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5 无尽夏
许裕园躺在家里哭了近一个月,许晓曼开始以为他高考没发挥好,后来才知道是失恋,安慰他道:早分手早解脱。 等到七月份,高考成绩出来了,许裕园才稍微振作起来。他不想放任自己浑浑噩噩下去,出门找了一份培训机构的兼职,专门辅导准高三生。 他已经把梅荀的微信删掉了,下定决心和他划清界限。总是等不到梅荀主动联系自己,伤感之余,许裕园也逐渐释然:他一直都清楚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也没妄想过得到什么。 有一天下午,许裕园在家里睡大觉,突然被电话吵醒。他看到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方涧林三个大字,犹豫了一会,还是按下接听键。 “我们在你家楼下等你。” 方涧林甚至没有说“我们”是谁,许裕园的心就已经飞出了窗外。 两人坐在车子后排相视一笑,是一笑泯恩仇的意思——除此以外没有道歉和解释,也没有互诉衷肠。梅荀拿出一个纸盒放在许裕园的腿上。 “这是什么?” “你高考成绩这么好,我应该给你送个礼物。” 许裕园拆开盒子一看,是一个银白手镯,质地坚硬,分量沉重,简约大方又富有设计感。 许裕园把手镯戴上去,左右摆弄了一会,“感觉有点奇怪……” “它跟你的手表不搭。”两人凑在一起咬耳朵,梅荀脱下自己的手表递给许裕园,“你试试搭我这块表。” 许裕园接过手表,梅荀拉着他的胳膊,趁机凑上来吻他。在这个时刻,许裕园就在心里原谅了他。其实许裕园时常怨恨梅荀的冷淡,也不是第一次想到分手。可是每当梅荀向自己走过来,每当得到他的一个吻,许裕园又会不计前嫌,重新爱上他一次。 在开车的方涧林问:“你大学打算念什么专业?” “还没想好。”高考成绩才刚出来,不急着填志愿,许裕园决定先玩一把,回到家再考虑。“你是学什么的?” “我跟你一样学理科。”他很抒情地说I love mathematics,说起自己要当数学家的宏图大志,又兴致勃勃地说:“我们今晚一定要给你庆祝一下高考胜利。” 许裕园绞尽脑汁,在想怎样接话才不显得傻气。 梅荀说:“我订个好的餐厅,你要吃什么?” 许裕园听见没人应,“你在问我吗?” “不然呢?”梅荀勾着他的脖子问。 三个人放了行李就去海滩,方涧林颇为自觉,不在小情侣之间当电灯泡,去找自己的节目了。 许裕园双手垫在脑后,叼着雪糕看海浪在自己的脚下起伏翻涌。白色的浪头一次又一次地从远方向海岸推进,扑灭消失又周而复始。 梅荀把签字笔横在鼻子下,躺在另一条躺椅上读安娜卡列尼娜。“念给我听,感情丰富一点。”他把书递给许裕园,自己去翻桌子上的泡沫箱,“怎么剩这么点?你到底吃了多少?” “也没有吃很多,我手里的是第三根……”许裕园看了一眼插在躺椅缝隙里的三根雪糕棍,改口道,“第四根。” “别再吃了。”梅荀起身,走到几十米外的太阳伞下,和一个坐在画架前面的女人交谈。两人谈了许久,久到许裕园都想过去打听发生了什么,梅荀才端着画架和板凳过来了。 “我跟她租用一个小时。”梅荀把画架摆好,一边削铅笔一边说,“来吧,摆一个好点的姿势。” 许裕园懒腰伸到一半,急忙从躺椅上坐起来,“有什么要求吗?” 梅荀说你自由发挥。 许裕园摆了几个姿势,梅荀皱起眉,走过去抓住他的胳膊:“放松一点。” “我尽量……”此刻,许裕园觉得自己的手和脚都是多余的,不知道应该安置在什么地方。 “胳膊不要放在背后,下巴抬起来。”梅荀拍拍他的脸颊,“你每个毛孔都写着不自在,我怎么画?” 许裕园结巴道:“我,我本来就有点受宠若惊。” 梅荀低骂了一声什么,耳朵都红了,有点不好意思地坐回画架前面,“你不要每次都这么直白……” 许裕园实在放不开,后来梅荀说:“你假装我不在。” 假装梅荀不在这件事,半个小时后许裕园就成功了——他因为太无聊而睡着了。 许裕园做了一个噩梦,梦到海里爬出了一只怪兽,伸出湿滑的巨大舌头把自己卷走了,要把自己嚼碎和吞入腹中。他拼命挣扎,出声求救,猛然间醒来,发现梅荀正蹲在旁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你做什么春梦了?叫这么浪?” 许裕园脸热起来:“不是,我做噩梦了,梦到什么东西在……在舔我……” “什么东西?” “没看清,很可怕,一个绿色的,黏糊糊的海怪……”许裕园还在努力回忆,可是梅荀已经背上包离开了。 许裕园提着鞋子追上去:“你画好了吗?给我看看。” “你去跟海怪一起玩吧。” “什么?”许裕园抓着梅荀的衣服下摆,巴巴地跟在他身后。他根本想不明白,自己不过打了个盹,怎么醒来后梅荀就变脸了?Alpha心,比海深,许裕园努力反思自己,抱歉地说:“下次你再画我,我不会再睡着……” 一阵刺耳的蜂鸣响起来,打断了许裕园的话。铁道旁边的信号灯也亮起来了。海滩被一条沿海铁道包围着,火车快来了,行人没法通过,两人只好站在原地等待。 许裕园抱着梅荀的胳膊,央求道:“给我看画。” 梅荀转过头,看到许裕园被晒得两颊烧红、秀气的眉毛微蹙,伸手把他抱过来吻。两人吻着吻着就倒在了海滩上,一时你压我,一时我压你,头发和衣服都脏透了。 火车经过时,被太阳烤热的大地在他身下颤动,耳边是车轮和铁轨摩擦的轰隆巨响,许裕园仿佛听见了大地的心跳;他还能听见另一个心跳,那就是压在他身上的爱人的心跳。 许裕园在心里默默祈求一个无穷无尽、永不终结的长夏,祈求这样浓烈的爱永远不会消逝——他想象不出当有一天他对梅荀的爱终结了,他要怎样生活。 “太阳落在海里了,真漂亮。”梅荀疯狂地舔许裕园的脖子,尽管许裕园出了汗。 “随时都会有人来,你不会想在这里……” 梅荀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闷声说:“不想。这里很脏。” “那就快点起来。” 两人步行十几分钟就回到别墅了,梅荀用门禁卡打开了外面的铁门,走进花园里。许裕园说:“好浪费,为什么租这种大房子?我们几个人根本不需要住这样的。” “不是租的,这是方涧林的房子。” 许裕园愣了一会,说:“好吧,起码我们省了房钱。”许裕园又说,这样一来,这趟旅行根本不花钱。 “只要你辞了工作,在这里玩一个夏天都行。” 衣服上全是沙子,脏得要命,许裕园决定手洗。洗过澡后,许裕园在浴室里洗两人的衣服时,他听见有人敲门后走进了房间。 “我cao,我刚刚摘隐形眼镜的时候,眼睛刺痛,会不会感染了?” “我看看。”梅荀丢开书走过去,扒开方涧林的眼皮来看,除了眼球微微冒红血丝以外没什么异常。“下午干嘛去了?” “玩帆船,肯定是进海水感染了。”方涧林退开几步,挥开梅荀的手,“别碰了,难受。” 梅荀看了一下表,他们快要赶不上七点钟的餐厅预约了,“我陪你去看医生。” “晚点我还要去小桃家。”方涧林在屋里转了几圈,烦躁地按着太阳xue说,“我连镜框眼镜都忘了,我现在简直像个瞎子。” “你为什么去她家?” “她知道我在这里,打电话喊我过去。可能只是礼貌性邀请。”方涧林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不管。你要一起去吗?” 梅荀啧了一声,他不想凑热闹,但他又怕方涧林出什么岔子,把他推出门道:“你很臭,快去洗澡,看完医生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