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将军
“我家老丘今年六十了,他看着公主从这么小到如今亭亭玉立,二十年了。不管什么男子靠近公主,老丘都会不乐意,所以你别介意老丘把你轰走。”丘夫人将最后一盘菜铲到盘子里,放到一旁,“等下还要麻烦这位公子把菜端上去。” “不麻烦,丘夫人。”蒙六憨笑说道,接着他看向窗外的精神抖擞的丘将军又说,“我一点儿都看不出丘将军六十了,看着就像个壮小伙子一样。” 蒙六说得夸张了些,他以为丘将军也就四五十岁,没想到已经六十了。 “那你猜猜我今年多大了。”丘夫人拆开一包点心摆在瓷盘中。 “您今年也就三十七八吧。” 丘夫人笑得开怀,“我和老丘没差那么多,我今年五十五。” 蒙六惊讶地张开了嘴,这可不是他装的,他真以为丘夫人顶多四十岁。 “您二位是吃了什么神丹妙药吧?和神仙一样能青春永驻的那种药。”蒙六不由得赞叹道。 “没有。”丘夫人笑着摇头,端着瓷盘向外走。 蒙六一看丘夫人走,连忙端起桌案上的盘子,追了上去。他边走边问丘夫人:“丘夫人您能告诉我是用了什么法子永葆青春的,回头我也想试试。我实在是不敢相信您今年都五十五了,真的不像。” “许是这两年的喜悦多于忧愁。” 丘夫人是笑着的,但是蒙六却在丘夫人的话里听出了伤心。 丘将军听不到二人的谈话,只看见自己夫人对着蒙六笑意盈盈,当下憋红了脸吼道:“老夫要饿坏了!夫人你和那小子说什么呢?快来吃饭!”说完,他还瞪了蒙六一眼。 在饭桌上,丘将军话里话外都在嘱咐胡岺不要和不靠谱的人来往,尤其是轻浮的男人,绝对不要靠近他们。长得丑也不行,长得丑的人更有迷惑性,年少不更事的姑娘更容易受到欺骗。凡事要多个心眼,长得漂亮的估量更是,别傻着跟什么人都交朋友。 蒙六特别想和丘将军说:您把我名字直接说出来不就行了。 每当丘将军说话时,胡岺都会放下筷子,微微侧身听丘将军讲话,然后再点头和丘将军示意自己听进去了。 直到两人离开,丘将军还当蒙六是不知从哪里来的,用花言巧语迷惑公主的无赖。 丘将军喝了酒,吵着说要去睡觉,就不去送公主了。丘夫人把他俩送到门外,她递给胡岺一个油纸包,说道:“这是你爱吃的绿豆糕,恰巧前日我做了些,不甜。” “多谢将军夫人。”胡岺接过油纸包,谢道。 丘夫人看向蒙六,和他说:“方才老丘的话不要放在心上,他就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说什么,他没有恶意的。而且,公子与我俩的儿子有些相似,应是老丘想起了他,才会对公子百般挑剔。” “没事,没事。”蒙六摆手,不知怎的,看着眼前温柔的丘夫人他就想起了他的大娘,蒙六的眼眶涌上些泪水,他使劲眨眨眼憋了回去,“您客气了,丘将军说的话都特别有道理,不是挑剔。说实话,我就喜欢和耿直的长辈打交道。” 身旁的胡岺嗤笑一声,说道:“真如丘将军所说的那般虚伪。好了,丘夫人,告辞了。” 说完胡岺转身离开,蒙六同丘夫人行了辞别礼后便跟上了胡岺,他快走几步接过胡岺手中的油纸包,问道:“公主,接下来咱们去哪儿啊?” “随便走走。” “啊,您不会又要把我带到什么坟地里了吧?我看就在这儿绕绕挺好的,和大爷大娘说说话,和小孩们玩会儿,都行。” 说着,两人走到了一处房子门前,门前有几个稚童在玩沙土。看见胡岺过来,举着小脏手就往胡岺的身上冲。 蒙六一看,大手一张,赶快把小孩给拦了下来。 “无妨。”胡岺将挡在身前的蒙六轻轻推开。 没了蒙六阻碍的稚童拉住胡岺的裙子问他:“jiejie,我爹爹和叔叔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胡岺俯下身子,看着他回道:“很快了,等你再大些,他们就能回来了。” “嗯嗯。那jiejie你要来我家做客吗?奶奶和娘会做很多好吃的东西。我想和妮子还有二虎他们一起玩,不能陪jiejie玩。我和你说哦,jiejie。”小孩凑近胡岺,挥着小手让胡岺也靠近一些,“老家的人因为我爹和叔叔不在,所以都不和我一起玩。妮子他们和我一样,爹爹都不在家。我和妮子还有二虎是一样的。” 蒙六离得远了些,虽然听不到小孩和胡岺说什么,但能看出孩子真的很开心。 和胡岺说完话,小东跑着进了西边的人家,喊道:“奶奶,娘,jiejie要来咱们家里做客了。” 胡岺和蒙六跟着他进了院子,正好遇见往外迎着公主的老妇人和她的儿媳。 孙氏蹲下身和儿子说:“小东,去玩吧。” 见孩子出去了,胡岺轻声问孙氏:“可还好?” “托公主的福,我们娘仨的日子比在随河镇好了不少。这里的人待我们极好,像是真正的亲人一样。”孙氏答道。 说话间,孙大娘拿来几个杯子放到院子中的石桌上。说是石桌,其实就是一块顶部被磨平的大石头,旁边放了几块粗木桩当做椅子。 孙大娘想请公主坐下,但自家简陋的桌椅实在是让她为难,她低声和孙氏说:“婉儿,你去董汉家借几个椅子过来。” “诶。”孙氏应道。 胡岺径直走到木桩处坐下,说道:“无需麻烦。”然后他向蒙六递去一个眼神,示意蒙六也坐下。 孙大娘见公主和随行的男人都坐在石桌前喝起儿媳到的茶水,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她们娘仨是半年前搬来此处的,之前在随河镇的时候听说公主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只要不顺心思便会夺人性命。 虽半年前见过公主一面,并不像传闻中那般蛮横,对他们和颜悦色,甚至可以说是关心之至,但是孙大娘心中对这个皇家公主还是带着惧怕的。 她怕怠慢了公主,她们三人会被赶出这个地方。孙大娘不想再回去随河镇,因为没有了夫君和儿子的随河镇已经不是她们的家了。 “不用紧张。”胡岺看出了孙大娘的局促,“本宫来只是想看你三人在此地可还适应,一会儿便走了。” 孙大娘立刻回道:“适应。” 孙氏将手放到婆婆紧紧抓着衣袖的手上,安抚似的摸了摸,说道:“到这儿之后,小东才又会笑了。” 不知怎的,孙氏面对公主突然有了想倾诉的欲望。可能因为公主并不像这里的人一样,心中与他们有着一样的伤口,所以她也不必顾虑因为相同的遭遇而也勾起痛楚吧。 于是孙氏说道:“孙郎和小叔去的时候,我和婆婆都觉得天塌下来了。可是最让我们崩溃的不是孙郎和小叔的离去,是族人想要侵占家产时的丑恶嘴脸。便是与他们抗争了又怎样,还是争不过。如不是公主,我们三人如今已是流落街头。孙郎、小叔还有公公,他们都战死了。男子征战沙场理所应当,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孙家三个男丁为国捐躯,而同为族人的县官却要争夺我们的家产?便是今日,我依旧不明白。 还有丘将军,人们都说丘将军是为民为国的好将军,他唯一的儿子也战死沙场,但是为何丘老将军为儿子伸冤时,无人理会?丘老将军为千千万万个好男儿伸冤时,无人应答?我不明白,公主,我不明白。” 胡岺并未说什么安慰的话语,他只静静地望着哭成一团的孙大娘和孙氏,然后再递过身上的手帕。 临走前,小东跑过来与胡岺和蒙六告别,他牵着孙氏的手说:“娘,我和二虎约好了,长大后也要和爹爹做一样的事,成为丘爷爷那样的将军。” 孙氏蹲下来摸着小东的头,眼中有泪,轻轻地说了一声“好。” 走出孙大娘家里,蒙六小心翼翼地问胡岺:“他们都是打过仗的兵吗?” “是。”胡岺淡淡应道。 “这里住的都是死去士兵的家人吗?”蒙六又问。 “是。那场战争死了太多人,并不是每一个被留下的人都会受到应得的优待,所以本宫和太子便将他们接到这里。” “皇上知道吗?”蒙六想问的其实是安顿老兵和战死士兵家人这些事为什么不是朝廷来做?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连稚童都知道要成为丘将军那般的人,你说为何朝廷的人却不知呢?这些事情即便是有了答案又怎样,如果不能走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的。”胡岺平静的;脸上多了一丝无奈。 蒙六心中燃起一股火,他要帮公主,他要帮这些人。在原剧情中,原平侯也要去打仗的,他就借着这个机会,在军营里闯出一番名堂,成为公主和太子得力干将。 不就是兵书,他读。蒙六还就不信了,有了公主这个动力,他还学不会几本兵书吗? 结果是,他真的学不会。从雨花村回来已有半月,蒙六还读不懂第一本兵书。而且公主又与之前一样对他严厉苛刻,连手板也再次被征用。 蒙六觉得雨花村那个笑得温柔并且还会捉弄人的公主并没有存在过,就是他做的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