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上）

    32.

    如果一个人的死亡排除了刑事案件和意外，那么从法律上而言他或她的离去是自己选择的后果。

    严梅的死就是这样。当时晚自习所有的同学们都待在教室里，监控显示是她自己走上了天台，翻过及腰的栏杆，从八楼一跃而下。

    按照报刊上写的，她的动机是学习压力过大，想不开。处理方式则是上头督促学校加强学生的心理健康教育。严梅家年迈的爷爷奶奶到去世都不知道真相，他们只收到了几个“好心”家庭捐出的善款。

    然而班上同学都知道，严梅是被一点点凌迟，杀死的。凶手是所有人，欺凌者，旁观者。何明锋也是其中之一，严梅身上的伤口也有他的一刀，即使包括严梅在内的其他所有人都认为何明锋也是被害者。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几年过后，那些个妄图用金钱息事宁人的混账连带家庭没一个好下场。何明锋感到快慰的同时，也想通了自己的结局。早在严梅的死去的那日，他就被下了诅咒。被欺负的往日噩梦和对严梅的愧疚后悔日夜纠缠着何明锋。失眠是常态，笑脸的背后其实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再后来，他对生活有了抽离感。那个毕业于名牌大学，性格开朗，能力出众的何明锋是他眼前的演员。那些他真正想做的事只存在于那本从高中开始写计划的笔记本中。

    何明锋没有跟任何人倾诉过。因为没有人会理解，一个事业有成，经济宽裕，前途无量的成年男人会想去死。偶尔说出来会被当成玩笑，再认真一点估计会被骂矫情了。

    何明锋还是心存顾虑的，不然也不会苟且活到了三十。他的离去对于父母无异于灭顶之灾。庙里和尚的话提醒了他。于是何明锋挑中了简年来继承自己的一切，成为父母的寄托。

    33.

    不同于睡觉自然醒来的舒适，何明锋睁眼时意识已经回来了，却还没办法自如的控制肢体，他只能从喉管里发出奇怪的呜呜声。

    时间应该已经是半夜了，简年不知道在床边守了多久，他立即就意识到何明锋醒了，过来将他扶起来靠坐在枕头上，还贴心地递上一杯温水。

    一口温水下去，何明锋的身体逐渐恢复知觉，他才感觉到脖子，手腕和脚腕上的桎梏。他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床上。

    还没来得及等何明锋对着这荒唐的一切发作，简年已经爬上床，缠上他的脖子，贴着他的面颊。

    “爸爸，你不会离开我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年年，你先把我身上这些东西解开，我们谈谈。”

    把自己迷晕的药物是什么，束缚住自己的镣铐又是哪儿来的。何明锋不寒而栗，现在撒娇着的简年让他感觉恐惧，诡异。他不知道小孩接下来还会干出什么其他的出格事儿，所以至少要先把人稳住。

    简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听话，他只是睨何明锋一眼，缠得更紧了。

    “爸爸你总是说谈谈。我之前信以为真过，但其实你从来没有对我真正坦诚。等我放开你，你又会编一套说辞来哄我对不对？！”

    “你骗不了我了。我都查过了。你养我只是因为我的背景太像严梅了，对不对?你给我的疼爱与关心都只是对过去的补偿心理，是不是？”

    曾经的甜蜜幸福在揭开真相后都成了洒在伤口上的盐水。严梅家境贫寒，家中只有爷爷奶奶，所以自己才会在孤儿院中被选中；严梅遭受过校园暴力，所以何明锋才会特别关注自己在学校有没有被欺负；严梅在高中时期绝望自杀，所以何明锋听到自己学校的跳楼事件才会急着开导。等何明锋达成了最终目的，自己又会担当起何明锋的角色，照看伤心欲绝的爷爷奶奶。

    简年终于明白了，从始至终自己只是来自过去的投影。或许何明锋给的爱是真的，可他给的是记忆里的那个少女，而不是孤零零的那道影子。

    何明锋感觉到自己肩膀那里一阵湿热，原本内心的怕和怒被怜惜和歉疚所代替。他的手没法抬起安抚哭泣的小孩，只能在口头试图挽回。

    “年年，我没有把你当成任何人。”

    在学校里他维护的是简年，在夜里他亲吻的是简年，工作时思念的也是简年。最初也许只是想改变这个可怜孩子的人生轨迹，到了现在小孩其实已经成了他的一部分。他的人生已经无望，而简年代表着他从自己身上剥离出去的所有美好。

    简年再也不信从何明锋口中说出的任何话语，他用带着咸湿眼泪的唇堵住了何明锋的嘴。

    简年拥有过的东西很少。何明锋给了他新的人生，何明锋就是他的世界。既然何明锋不想活了，不如与过去彻底分裂，把身心都全部交给他。

    一番唇齿纠缠后，简年粗喘着将手伸进何明锋的上衣，揉捏起饱满的胸肌。

    “爸爸，我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