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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大门

    一群小姑娘举着手机和相机追着他跑:

    “小梅,你是不是真的在恋爱?”

    “哥哥,看我一眼!看我一眼!”

    “骗人的吧!朋友吵架会搂腰吗?”

    “我为你哭了三天还是没脱粉……”

    几个保安围成一堵人rou墙,护着梅荀从商场大门一路走到户外停车场。梅荀步伐大,走路太快,工作人员几乎小跑才能追上他。

    梅荀坐进汽车后排,隔着防窥膜看车窗外的粉丝。好几个追得紧的他都眼熟,甚至能叫出名字。

    这是梅荀爆出恋爱绯闻后首次公开露面,去参加圈内朋友的餐厅开业的剪彩活动。出门之前经纪人千叮万嘱,让他行事谨慎,绝不能对粉丝开口——非常时期,说一个字错一个字。

    梅荀转发了餐厅开业的微博,没兴趣再看别的。正打算放下手机闭目养神,有电话打进来。屏幕上面出现了一个“林”字,梅荀接过助理递来的冰矿泉水喝掉半瓶,才用冰湿的拇指划到了绿色的接听键。

    “小荀,热搜是你弄的吗?”

    梅荀退出通话界面,打开微博一看,热搜第一赫然就是“明星和总裁的友情能有多甜”。梅荀点进去看了一眼,立刻皱起眉:“我怎么可能搞这种?”

    家里人作风老派,不喜欢他在社交平台露脸,上次和女明星传绯闻就挨了一顿臭骂。方涧林说:“知道了,我这就找人删掉。”

    半个小时后,等汽车开回公司,这条热搜已经没了,再搜方涧林的名字,相关发言也是寥寥无几。

    梅荀气势汹汹去敲经纪人的办公室,“王钊利,不是叫你别打扰无关的人?”

    王钊利比他年长十余岁,是圈中颇有资历的大牌经纪人,手下带的艺人不少,有比梅荀要红的,有比梅荀更糊的,就是没有比梅荀脾气大的:“你不想混就直说!掉多少粉和代言你心里没数吗?”

    梅荀继续质问他:“搞我的朋友,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

    王钊利知道方涧林把他买的热搜删了,花出去的钱打了水漂,也很火大:“什么成绩都没做出来,就惹出一堆事!要不是老板看得上你,早就把你扫出公司大门。”

    梅荀在走廊里给方涧林回电话:“对不起,我刚问了,确实是我公司找人做的。”

    “小事一桩,”方涧林问,“你还好吗?有什么我能帮上忙?”

    “我没事,晚点聊。”梅荀看见周宇的助理从办公室走出来,给他打手势,就挂掉了电话。

    周宇倒没关心热搜的事,只说:“损失已经造成了,你不用再纠结了。收拾一下,晚上带你出去见一个制片人。”

    梅荀吩咐助理买了醒酒药。明知起不了作用,还是在车里吃下。图一个心理安慰也好。他讨厌酒精上头的时候,头脑昏胀,整颗心都很雀跃的感觉。

    车里一直很安静。周宇突然开口:“你上个黑心公司只给你演烂东西。除了热带蓝,你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

    梅荀安静地听他的后话。

    “你要争取接一部有话题度的连续剧,把你这次绯闻盖过去,不然你就完蛋了。机会我给你,你自己把握吧。”

    “我明白了。”

    周宇问:“什么时候送走你男朋友?”

    梅荀打算说一个月内,开口时却说:“两个月内。”

    “一个月内。”坐在副驾的王钊利转过头看他,“你之前形象好,粉丝念在你是初犯会原谅你,你再打她们的脸,谁都不原谅一个骗子。”

    私人会所的豪华包间里坐了十来个人,这个老师那个前辈,全部都打过招呼。周宇把梅荀介绍坐在主位上刘姓制片人。梅荀给两鬓斑白的刘总敬酒,刘总反应热情,拉长调子说了半天,原来是把他跟另一个当红小生搞混。

    王钊利出来澄清误会和赔笑,好像是梅荀做错了什么,刘总没给他眼神,眼神一直放在梅荀身上,摸着下巴意味深长道:“非科班出身,你就比人家专业演员输了一大截,要混出头难得多。”

    酒席过了零点才散场,梅荀去了一趟洗手间。夜场的公主少爷很会看脸色,都不往他身上贴,不知怎么的,袖口还是沾上一个口红印。梅荀无法容忍那片浅红的印子,把手腕伸到水龙头下冲了半天,直到半截袖子都湿了还没冲掉。

    梅荀推开门,倚在卫生间门口抽烟的王钊利拦在他面前:“刘总找你探讨他投资的新剧,人就在楼上等你。”

    “帮我拒绝掉,我醉得走不动。”梅荀找自己新招的助理,“小曲呢?叫他过来扶我。”

    王钊利忙上去扶住他,安抚道:“别紧张,刘总风评很好,一上来肯定只把你当蓝颜知己处着,喝喝茶谈谈心什么的。”

    虽然刘总承诺了他好处,王钊利倒不图那点钱,他主要认为刘总此举堪称雪中送炭,梅荀太需要这个资源了。可是梅荀显然醉懵了,颠三倒四的,一会要找酒来喝,一会又让助理送他回家,王钊利气得想踹他一脚,“你你你!滚回家洗洗睡吧!”

    梅荀回到家正好是一点整。公文包放在桌上,一边松开衬衫领口。走廊一片漆黑,只有书房门和地板的缝隙露出一条光。梅荀压下门把手却推不开门,门从里面反锁住了。

    许裕园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咚咚的敲门声,使他的整个梦境都在摇晃。他打开门,梅荀站在走廊的阴影中,身上散发着几种信息素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还有烟酒气和脂粉味。

    下午做的发型已经乱掉,微长的刘海掉到额前,脸颊醉得微红,一副不带妆就浓烈到可以直接上镜的眉眼。许裕园对上这双眼就情不自禁的屏息凝神,正是这样的美勾得他yuhuo焚身,正是这样的美让他心痛难言。

    许裕园嘭的一声甩上书房门,背靠在门板上喘了几分钟的大气。再也流不出眼泪,也没有丝毫睡意。

    从老家扫墓回来后,许裕园就不跟梅荀同房,独自睡在书房的沙发床上。安心入睡前,终究要确认一次梅荀没有喝到酒精中毒。许裕园光脚穿过漆黑的走廊,刚走到卧室门口,就被梅荀搂进怀里,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凑到他耳边说:“我以为你再也不会管我。”

    许裕园挣脱他的怀抱,“你闻起来好脏。”

    梅荀垂下眼皮,露出一个难堪的笑,像在嘲笑许裕园的天真。他已经被磨到彻底没脾气,“你想想,我去打几千块钱的工,下班不照样给领导陪酒?”

    许裕园心里十分厌烦:“你去陪睡我也不管。”

    梅荀把许裕园的脸扳起来,使他仰视自己。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永远贪得无厌、索求无厌?为什么你的心像无底洞,永远无法被满足?“你还要我怎么做,只要你说出口。”

    “我要你放过我。”许裕园指着他的鼻子,恨得脸色发白,牙根都要咬碎:“你现在这样算什么?藏我的证件,把我锁起来,每天喝得烂醉回来强jian我。”

    梅荀隔着真丝睡袍揉他的屁股,每一根手指都极用力,陷进那团柔软的臀rou里,低头埋在他的肩头闷笑:“你很有魅力吗?要不是你天天渴成这样,我都懒得cao你。”

    许裕园来回甩了他几巴掌,梅荀根本不躲,直接把许裕园按在床上。两人体力差距悬殊,梅荀都懒得用领带绑他,脱下裤子就把东西往他嘴里塞。

    许裕园死死咬着牙关,扭过脸去骂:真恶心。喝多了酒硬不起来,还想让我舔你这团软趴趴的东西。真恶心。真恶心。他一连骂了一串。

    梅荀手劲很大,强行把他的下巴捏开的时候,许裕园还以为自己的下颌骨脱臼了。梅荀把自己塞进去,语无伦次地骂他:嫌我脏,我把你弄得更脏,不仅要射进去,还要尿进去,还要让你怀我的孩子,大着肚子天天挨cao……忘了自己当初像个免费婊子一样倒贴我?现在我这么疼你,你怎么敢跑……

    *

    离开的行李早就收拾好,要带走的衣服、书和杂物全部加起来,装不满两个大尺寸行李箱。清晨,许裕园坐在客厅里啃冷面包,一边打量着这两个行李箱。

    许裕园把手从t恤领口伸进去,将胸口的乳环摘下,又把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也褪下来。

    三块冰凉的金属握在手心里,就像三条食rou鱼,一口一口啃噬着他的手心,看不见的鲜血流得满地都是。许裕园走进厨房,把它们塞进了厨余垃圾箱,让它们和果皮剩菜待在一起。

    梅荀起床前就接了几个电话,足足聊了一个钟头。他洗过澡,走出去对许裕园道歉:“昨晚很对不起,我喝太多了。以后我喝多了不会回家打扰你,自己睡在公司。”

    许裕园坐在沙发扶手上,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很随意的姿势,脸色也很平静,“这么多年来,我让你失望,你也让我失望了。是我先追你,也是我跟别人睡觉,现在又是我要走,就当是我对不起你。我们都给彼此都留下一点尊严吧。”

    梅荀大步走到他面前,抓起许裕园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受不了你离开我半步。你走了以后,我每天都会担惊受怕,怕你照顾不好自己,怕你发情期撑不过去,怕你再沾上艾斯明,甚至是别的东西,你要我怎么放心你?”

    这好像一场滑稽偶像剧,许裕园想。他等了整整八年,等到心血枯竭,终于等到梅荀来心疼他不舍他了。可他现在唯一想说:不要念这些浮夸台词,我不是你对戏的演员。

    在国外想过自杀,遗书都写好了。幻想尸体泡在装满血的浴缸里,幻想我如此惨痛,必将在你心里留下一席之地,成为你一生的负罪。

    可是我怕痛,又不是非死不可,想到会给房东和学校带来的麻烦,还是算了。我自残一样地用药,天哪,可能只是为了报复你,用一种比自杀要温和的方式。

    “你放心,我离开你以后,再也不会打针嗑药了。”许裕园很确定这一点,他告诉梅荀原因:“因为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等你来了。”

    “为什么你这样对我?为什么你要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丢下我?”梅荀仍不放开许裕园的手,几乎声泪俱下,“你不要我,我就没有家了。你离开我以后,每一天下班我都无家可归。”

    许裕园出国后,梅荀一直独居在他们同居的出租房里,直到今年初搬进方涧林送给他的学区房。

    搬家的时候,梅荀身在外地,喊了朋友帮忙,叫搬家公司把每一根线头,每一张纸片通通打包过来。

    几只装满杂物的大纸箱一直堆在走廊尽头,根本没人拆开看过。有一天,许裕园用剪刀划开搬家公司的封条,箱子里密密麻麻挤着十几只毛绒玩偶——不是道歉礼物,那时候他们极少闹矛盾,是许裕园没考到理想的成绩,梅荀送来安慰他的玩偶。

    许裕园蹲在走廊里,用手摸那些玩偶,摸他们成双成对的旧牙刷杯、旧拖鞋、旧睡衣,那感觉就像是,他得到了自己本不应该拥有的爱,就算得所爱也不懂爱、也不快乐、也无法长相守,终将把得到的东西还回去。

    到底为什么走到今天的境地?从哪一刻开始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许裕园还在思考,假如从头再来一次,他可以做出什么改变来扭转全局吗?

    梅荀单膝跪在许裕园面前,吻着他的手指恳求:“许裕园,今天就嫁给我好不好?我们现在就出门领证。”

    许裕园伸出手指戳着梅荀的脸说:“结婚以后,你会戴婚戒出门吗?结婚以后,给你和你老板写黄文画黄图的网友会消停吗?”

    梅荀还没答,许裕园又叹:“我们的婚礼会是什么样?瞒着全世界,回老家订一个最高级最隐私的酒店,叫上你的好朋友一家,叫上我mama一家,大家坐在一起吃饭?天哪,这群人为什么要聚在一起?我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尴尬到昏倒。”

    梅荀站起来,双手撑在沙发扶手上,凑近许裕园:“从今以后,只要你不喜欢的事我都不做。”

    “好啊,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许裕园这么轻易就松口,梅荀很摸不着头脑,只好听他说下去。

    “我经常睡不着的时候就在想,要是当年带你出国,结局会不会好一点?要是能申请到同一个城市的学校就好了!我们可以租一间很小的双人公寓,下课后一起打零工,晚上回家一起做饭,周末租车去旅行。每一个生日都在一起,春夏秋冬都一起过。”

    许裕园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一个仿佛能永恒幸福的古怪笑容,梅荀在梦中也没见过许裕园有这种表情,不禁毛骨悚然。梅荀心里生出了巨大的恐怖,他大声喊停,命令许裕园不要说下去,可是许裕园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丝毫不为所动:

    “毕业以后我们可以直接定居国外。我们都喜欢北方,找一个适合你写作的安静城市,养几只小猫小狗。冬天我们可以囤积很多食材,下雪天在家工作,躺在床上吃一日三餐……”

    可是这些都被他错过了,永远不会有了。许裕园想,他们的一辈子,都被他错过了。

    梅荀求许裕园放过自己:“世界上没有时光机,我们不能改变过去,你要相信我会给你更好的未来。”

    许裕园脸上还残留着幸福笑容的痕迹,他向梅荀伸出手,就像神明向他的子民伸出手索要灵魂,“你现在还有机会跟我一起走。”

    你现在还有机会到我那里去。这扇高立在云端的金光闪闪的大门一生只会对你敞开一次,要是拒绝我,你就会永远失去入场资格。

    梅荀整个人僵在原地:“什,什么叫我还有机会跟你走?”

    “你还有存款,卖掉房车,应该够赔违约金了。”许裕园想,就这一次,请你鼓起勇气,为我抛下你拍的烂戏,你的名利财富,你的粉丝,你亲爱的好朋友吧。“我要你陪我一起出国念书。”

    “你在说什么疯话?就这一件不可能!别的我都能答应你!”

    许裕园望着梅荀的眼睛,点了点头说:“那你就要记住,每一次都是你放弃我。直到最后,直到今天,也是你放弃我。以后你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