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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喜剧(二)

    在座一起掷牌垒长城的四个人,除了白太太,魏亭,小网红,还有一个刚跟着白太太打入这个圈子的新人。

    打麻将,三分牌技,七分运气。但是,有的时候,这运气,也可以是利益调节后的公平之手来成全的。

    网红家里开连锁美容整形医院,在医药方面都和白太太的丈夫有业务往来,经常借着打麻将的机会多放杠,暗中向她送些好处。所以,白太太也爱和她们打牌,有吹捧有风头出,顺便还能捞点零花钱。

    “我是不是输了……”,魏亭面上露出懊丧的神色,“对了,那个……钱,怎么给?”

    网红看他打出了自摸,好心提醒道:“先拿筹码替着,等咱们这几个人的结束了再算总账,一起转给白太太就行。”

    “好。”

    又是一轮新的洗牌,魏亭搓牌碰牌的动作明显比之前熟练很多。随着他身体的起伏,宝石耳坠轻轻晃动起来,蔚蓝色的花影落在雪白的脖子上,一闪,又是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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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直直地映射在机场水蓝色的玻璃幕墙上,像是有无形的潮水涌入走廊里,晶莹澄澈,状若波光。

    所有人,都是城市里一条条幽灵似的鱼。

    “何总,”从机场接到一身风尘仆仆的何凡骞,“公司这几天的项目情况,我已经按轻重缓急做了排序,您明天去公司就可以直接查阅。”

    “嗯,辛苦了。”

    “应该的,”助理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您现在去哪儿?去美院那边,还是……?”

    何凡骞沉吟片刻:“先回家一趟。”

    为了照顾他舟车劳顿,车辆行驶得平稳。助理说:“对了,昨天,温女士来找您。”

    都不用何凡骞主动问是什么情况,他继续说:“她说,您上次说的价格,她想和您再谈谈。”

    “嗯,她老公那边?”

    “您放心,都打点好了,那女人全程都不知道您是谁,只想拿到钱早早了事。”

    “你办事,我一直都很放心。”何凡骞又赞许几句。

    助理所说的温女士,是下面一家供货商的老板娘。她为人勤快踏实,做事也可靠,奈何嫁了个中看不中用的男人。她丈夫三十好几岁的人了,顶着个大老板的名头,脑子里尽是些浪漫主义的天真念头,经常和温女士因为公司业务的事吵架,嫌她脱离校园就变了个人,变得精明算计,变得世故庸俗。

    于是,何凡骞故意做了个局——他让助理雇佣了一个久经欢场的女人,为她伪造出名牌大学的学历,从而应聘入温女士家的作坊工作。

    在日复一日的温柔小意中,她丈夫很快就沦陷其中。一次酒会上,他甚至为她得罪了作为重要大客户的自己——最后,这桩祸事,还是得温女士本人来为他擦屁股。

    想到这,何凡骞面上露出一个得逞的笑,车窗上端正俊逸的五官,也跟着扭曲一瞬。

    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要不是那男人本来就意志不坚定,任谁百般挑逗,也根本插足不进去。

    闭目养了会神,何凡骞打开车窗,熏风醉人,与周围装扮入时的男男女女擦肩而过。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下一个转角后,主打中式婚纱风格的品牌店内灯火通明。橱窗的海报上印着一双璧人,身着大红马褂、胸前挂了个绣球的男人,紧紧抓着身着秀禾服的女人的手。她的无名指戴了一枚闪闪发亮的钻戒,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最下方则是一行古篆体:地母神话。

    地母神话……何凡骞皱着眉关上车窗。

    这个牌子对他来说,实在不能代表什么美好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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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骰子滴溜溜地在桌上打着转儿,等最细微的振幅都平定下来,这一轮,魏亭坐庄。

    按照座位顺时针的顺序,四个人开始依次摸入初始的十三张手牌。

    麻将牌品见人品。刚刚的几轮中,白太太一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上家、默下家、盯对家。骗牌、拆牌、察言观色、算牌,来判断对手手里是什么牌,要什么牌,从而决定自己拆什么牌,胡什么牌。为了防止被猜牌,她甚至在聊天中故意放大了声音来干扰她们的注意力。而魏亭那边,除非是有人明确找他说话,他绝不会主动开口,看起来全心全意沉浸在这场牌局中。

    “四万。”网红说。

    魏亭手指一掀,继续率先丢牌:“三万。”

    轮到白太太了。这个时候,如果选择吃,就会断掉自己的牌。

    白太太看向面前的牌:1张花牌,1张二条,1对二筒,1对四筒,1张七筒,1对一万,1对五万。

    自己手上缺什么牌,就说明对手手中多什么牌。她迅速在心中计算着,手里现在对子多,可以做一个碰碰胡,也可以七小对。

    “刚刚我进来的时候,听见白太太要出书,原来白太太还写过书,好厉害。”

    白太太一边继续摸牌,嘴上谦虚道:“都是以前年轻时写着玩玩的。”

    旁边的网红立刻接上话:“白太太写的游记散文,还上过畅销榜呢,版权都卖出去了。”

    魏亭问道:“是什么书?”

    “在上连载的,叫。”

    只听“啪嗒”一声,魏亭手里的牌一个没捏稳,从桌上弹跳到了地上。

    “您……莫非是墨雪?”

    白太太也停下摸牌插牌的动作,诧异地抬起头:“你知道我?”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追您的专栏,每期都买。为了看特别篇,我还特地去书店买了单行本,现在还在我家书柜里躺着呢。”和每一个见到偶像的忠实读者一样,魏亭连掉在地上的牌都顾不上捡,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又快活的光芒。

    “后来您断更了——”被旁边的人提醒后,魏亭弯腰捡起牌,继而亮出牌面:“六筒。”

    白太太犹豫片刻,猜他这招是不是在诱导自己以为他不会放炮。可是对方一直沉浸在喜悦中,完全猜不出他心思是不是还在麻将上。最终,白太太还是投掷道:“九筒。”

    “我特别喜欢您写的那篇,只要活着,水母也可以生出骨头——我难过了很久,没想到现在可以见到真人。”

    “那可真是太巧了。那时候我刚生完孩子,也没心思写东西,只能暂时封笔了。”

    接着,白太太拆舍出七筒。她现在可以留待四筒观察,然而,好不容易凑到的一筒,已经置于危险的境地。

    麻将中有个原则,宁愿自己全盘皆输,也要把对自己有利的牌通通花掉,不能白白给对方送牌。

    最佳的进退时机已经错过。白太太心中遗憾不已。

    不过至此,她也没必要非要和对方争输赢到底。打牌,本来就只是图个消遣。

    “……我好像胡了。”麻将新手跟着上桌时,常常因为不会算牌,或者对规则了解得不甚熟练,连自己是不是胡了都稀里糊涂的。

    不敢置信一般,魏亭有些颤抖着掀倒牌面:“1张花牌,1张二条,1张三条,3张六条,二三四九筒各一张,3张九万。”

    原来他刚刚单吊九筒打出六筒,组成三六九一条线,而白太太一时不注意,以为他打出六筒不会要九筒,才将自己的九筒拆舍出去。

    “何太太适应得也好快……”

    入局斗牌,格为贵。打牌就是有输有赢,众人笑闹声中,开始计算筹码清账。

    那天白太太逛街回去,情人给她看了在专柜匆忙之下拍下的照片。从背影上看,和柏松鹤在一起的人身材相当高挑。再结合最近柏松鹤一直在何凡骞家借住的传闻,不难猜出,在试衣间的人,就是魏亭。

    既然他是自己的读者,那么下面计划的进行,再方便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