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杨酹惊叹于自己还活着,并且感觉不到疼痛。也许是因为太过疼痛,暂时无法接收信号,等过一会儿就会积攒到难以忍受的最大值,一齐来报复他的自作聪明。 但他等了半天也没有,甚至他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好像他并没有被那头巨狼给强暴似的。 也许呢,也许这是一个荒唐的梦,等他醒过来就会发现,没有什么狗屁的鬼打墙,更没有什么狗屁的听得懂人话甚至还对男性人类发情的巨狼,他只是在巡逻路上不小心睡着了…… 好吧,这一切都是真的。杨酹眨了眨眼,看着布满绿萝的天花板,认命地接受现实。 “你还好吧?” 杨酹听见了那流水般的嗓音,淙淙潺潺的像是山涧清溪,轻柔而不容忽视。于是他抬头看见了,一位神只。 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男人的脸庞精致漂亮,银白的发柔顺地披散着,那双亮色的蓝眼睛显现出无机质的冷漠,疏离而高远。那走近的姿态优雅而温柔,颀长的身躯着异域风情的服饰,相得益彰,映衬得他绝丽而缥缈。 “是你救了我?”杨酹猜想到自己被救的情形,被一头巨狼压在身下,那一定相当不堪,于是他羞红了脸。 “算是吧,我叫岐荒。”岐荒伸出手来。 杨酹带着疑惑地握住它,很不理解这样的情形为什么要握手以示友好。“那头狼……” “你准备怎么处置他?” “我?你们认识?” 岐荒点了点头。 杨酹叹了口气,“他为什么这么做?” “动物的发情期。” “对男的也?” “发情的动物不分男女。”岐荒冷静地说着这种下流的事,和他那张神圣的脸完全不符。 杨酹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看上去那头狼算是岐荒的……宠物,虽然岐荒任由他处置,但是他下意识地觉得不要得罪这位指甲尖尖的神比较好,包括他的宠物。 最后由岐荒决定关它三年。 杨酹隔着笼子看着那头回归狗性的巨狼,而巨狼正委屈地看着他。被那双蓝眼睛一瞧,杨酹就脚下生根似的僵在原地,他的恐惧回溯而来——这漂亮的生物带给他恐怖的经历和非人的痛苦。 他转身就想走,巨狼却呜咽起来。杨酹回头看,见巨狼正趴在地上,眼睛晶亮的覢灼莹莹的光。杨酹恨自己不争气,试探着伸出手去摸了摸狼的头,狼把长长的吻部抵在他手心蹭来蹭去。 “他很喜欢你。”岐荒平静地评价道。 “我希望他不要喜欢过头。”杨酹苦涩地笑了一下。 “我会管好他的。” 杨酹想了很久,也盯着岐荒看了很久。 “你这样看,我会以为你喜欢我。”岐荒的脸突然在杨酹眼前放大。 被美颜暴击的杨酹连忙退开,“没有!”慌乱地眼神闪躲。 “有话想说?” “……你可以帮我下山吗?” 岐荒疑惑地打量他,“你不是好了吗,我是说那些伤我都给治好了。” 杨酹脸红着又退了两步,他并不想知道“那些伤”是怎么“治好”的。 “不,不是这个意思。我走不出去,这座山很奇怪。” “啊!我忘了,那个阵法已经太久没有启动了。抱歉。”岐荒恍然大悟,“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破除它。这样,我明天和你去看看,想办法送你出去。” “谢谢你,岐荒。”杨酹很是郑重道。 “应该的。”岐荒点了点头,并没有表现出几分热切。 二人约定下午去探查。前边行走的岐荒的身影像精灵似的轻巧,杨酹不禁好奇岐荒的身份,但他到现在也没有问出口。总之不是人类。 岐荒停下脚步,杨酹几乎撞上他。 “到了。” 岐荒伸手去触摸,却被无形的结界弹开。杨酹上前接住他,摸到岐荒裸露的手臂肌肤时又慌乱地松开,那手感太滑腻,像是青春少女的。 岐荒并不责怪他,稳住身形再次去试探,然后再度被弹开。杨酹深感自己无能为力,劝说道下次再来。岐荒像是不服气地要证明自己,试了十多次都是无功而返。 “它排斥我的接触。”岐荒冷冷地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它还在发挥着作用。” “什么作用?” “把我困在这座山上。” “这个结界是特意为你设下的?” 岐荒点头,“抱歉,不能送你出去。” “没事,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你不要嫌弃我才好。” “不会的。”岐荒微笑道。 杨酹被那笑蛊惑得头晕目眩,呆愣地跟上返回居所的岐荒。 “你被困在这里多久了?” “嗯……几千年吧。”岐荒似乎刚刚数了数被困的年头。 杨酹吸了口气,他可待不了这么久。 “别担心,出得去的。”岐荒安慰他道。 杨酹却不抱太大希望,甚至已经在考虑如何和他的未来室友打好关系。 “为什么你会被困?” “因为我是个邪神。”岐荒微笑着道,很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杨酹吃惊地望着美丽的邪神,确保自己的耳朵没有出现问题。 “不太相信?”岐荒的笑容带上了嘲讽,“这都是他们一厢情愿认为的。不过我确实不算什么好神明。” 当了一辈子唯物主义者的杨酹显然不能接受怪力乱神的世界观。能听懂人话的巨狼还在可容忍范围内,可是一位邪神,这是否太超过了? 勉强咽下了否定理论,杨酹开始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那你做过什么坏事?” 岐荒听见他这问话,高深莫测地笑起来。半晌才道,“很多,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很想知道。” “好吧,那就告诉你想知道的。”岐荒很是纵容他。 于是他们对坐着,夜晚的寒风无法侵袭他们分毫,温暖而惬意的室内闪烁着萤火虫的光芒,在他们的身周亮起,跳跃颤动着聚拢又分开,漾出令人舒适的寂静。 岐荒的声音飘飘荡荡,像在吟唱诗歌,诉说着一位神只的过往与历史。 关于岐荒如何诞生,又如何与其他神明相处,最后不为他们所容独自出走的经历,岐荒只是草草略过,他知道杨酹更好奇他做的坏事。 “最初我并没有什么坏念头……你那眼神里是戏谑吗?最好不是。我离开那群讨厌的神之后,来到一个部落附近生存,那时候我还觉得人类很有趣,所以想近距离地和他们共存。他们发现了我,并且求我帮忙。我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帮他们灭掉了附近的其他部落,最后我把他们也消灭了。他们的要求越来越多,我腻烦了他们的贪婪。当然这只是一些微小的部落争端,并不会影响整个的人类文明。 后来我参与了几次大规模的瘟疫的传播,纯粹是好奇人类的反抗能力。不过因为那时候的交通水平,瘟疫依旧结束在原地。哎呀,别那样看着我,你不觉得人太多了,也是一种苦恼吗? 我还去拜访过其他的神,感觉祂们的日子有些太安逸了,于是想办法给祂们找了点麻烦。例如被自己的信徒当做异端消灭,被其他神击杀之类的……那时的人类还是有些手段的。哦不,他们不是人类,是使徒,这也是他们之所以能消灭神明的原因。误打误撞的,那个爱神就被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份的使徒给杀掉了,很有意思吧?我觉得很有趣呢。说起来,那个爱神好像还爱上了杀死他的使徒,真是多情啊。我只是制造了一点幻象,使徒就以为爱神背叛了他,你知道,感情是经不起猜疑的,尤其爱情,于是他们的关系日渐破裂,使徒终于带着滔天恨意杀掉了他的神与爱人。 被吓到了?就说你不会想知道的。可惜我被困在这了,他们好像被我激怒了,合力把我困在这座孤零零的山上。到现在我仍然不能出去,还好你来陪我,不至于太冷清。” 杨酹被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深情地望着,纯粹的眼神像是要看穿他的想法,直直撞入他的心底。“那你呢,你有爱上过人类吗?” “很遗憾,没有。”岐荒神色自若地撒着谎,“好了,睡前故事时间结束。该上床睡觉了,杨酹。”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神。”岐荒拍了拍他的头。 杨酹被这青年外表的人调戏,颇为不忿,尽管对方是个作恶多端寿命无尽的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