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从宽

    凌晨两点，正是一天中夜最深的时候。

    乳白色的床头灯照耀下，萧逸面色严肃的坐在了楚墨的对面，如果忽略他身上穿着的睡衣，同样也忽略楚墨身上穿着的睡衣的话，两人看起来倒是颇有一种谈判桌上精英范的感觉。

    当然精英范之类的都是萧逸的错觉，事实上，萧逸板着脸，挺直着上身，面无表情的看着楚墨，尽量摆出一副气势凌然的样子，以求做到气场不输人。而楚墨仅仅只是简单地斜靠着床头，一只腿略微曲起，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在曲起的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神色从容的面对着萧逸。

    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就这样静静的对视着。萧逸自觉掌握了楚墨的命脉，不断地在心中告诫自己，一定要沉住气，千万不要被楚墨的气势吓到，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事关未来他和徐瑟源等人的安危和他的赚钱走私大计，这一次他一定要占据主动。

    看着萧逸努力板着的面孔，楚墨的眼中极快的闪过了一丝笑意，意识到萧逸并没有主动开口的打算，楚墨慢悠悠道，“你好像还没有问过我，当初为什么把你当成了云岚余孽？”

    “啊！”

    楚墨太过出人意料的开场白让萧逸一时回不过神来，他在脑海中想了太多楚墨会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什么“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刚刚去哪里了？”可怎么也想不到楚墨第一句会是这样一句毫无关联的话。

    萧逸回过神来，戒备的看向了楚墨，楚墨有多厉害他可是亲身领教过，他不相信楚墨会莫名其妙的问不相干的话题，肯定内里有什么深意。不过说起来，萧逸还真是想知道，当时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他被当做了云岚余孽。

    念头闪过，萧逸决定顺着楚墨的话题说下去，“为什么？”

    楚墨淡淡的扫了萧逸一眼，不疾不徐的解释道，“你在若水洲的住所隔壁住的是云岚余孽之人，你最喜欢去的墨香阁，更是云岚余孽在若水洲的大本营。金吾卫盯了你许久，断定你形迹可疑。”

    当初楚墨最先出现的地方是隔壁小院，萧逸已经猜到隔壁邻居似有什么不妥，可是他没想到连墨香阁都牵扯了进来。听完了楚墨的解释，萧逸想到这段日子几次差点丧命，居然是因为这么简单的两个理由，当下心中不满，略带嘲讽道，“就因为形迹可疑我就被当做了云岚余孽，那金吾卫也太不负责了吧！”

    楚墨对萧逸的嘲讽似乎没有听到般，突然换了另一个话题，“你知不知道若水洲巡检署赵长新是云岚余孽的人？”

    萧逸不知道赵长新是谁，可巡检署还是知道的，楚墨的意思是说巡检署里面有云岚余孽的卧底，可这和他被冤枉有什么关系？

    萧逸的不解明晃晃的挂在脸上，楚墨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有人检举赵长新瞒下了若水洲仙人两界的壁垒波动，在他任职巡检署的这段时间内，唯一能让他隐瞒的只有频繁去往人界的云岚余孽。”

    萧逸听到这里，心开始砰砰跳了起来，他隐隐猜到了楚墨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楚墨再一次慢悠悠的开口道，“指证你是云岚余孽还有一个理由，你还要不要听？”

    事到如今，萧逸难道还能说不听吗？他努力的板着脸，故作淡然道，“你说。”

    楚墨嘴角微挑，眼中极快的闪过了一抹笑意，随即微微垂下眼，遮挡住了眼中的情绪，颇为耐心的缓缓开口道，“金吾卫的人在你的身边发现了许多人界物品，不仅是你，还有和你过往甚密的徐家徐瑟源和林家林听海身边都出现了人界物品。联系到云岚余孽住在你隔壁，你最常去的地方又是墨香阁，认定你为云岚余孽也实属正常。”

    萧逸听到这里已经完全明白了当初的飞来横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心中一点没有得到真相的轻松，反而是彻底沉了下去，因为楚墨刚刚话语中提到了徐瑟源和林听海。萧逸眉头微微皱起，开始担忧起徐瑟源和林听海的处境。他早该想到在他被误认为是云岚余孽后，和他交往甚密的徐瑟源和林听海怎么会不受牵连？只是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冤枉的，后来又和楚墨解开了误会，竟是一时忘记了仙界的事，也不知道徐瑟源和林听海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萧逸再也沉不住气，干脆的看向了楚墨，“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墨微微挑了挑眉，萧逸的反应果然证明了他的猜测，萧逸一直回的是人界而非仙界，对方并不知道仙界的情形。这样一来，楚墨对自己回到仙界的把握又大了几分。他虽是神色从容，也看的出萧逸在是否对他坦白的问题上面有了动摇，这意味着萧逸也在一直考虑带他回仙界的事，可他习惯了将事情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并不会完全去赌萧逸的态度。

    念头闪过，楚墨的神色更加从容，不疾不徐的缓缓开口道，“你刚刚是回人界了吧？”

    萧逸无心再隐瞒，干脆的点了点头。

    楚墨紧接着开口道，“若我没有猜错，你可以在不同世界穿梭，例如人界到仙界？”

    萧逸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楚墨疑惑的看了过去，萧逸皱皱眉，“我没有办法直接从这里回到仙界，只能以人界为中转。”

    说来，萧逸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他曾试探过在这里感应仙界，但心中的太极图胎记却是没有一点反应，可他回人界就没有任何的问题。

    萧逸的话并没有超出楚墨的预料，虽然萧逸几次选择回人界，可以说是对人界偏爱和熟悉，但也有另一个可能，是因为他只能回到人界。对此楚墨其实并不在意，他只要能回到仙界就好，直接回去还是人界中转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楚墨的心情变得轻松了起来，尽管之前他已经确定了萧逸可以穿梭各界的事，但听到萧逸亲口确认，还是让他真正放松下来。楚墨轻敲着手指，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若有所思的看向了萧逸。他正想要按照现在的节奏谈下去，以掌握更多的主动，却看到了萧逸因为听了他之前的话而一直紧皱着眉头，楚墨心中一动，莫名有一丝后悔的情绪泛起，他似乎不该拿徐瑟源和林听海来吓唬萧逸的。

    这丝后悔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楚墨无心追究他为什么会在一瞬间泛起这种感觉，但原先打算继续的话题似乎也变得意兴阑珊，让他说不下去。楚墨心中晒然，他一开始提徐瑟源和林听海也只是为了加重自己可以回去的筹码，既然目的达到，他何不换一个方式，改为利诱，看如何能彻底打动萧逸，让萧逸没有后顾之忧的将他带回仙界。

    念头闪过，楚墨已经改了主意，轻声开口道，“你需要什么条件，才肯带我回去？”

    “啊！”

    楚墨的话让萧逸彻底愣住了，他一直听着楚墨说了这么多，都已经做好了以带楚墨回仙界为交换条件，换取徐瑟源和林听海的无事了，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楚墨竟是会在占据主动地情况下将选择权交了出来。

    萧逸疑惑的看了楚墨一眼，不知道楚墨是什么意思。若要他来提条件，他当然希望首先保证徐瑟源和林听海都无事，其次希望楚墨对他们走私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话到了嘴边，萧逸却犹豫起来，他总觉得楚墨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一定还有其他的打算。

    萧逸的犹豫落在了楚墨的眼中，楚墨微一沉吟，就猜到了萧逸的心思，干脆的问道，“你不相信我？”

    楚墨说的这么直白，萧逸颇感意外之余，也干脆的破罐破摔的点了点头。

    楚墨挑眉，“我以心魔发誓如何？”

    萧逸低头不语，心中腹诽，上次楚墨也是以心魔发誓，还不是转头就开始威胁他，谁知道这次会不会回了仙界就突然翻脸算总账。就像之前，他都已经被楚墨的行为打动，犹豫着要不要带楚墨回仙界了，依着楚墨的厉害，他不信楚墨猜到一切后会看不出他的犹豫。可楚墨不说想办法打消他的犹豫，反而是习惯性的拿徐瑟源和林听海来吓唬他。楚墨做法这么恶劣，他怎么还敢相信他，还不如一直威胁到底呢。

    萧逸虽然沉默，但意思却表达的十分明显，楚墨心中苦笑起来，他似乎一开始就选错了办法。这样一想，楚墨坐直了身体，正色的看向了萧逸，“抱歉，我不该一开始故意拿徐瑟源和林听海说事。”

    这不是楚墨第一次对萧逸道歉，萧逸虽然觉得楚墨做法恶劣，但也要承认楚墨其人本身还是可以的。之前的道歉，对方也都勉强算是做到了，只是这一次和以往不同，由不得萧逸不慎重。

    似看出萧逸的态度还是有所保留，楚墨紧接着道，“你放心，徐瑟源和林听海不会有事的，林家位置特殊，金吾卫不会轻易动手，徐瑟源跟林家沾亲带故，自然也不会有事。至于有关人界物品的事，金吾卫不是巡检署，不会多管闲事。”

    楚墨这样一说，萧逸倒是相信他的判断，只是除了这两件事外，他还有一件小事需要楚墨给出保证。想到这里，萧逸试探的看向了楚墨，“还有一件小事？”

    “什么？”说到这里，楚墨也好奇起来，还有什么是萧逸担心的。

    萧逸仔细的将要说的话在心中推敲了一遍，开口道，“你知道卡洛晶石是磁乾石吧？”

    楚墨眼神微闪，点了点头。

    萧逸做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你知道兽人世界环境不好，D区的生活十分艰苦，粮食、蔬菜、水果极度匮乏，我之前已经答应了络绯要帮他从仙界采购一批食物送来，他拿卡洛晶石当做报酬，我这种行为不算是违反仙律吧？”

    楚墨闻言，似笑非笑的看向萧逸道，“恐怕一批根本无法解决路他们的困境，最好是长期供给吧？”

    萧逸似被楚墨点醒，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这样说倒也是，一批确实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楚墨一时没料到萧逸竟会打蛇随棍上，愣了一下不由笑了起来，“仙律规定，仙人私下人界，私用人界物品是重罪，你知道为什么仙律里面提到的只有人界，而没有兽人世界和魔法世界？”

    “为什么？”萧逸不懂，乖乖接口问道。

    楚墨耐心解释道，“仙庭数万年前因为一些原因，封闭了通往兽人世界和魔法世界的界域，唯独留下了通往人界的界域。在仙庭看来，界域被封印的情况下，根本没有仙人可以到达其他两界，为此只需要重点关注人界就可以了。”

    楚墨讲的这些墨香阁的典籍里面并没有记载，萧逸还是第一次听说。他并没有在意仙庭为什么独留下人界，反而是隐隐闪过了一个念头，太极图无法从兽人世界直接穿回仙界，是不是和界域被封印有关。

    这个念头只是一瞬，萧逸很快回神，等着楚墨接下来的话。

    楚墨深深的看了萧逸一眼，“你不觉得只靠粮食根本解决不了路的困境吗？”

    听话听音，萧逸立刻敏锐的竖起了耳朵，楚墨微微一笑，“我认识仙界的几名炼器大师，可以帮路定一批仙器对抗魔法世界的武器。”

    萧逸眨眨眼，要是楚墨说真的，那从菜农到军火商，他这一步走得也太快了些。不过既然楚墨主动提及，萧逸没有说话，他倒要看看楚墨会提什么条件。

    看着萧逸再一次沉住了气，楚墨不由失笑，他已经意识到了他对萧逸做法的错误，萧逸不喜欢遮遮掩掩绕来绕去，更喜欢一切都摊开了说。既然这样，楚墨直接道，“你和路的交易我要参一股，利润我们五五对半分。你可能不知道，不管是磁乾石还是任何其他的矿石，在仙界都有独特的产地。你从兽人世界带回去的矿石，若是小批量的出手还不会有什么问题。若是一次出手量太大的话，有心人追查下，很快就能查到你的身上，发现异常。”

    楚墨这样一说，萧逸虽然知道对方说的可能是真的，但依然有种被拿捏的感觉，当下郁闷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官商勾结，你帮我掩护了？”

    “官商勾结”这个词让楚墨不由笑了起来，点头道，“是有这么点意思，不过最重要的是，我在付叶洲有几条矿，兽人世界的矿石可以假借是我这边开采出来的，不容易被人觉察到异常。”

    几条矿被楚墨轻描淡写的提了出来，萧逸听着楚墨浑不在意的口吻，莫名的更加郁闷起来。不过萧逸转念一想，觉得和楚墨搭在一起他也不算亏，毕竟楚墨说的是事实，他在仙界什么都没有，只是最普通的一个低阶仙人，随便谁都可以轻易的弄死他。之前遇到徐瑟源是他幸运，他也不敢保证一直这样幸运下去。而且他和徐瑟源现在毕竟仅仅只是在若水洲小打小闹，也不会挡了什么人的路。一旦他们的生意做大，或者是倒腾类似矿石这种敏感物品，被人盯上的可能性极大，有了楚墨，起码是道护身符。

    这样一想，萧逸也就默认了楚墨提出的五五分成。不过，萧逸眼睛一转，试探的看向了楚墨，“我们现在也算是合作的关系了吧，通俗讲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楚墨心中一动，意识到萧逸不知道又想说什么，当下微笑点点头，算是赞同了萧逸的话。

    萧逸飞快的看了楚墨一眼，故作为难道，“那我还有一个小问题？”

    楚墨眼中的笑意加深，鼓励道，“什么？”

    萧逸一副乖乖坦白的口吻，“其实我在仙界还有一点小生意，我觉得需要提前和你打个招呼。”

    楚墨脑海中闪过了之前金吾卫从徐瑟源手里拿到的那本杂志，隐隐猜到了萧逸接下来要说什么。

    果然，萧逸小声道，“我之前将人界的物品往仙界贩卖了几件，效果还不错，你看兽人世界和人界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吧？”

    楚墨饶有兴趣的挑挑眉，反手一翻，一本花花绿绿的杂志出现在了他的手里。他不动声色的将杂志推到了萧逸的面前，意味深长道，“如果你是指这件商品的话，效果确实不错。”

    萧逸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出现在楚墨手中的花花公子，思及楚墨话中的意思，脸立刻就黑了。

    徐瑟源你个混蛋！老子的形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