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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什么来换

    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会在人最悲观,最无助的时候张牙舞爪的吞噬掉理智。

    郁淞耳边充斥着恶魔般的低语,“他要离开你”“他不在乎你”“你养了个白眼狼”……

    时至今日,郁淞才发觉,他根本不了解面前这个跪着的人。他一直温顺乖巧,一直事事妥帖,一直叫人放心,时不时会犯一些小错,或者是生活方面有些小毛病,敲打两下也就明面上算是改了过来。郁淞给了他所有家臣都没有的自由,他能自由出入所有郁家机密场所,郁淞有的权限,他也几乎拥有了全部。

    在外面,他赵以诚就代表了郁家家主。

    敢问上京这么多家族里,又有谁能放心的把全部的身家性命交给自己的家臣。

    背叛与杀戮,常会发生,大家族里若不明正典刑,必不持久。

    可直到现在,郁淞都更愿意相信他并没有背叛,而是有苦衷。

    房内只开了几盏壁灯,灯火昏昏,地上的人再也不像之前每一次,姿态优美的跪着,他像最低微的奴隶,肩膀松垮,匍匐着低进尘埃里,所有郁淞曾经无比满意的骄傲与矜贵,都被他自己疲软的双膝,跪的稀碎。

    “家主,求求您,”

    赵以诚知道家主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但是他没办法,祁云在等他救命,他真的,走投无路了。想到这里,他又不禁在心底苦笑,不管他做了什么,哪怕是捅了塌天的祸事,最后都能求到家主这里。家主是他永远的底牌,无论多难多险都能接住他。但家主身后却没有人替他接着,若是家主某天陷入危险的境地,谁又是他的底牌呢?赵以诚曾经认为他可以成长为家主手中最锋利的剑刃,背后最坚硬的盾牌,可到头来,是他伤了家主。

    郁淞大约是累极了,拖过一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下,弯腰时惨白的厚纱布露出一点边缘来,赵以诚看到后重新沉入无底的自责与愧疚中。

    头顶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诘问,缥缈的像握不住的雾气,顷刻间便消散在阳光下,“那你要用什么来换?”

    赵以诚抬起来头,喉咙沙哑,声音哽咽,眼底一片血红,衬着墨绿的瞳,杀戮的底色上是阴谋覆盖。

    “一…切,我的,…一切。”

    “你的一切,”郁淞冷笑着,没有收力一脚踹上他的肩头,把人踢的摇摇欲坠,鞋底又碾在他没有受伤的右手手背上,“你的身份,地位,财富,脸面,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拿什么来和我换!”

    满屋子都充斥着滔天的怒火,如果情绪有形态,郁淞此刻周身一定是烈火缠绕。

    “家…家主,”

    赵以诚忍着右手的剧痛,从牙关里迸出零碎不成句的话,“我还,有这条命。”

    一句话彻底惹怒了郁淞,劈头几个没收力的耳光打的他晕头转向,口腔里全是血腥味,俊秀的面孔肿的早已看不清原来是怎样的动人。

    “家主,”他不顾面部肌rou牵扯的痛感,继续卑微的苦苦哀求,“求您把药给我,阿诚不做您的家臣了,阿诚日后就做您脚下的奴才,”

    “求求您,”

    “求您”

    每一声哀求都如一根无比尖锐的铁锥,在郁淞心口狠狠扎下去。

    “他是你什么人,”郁淞终究还是松了口,颓然向后倒去,倒在椅子里,整个人看起来都矮了几分。

    “是,至亲。”

    赵以诚先遇到的那个人,那个拼尽全力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的人,那个提着一盏煤油灯摸着他的头告诉他不要害怕的人,那个在危险来临之时把自己推上希望彼岸的人,那个十字架的主人。

    是祁云。

    他从祁云手中接过十字架,听着稚嫩的声音在认真祷告,获得了第二次生命。

    祁云,乌枳,瓦蓝,他。

    一同走过最艰难的岁月,却在风暴前失去了彼此的踪迹。

    郁淞最后还是给林岁发了消息,让他去送药。

    赵以诚被禁足了,许晗给他解了医疗舱的权限,从医疗舱里下来后,伤口确实好了许多,但整个人还是郁郁寡欢,一句话都不说,沉默的盯着挂钟数时间。

    直到郁淞那里送来消息,祁云已经稳定了,他才松懈下来,倒进柔软的被子里一睡不醒。

    林岁安排好实验室的善后工作,又马不停蹄的开车去送药,宋维春说和他一起去,被他赶了回去,“你赶紧回去把伤处理一下,好好休息。”

    他实则也怕宋维春去了之后一言不合和人打起来,毕竟宋宋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脾气臭的很,一点小事就能炸。

    来到贝克路23号,林岁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敲开了门。

    其实,就是郁淞不说,他也会找到祁云,送上药剂。他们谁都不希望祁云就这么血管爆裂而亡。

    林岁把手心的药剂举到监控下,让里面的人一眼就能看到,以防他们无辜射杀自己。

    来开门的是乌枳,赵以诚走之前交代了他们,来送药的不一定是他,很大概率是今天乌枳袭击的那几个人里的一个。让他不要再误伤他们。

    “如果我今晚没有来,不要找我,不用担心我,等我联系你们。”

    赵以诚说这话时看了还在饱受折磨的祁云一眼。

    人生总是这样,相聚的路上就已经看到了离别的方向。

    瓦蓝从林岁手里接过药剂,验过真假后立刻给祁云注射进去,仪器上那波动很大的数据这才逐渐平稳下来。

    林岁进入这里之时,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硬件设施并不算好,但全屋最贵的东西都在那些胶囊仓里的人身上。一个又一个椭圆型的胶囊舱里沉睡着可怜的实验品们,旁边的墙壁上有一道滚动的蓝色光屏,每一串数字后都跟着一个人名,现居于何处,从事什么,光屏的正中央是让林岁眼眶湿润的三个字,——已康复。

    这是一个救助站。

    原来不止他们在努力。

    “谢谢您肯不计前嫌伸出援手,还有,我为我同伴的鲁莽行为向您道歉,对不起。”

    瓦蓝确认祁云状态良好后,郑重的向林岁表达了歉意,深深的朝他鞠了一躬。

    林岁大度的把他扶起来,“没事,你该知道,我们并不是你们的敌人。”

    “确实,我检查过祁云的身体,他在这几年里都没有遭受过残忍的实验,你们将他保护的很好。是我们没有弄清事实便冲动行事,还是非常抱歉,这里是一些赔偿款。但,我的同伴,请恕我不能将他交给你们带走。”

    瓦蓝将赵以诚这些年给他的钱全都汇到了林氏银行林岁的账上,并且上前一步挡在了乌枳身前。

    林岁通讯器里消息提醒到,“汇入三百万。”

    “哈哈哈哈哈,”他笑了起来,手指一动,转了回去。“用不着,我也不是来追究你们责任的,”

    “实话讲,我除了送药,确实还有一个目的。”

    他说完这话却也不提是什么目的,搞得乌枳和瓦蓝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林岁走到瓦蓝的实验台前,看着他着急配到一半的药剂,好奇的问到,“你这个,配了多久?”

    “两个小时”

    “?!”林岁眼睛瞬间瞪大了。祁云专用的药剂,他配了两个月才配出来,这这这,这人两个小时就能完成一半???

    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吗?

    他兴奋的转身一把抓住瓦蓝的肩膀,“跟我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