尸体落入泥泞里腐烂成泥,而那不远处的深潭里,卧着一副雪白的枯骨。

    小季跪倒在江临身前。

    他垂下头,像祈祷,却是在无声而无望地恸哭。

    他哀求着。

    放过我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江临。

    小季第二天去找沈蘅的时候,还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神色恹恹。

    他跟着沈蘅一项一项的做检查,却一直神游天外。

    任何检查的间隙,只要没有人叫他做什么,他自己就直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眼睛里谁也没有,任谁都能看出他在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自己也没有什么时间的概念,只知道听见沈蘅喊他过去了,他也就跟着漫无目的地走。

    沈蘅是来给他说结果的。

    她坐在办公桌的一边,让小季坐在一旁,一边低头看着检查单,一边转笔。

    “小季”,她严肃地问,“你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季在沈蘅身边稍微回过神来,疑惑地偏头看她。

    他下意识也想说出没什么这样的话,可他眼前的人是沈医生,小季在她面前,总有种瞒不了什么的感觉。

    况且——他看到了沈蘅手下压着的那一沓纸,上面记录着密密麻麻的数据,眼熟的紧,就像每次他帮忙拿的体检单一样。那是他的检查记录吗?上面有些上下的箭头,是什么意思?是好还是坏,讨厌的数据会不会把他的一切都暴露出来?沈医生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过不会说话也不懂人心的仪器。

    最终他在忐忑里败下阵来,垂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最近总是做噩梦,也……有点感冒。”

    沈蘅听闻,默默叹口气:“只是有点感冒而已吗?”

    她单刀直入地给出结论:“小季,你的体检结果不太好。”

    “你的激素水平还是不对,似乎还更严重了。现在你体内反而Alpha激素更多,这很危险。”

    没想到,小季因为她这句,瞬间脸色煞白,死死盯住沈蘅的嘴,似乎不敢相信这句话是真的。

    “我们看过你的腺体,周围有旧伤,是不是那里做过手术?还是说,你的腺体是移植的?”沈蘅关切地问。

    而小季倔强地抿起唇,一个字儿也不愿意多说。

    沈蘅看他的样子,自己心里有了猜测,安慰道,“别紧张,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有些帝国贵族会为了一己私欲,改变Omega信息素,强行移植腺体的。这帮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她自说自话说了一长串,叫小季愣了一下。但听到她这样猜测,他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一点,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沈蘅不肯就这样轻易放过他,担心地问,“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小季答应地很迅速,他抬起眼皮,眼神幽深而坚定。

    见他这样,沈蘅不得不叹口气,“好吧,那真是万幸了。之后肯定也要治疗,但既然你没有难受,也不着急在这一时。”

    “不过,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事我很担心,”她眯起眼睛,“小季,你以前的主人,有没有给你注射过,精神类的药物?”

    这话让小季一阵眩晕,他想起来记忆里一针一针打进江临手臂的魔香,下意识地护住曾经被针扎的地方,说出口却还是一句,“我不记得了,应该没有吧?”

    “可是,”沈蘅疑惑道,“看起来你有一点精神衰弱,神经也有些受损。这很像曾经有药物依赖的后遗症。”

    小季沉默了。他在桌子下扣着自己的指甲,嘴里尝到一点血腥味,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自己的口腔咬的鲜血淋漓。

    他怯怯地请求到,“我没有觉得不舒服,可以不要告诉程哥吗?”

    沈蘅深吸一口气,“小季,我倒是觉得你不必要这么客气……”

    “我没有!”小季迫不及待地打断她,垂下头,“我会说的。只是我想等等。求您了。”

    沈蘅见他坚持,长叹一口气,把检查单塞进他手里,“好吧,那我不逼你,你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告诉小程。”

    “你现在没有事是万幸,但一定要注意知道吗?我给你开一些药,你先吃着。”她说着,就从抽屉里拿出两盒药,给小季交代了用量,又说,“等过段时间我们再说治疗。不能拖太久。至于小程那边,你自己看着该怎么说吧。”

    小季接过自己的检查单和药,朝沈蘅道谢。

    出门的时候,他还听见沈蘅在身后的叹息声。

    他浑浑噩噩地出门,似乎还没想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检查单被他攥在手心里,已经被冷汗濡湿了。

    他走回家门口,却不想在那里直接撞上了他现在最害怕遇见的人。

    程允。他的主人,他的程哥。

    他正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