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他们说的是事实，我为什么要生气

    声音不大，但足够卡座里的其他人都听清楚，那种凝滞的气氛才稍稍缓和下来，渐渐响起窸窣的说话声。

    魏成邺坐的最近，他的目光几乎毫不掩饰黏在舒逸身上，见他这个堂弟依旧面色如常喜怒难辨，没有叫人起来的意思，于是更加肆无忌惮地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长得这么好看，原来也不过是个出来卖的而已，魏成邺这么想着，连带着语气都轻佻起来。

    “我是说怎么刚才的堂弟一个都看不上，原来是自己养了这么个美人儿啊。”

    见魏子默并不接话，又心里暗道，兴许只是个普通的玩物罢了。

    魏成邺风月场上混迹了这么些年，细细回想起来，竟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这人的。

    不知他要开出个什么价码，他堂弟才肯把人让给他，实在不行……借几天来玩玩也好。

    魏成邺心里正百转千回地盘算着，直勾勾的目光一点点把那张脸描摹了一遍还不够，渐渐弓起身子探了过去，像逗弄小猫似的朝舒逸伸出一根手指。

    但还没等他碰上舒逸的脸，动作就因一道极有压迫感的视线顿住了，他下意识顺着余光看向魏子默。

    他正冷冷地盯着自己，那双略带酒意的深褐色眼睛蛰伏在昏暗的灯光里看不分明，但警告的意味却再明显不过。

    那意思是，敢碰一下试试。

    魏成邺讪讪地收回手，给自己找台阶下般的随口玩笑道：

    “这张脸也真是绝了，也就只有闻家的那个二少爷能比得上了吧？”

    还没等魏子默说什么，他身旁的那群狐朋狗友闻言都笑开了，其中一个还拍了他一下笑骂道：

    “要是让闻大少爷知道你拿他的宝贝弟弟和一个MB比，他不得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魏成邺面上不以为意地嘁了一声，只说他不是不知道嘛，心里却在后怕，暗道自己刚才怎么有胆子打他堂弟的人的主意，真是一时鬼迷心窍了。

    魏子默一直没开口，只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舒逸的反应。

    但——舒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维持着单膝着地蹲在魏子默面前的姿势，就连刚刚魏成邺伸手过来也没有躲避的意思，虽然微微皱起了眉头，但还是只温顺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是一个任凭吩咐的乖巧姿态，就好像如果刚才自己放任魏成邺上手他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一样。

    魏子默垂眼看了舒逸片刻，低声让他扶自己起来。

    他酒量其实很不错，只是此刻莫名觉得有些胸闷气短，但当舒逸扶他起来，他整个人都和舒逸贴得极近，甚至能嗅到他身上似有似无的沐浴过后的清香的时候，他又恍惚觉得自己的的确确是醉了的。

    不然他怎么会让舒逸到这些人面前来？

    舒逸就应该被当成一只名贵的小鸟雀，被自己关在精致华丽的玻璃笼子里一辈子才对。

    ……一辈子？

    魏子默微微眯起眼，像是略有疑惑自己为什么会用这个词，但下一秒他就释然了。

    他甚至有些理所应当地想，不然呢？

    ——舒逸本来就是他的，那当然得是一辈子。

    .

    车窗被降下一小半，风吹进来，从魏子默脸上刮过。

    这时他才是完完全全清醒了，坐在副驾驶上，悄悄去看正在开车的舒逸。

    舒逸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侧脸被车窗外的夜色和灯火衬得愈发沉静恬淡。

    那神色着实是和魏子默与他初见时有几分相像的。

    当时魏子默完全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自己惊扰了他，但如今不同了。

    魏子默忽而开口问道：

    “他们刚才那么说你，你不生气吗？”

    舒逸仍专心地看着前方，完全没有觉察到魏子默的注视，甚至连神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他们说的是事实，我为什么要生气？”

    事实？

    事实就是自己和他只是钱色交易，所以不论自己提出多么无理的要求舒逸都会照做，就像今天在那些纨绔子弟面前被奚落嘲弄一番，他也毫无异议，淡然接受。

    魏子默隐约感觉到舒逸心里其实是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的，只要没有跨过那条界线，舒逸可以说是完全不以为意，随君恣意的。

    他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魏子默紧盯着舒逸的侧脸，目光将轮廓线条描绘了一遍又一遍，他又想：

    他刚刚明明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故意冷眼旁观没有出言维护舒逸，

    那，他会生自己的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