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手见面，分外眼红
陆沉顶着被众多人审视端量的目光坐到了第一排唯一的一个空位。 他旁边是个留着半长头发的男生，额前刘海刚蔓过眉骨，白净清秀的模样，穿着最简单的白色T恤和黑色裤子。 这个打扮还挺少见的，有种上个世纪知识分子的风格，样貌有点眼熟，但是陆沉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了。 男生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眼神却有些奇怪。 陆沉出于礼貌，询问道：“你好，这里没有人坐吧？” “没有。”言简意赅的一句话，说完就转过头，不再看陆沉了。 陆沉一时间有些懵，这个语气，对方好像真的对自己有意见啊。 虽然语气很平淡，没什么起伏，就是一句礼貌性的回答，但是陆沉从小对别人情绪的细微变化有着敏锐的察觉力，他确实从这句回答里听出来了不悦。 陆沉仔细思忖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又跟对方有什么不愉快的经历，想了半天，终于从记忆里翻出来了对这张脸的零星记忆。 凌烨。 他在参加全国竞赛的时候见过这个人，当时是生物竞赛的银牌，实践比他差了一分，他们的理论是同分。 当时凌烨还留着寸头，穿的也是所在高中的校服，陆沉对对凌烨其实没什么印象，他的成绩一直甩了第二名好几十分，要不是最后决赛，这人突然杀出重围，以黑马之势拿到了第二名的成绩，陆沉还真不记得这个人。 他一直以为初赛的第二名会是银牌呢。 不会吧？就为这？这都过去几个月了，怎么还跟他较上劲了。 这时候沈俞明进来了，开始讲课，陆沉也就歇了跟凌烨打招呼的心思。 陆沉知道京大对他有意见的天之骄子估计不少呢，他一个人挤占了两个实验室名额，还本科就跟着院士学习，谁还不眼红呢，京大要的是什么？就是科研能力和课题，他一人占俩，总有不服气的人。 他本来以为跟凌烨就是萍水相逢的程度，没想到下了课，他打算跟着沈俞明去实验室，凌烨也跟着起身过来了。 “老师，我今天下午没有课，可以跟您进实验室吗？”凌烨走到了陆沉旁边，截住了陆沉马上要说出口的话。 陆沉震惊了。 这，这就是那个新增的名额？就是凌烨？ 大概是太吃惊了没有进行表情管理，沈俞明就看着陆沉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了，原本看到他就上扬的嘴角和眉毛都挎拉了下来，端的是一副震惊又委屈的样子。 陆沉好像不知道这件事，他昨天也忘记说了。 沈俞明这才想起自己昨天光顾着安慰委屈兮兮的大男孩，直接忽略了还有一个新增名额的事情没告诉他。 但是，沈俞明对待科研的态度是严谨且残忍的，择优录取，从无例外，作为敏锐的科研人，虽然他给予了陆沉和凌烨同等的竞争机会，但是他看得出来凌烨和陆沉的差距。 从刚才课堂上的表现就拿出来了，论理论的精深，凌烨比起陆沉来还是有差距的，这反应到实验上，差距只会拉得更大。 “好，那你下午两点钟来实验室吧，”沈俞明点点头答应着，然后看向陆沉，“我记得你下午也没有课，跟凌烨一起过来吧，你们都是我带的本科生，可以一起做课题。” 陆沉也知道自己失态了，平复了一下表情，恭恭敬敬点头：“好的，老师。” 这一对比凌烨反而更不平衡了。 沈俞明甚至记住了陆沉的课表，而且他们的关系明显更亲近，连自己都顺带介绍给陆沉了，说话的语气都比平时温和。 凌烨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了。 沈俞明温和亲近的口吻瞬间安抚了陆沉的心情，他收回了震惊的表情，转过头，伸出了手，微笑着跟凌烨问好：“你好，我是生物系的陆沉。” 陆沉越是谦逊有礼，衬托得凌烨的表情就更傲慢无礼。 凌烨弯了弯腰，礼节性地回握了一下。可能是觉得气氛过于尴尬，凌烨跟沈俞明匆匆道完别，就离开教室了。 “你们认识？”沈俞明瞧了一眼陆沉看着凌烨离开时复杂的眼神，开口问道。 陆沉心里一惊，果然是善于观察细致入微的老师吗，他还觉得自己隐藏得很好了。 “全国竞赛时有幸交过手。”陆沉点点头，解释了一句，后半句话却咽了回去，没有再说出口。 “那还挺巧的。”沈俞明轻笑，明明是温言软语的声线，陆沉却生生听出了几分略带不忍的强硬来。 下午两点沈俞明没有来实验室。 陆沉一点半提前到了，就看到凌烨在实验室里跟着一个不认识的师姐学习。 大概久处芝兰之室，受到了导师的影响，师姐跟沈俞明的性子差不多，温温柔柔的，看着凌烨出错也不生气，耐着性子给他讲注意事项。 看到陆沉来了，师姐冲他微微一笑，解释道：“医院临时来的紧急病患，沈教授去看诊了。” “那，师姐，老师给我们安排任务了吗？” “沈老师让凌烨先从最基本的开始，洗器材，配溶液，泡样品，做测试，至于你……好像没说，你跟沈老师说过自己的研究方向吗？” “免疫学，跟老师提起过。”陆沉点点头，上次跟沈俞明聊过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微生物与免疫，沈俞明让他先去做单克隆抗体实验和培养小白鼠。 “那你可以先去培养细胞。我听说你在春和实验室那边的课题也跟这个有关吧？师姐就不班门弄斧了。” 第一天实验室里确实没什么事，陆沉结果出的快，三个小时就分析结束了，师姐赞叹了一声他的Matb分析用得挺熟练，聊了几句，陆沉也知道了师姐的名字。 师姐名叫黎嘉树，是沈俞明的京大临床研究生，大五保研到了沈俞明的学术硕士生，主要是搞学术，在实验室做实验，沈俞明还有一个专业硕士生，现在实在是在一附医院跟着他学习。 “晚上我要去一附，那边来了个罕见病例，你跟凌烨要不要一起来看看？长长见识，我们正在研究这个方向呢。”看陆沉实验做完了，给凌烨基本cao作也教得差不多了，师姐一边打扫实验室，一边邀请他们。 “好啊，这个方向我很感兴趣呢。”陆沉欣然答应，能去一附医院看罕见病例长见识，还能见到沈俞明，他当然不会拒绝。 从做完实验就被两个人忽略的凌烨现在终于有了发言权。看着陆沉意气风发熟练做实验的样子，凌烨说不嫉妒是假的，那什么培养细胞的实验他也能做，可是师姐和沈教授的意思都是让他从最基本的开始，看着陆沉那么自由，还早早结束了实验，他能高兴才有鬼了。 偏偏晚上他还有晚课，不能跟着去一附医院看病例。凌烨一想到这里，就更加郁闷了。 “师姐，我晚上还有课。”凌烨看了一眼陆沉，低垂着眉眼婉言拒绝。 他只能先收好实验服回生科院南校区，凌烨从来没觉得像现在这般无力，他以为自己提前一个小时去实验室，拼命平衡课程和实验时间，就可以跟陆沉不相上下，可是现在呢？一门晚课就已经让他与特殊病例无缘了。 陆沉跟着师姐来到沈俞明的坐诊办公室时，就看到那个人穿着一袭白大褂，宽大的外衣遮不住那人修长的身形，下午时分热烈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像是给他周身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从陆沉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那人带着浅蓝色医用口罩，眼神柔和温婉的侧脸。 坐在那儿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面色苍白，身形瘦弱，看见沈俞明就像抓住了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眼神里都是挣扎渴望的目光，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好像马上就要掉下来一样。 “先别哭，嘉然乖，我给你加号，不会让你等的，好不好？”沈俞明温声安慰女孩儿，把笔别到胸口的口袋里，摸了摸女孩儿的头发。 女孩子的母亲是个普通的中年妇女，此刻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求沈俞明救救自己的孩子。 “求求您了，医生，救救嘉然，我们跑了好多家三甲医院了，都说救不了，只能维持，我们实在挂不上您的号，这才强求门诊的医生的，别的医院都给判了死刑了，求求您，救救她！” 陆沉第一次见到这么催人泪下的求医场面，那一家人未见其人，先听其声，刚才从楼梯上拐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哭声了。 “嘉然mama，我刚刚已经给嘉然看过症状了，变异性免疫缺陷病，目前这个症状，需要考虑骨髓移植，要先办理住院，可以吗？” 那母亲一听能治，咚地一声就跪下了，泪流满面：“求求你，只要能治好，住多久都可以，我们这就给孩子办休学！” “这是做什么，职责之内的事儿，不必行如此大礼。” 这突然的一跪，把沈俞明吓了一跳，连忙放下病历本把人拉起来，温言软语地劝着这对母女止住眼泪，这才让这家人出来办理住院。 那一瞬间，陆沉仿佛看到了沈俞明周身仿镀了一层圣光，那温润柔和的面容，坚定凝然的语气。 他想到一句话，学贯今古，识通天人，才可近仙佛者，是为良医。 “老师。” 师姐和陆沉一直等到病人出来，才进入沈俞明的办公室。 “嗯？嘉树，你怎么把陆沉这孩子也带过来了？”沈俞明刚才哄孩子哄惯了，还没转过话头来，看到陆沉直接脱口而出了。 陆沉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沈老师，刚才叫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