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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煜之行3

    庙里的弥勒佛等到山上没有人,眼珠先滴溜溜地转,接着嘴巴咧开笑,然后四肢开始活动,一开始还有些僵硬,后来灵活得与常人无异,从佛台上蹦下来,双脚着地。孩子似的在庙里跑来跑去,身体左右颠,摇晃,肩一高一低。

    两人屏住呼吸观察这一幕,让粗壮的树干挡住身形,从边缘探出两双眼睛。

    弥勒佛在庙里跑累了,肥软的肚子耷拉着,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撅着屁股笨拙地往佛台上爬,但他太胖了,像只rou球挂在佛台沿上,还继续一点一点蠕动往上蹭,rou乎乎的两条腿胡乱蹬,香炉被他踹下去了,坠到地上滚了几圈,灰白细腻的香灰散了一地,腾起一团雾霾,庙里无风,过了一会沉寂下去。

    他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乐呵呵地四肢翻腾,在佛台上滚来滚去,然后就不动了,趴在上面,白嫩的脚丫翘起,支起上半身,小短手在果碟中乱摸一气,掏出一个红艳艳的大苹果,咔嚓一声咬下一大口,吧唧吧唧地吃起来,果汁糊了满嘴,看着黏腻腻的难受,弥勒佛丝毫没有感觉,把没吃几口的苹果扔了,又捡了一只橘子。

    这时,不知什么时候,庙门口忽然站了一个人,蒙脸。

    昭厌:?

    应蜚摇了摇头,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继续看。

    这个人肯定不是从正常上山的路上来的,否则就会发现他们躲在樱花树下,那么,他这么晚了来这干什么?

    庙里,黑衣人进去了,不耐烦地说:“你能不能老实点,总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弥勒佛翻了个白眼,开口道:“唔,我在这庙里呆了一天了,也不能动,我不难受吗?”

    声音低沉富有磁性,与那番孩童做派截然不同,他道:“不过我今天发现两个好玩的人。”

    黑衣人捡起躺在地上的香炉,问:“什么人?”

    “不知道。”弥勒佛剥开橘子,把橘子皮撕成小块撒着玩,道:“应该不是普通人,其中一个我竟然判断不出男女,但是好奇就放他进来了,另一个也没察觉到我吸取他的阳气,构不成威胁。”

    “你最好谨慎点,最近不太平,老皇帝快不行了,他的儿子们在争皇权。”黑衣人篓香灰,被啃半喇的苹果被他塞在腰间,转头发现又一地橘子皮,怒道:“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了。”

    弥勒佛翻身坐起,把剥好的橘子rou抛进他怀里,干干净净的,连白色的丝络都摘完了,道:“别吓我了,你不还是得来。再说了,谁当皇帝还不是一样,我们就在这呆着,怪无聊的……要是有一天这庙塌了,我们出去玩好不好,听说外面可好玩了。”

    黑衣人抽出一方手帕,把橘子包好,小心地放进怀里,说:“好。”

    弥勒佛垂眸看再度整洁的寺庙,有点落寞:“你又要走了——”

    “嗯。”

    “走吧走吧,下次别来了。”他负气地躺在佛台上,直勾勾地看庙的屋顶,不理他离开的背影。

    等再度归于平静,他扭头望向庙外,上山的路铺满落樱,月光积水般堆洒,清澈空灵。

    要是下次弄得再乱点,他是不是会呆得更久……

    “昭厌,你们昨晚去哪了?”棋诏起身迎他们,“要不是看你们行李没拿走,我还以为你怪我没招待好生气走了呢?”

    二人是第二天清晨回来的,昭厌道:“怎么会,昨天去了樱林山,待得太晚就在附近找了家客栈。”

    其实下山时天都破晓了,他们在山上守了一整晚,除了那名黑衣人就没人再上山,弥勒佛也只是孤独地走来走去,没动庙里的东西,天亮时重新端坐在佛台上,像一尊无瑕的雕像——可能没几人知道他不是雕像。

    应蜚连早饭都不想吃了,只想回客房补觉,睡了没多久,醒来后昭厌跟棋诏达成一致要去皇宫。

    昭厌怕他饿着,买了白白胖胖的包子给他,两人同乘一辆马车进宫。

    “棋霁说他父皇快不行了,让我帮忙看看能不能拖几天,老皇帝一死,皇宫肯定会掀一阵腥风血雨。”

    自古新帝上位,鲜少有温和的方式,像一场兽王的厮杀,拼个你死我活,最终胜者才能登上那九五至尊之位。

    棋诏自幼被封为太子,但现在老皇帝离鬼门关只差半只脚,想顺利登基难上加难,胜者为王,若是输了,在史册上只留下个清君侧的名号。

    他不光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棋霁,自己死了就罢了,那谁来护他这个一母同胞的meimei。

    老皇帝统共有五个儿子,大儿子棋远,母妃地位低下,领了兵权镇守边关,无心帝位;小儿子年幼,母亲是宠妃,只求他平安喜乐;老三既不得皇帝喜爱,又母亲早逝,也无缘帝位。

    唯一跟棋诏有抗衡之力的就是老四——棋贞。

    棋诏的母亲原是皇帝王爷时的正妻,登基后成了皇后,可惜红颜薄命,在生了棋霁后没几年生病去世。母后背后的谢家世代忠良,在朝堂扎根极深,给予棋诏支持。

    多年后,皇帝又立了棋贞的母亲为皇后,背靠顾氏,也颇有威望。

    于是,朝堂上分为两大阵营,一是棋诏派的老朝臣,一是棋贞派的新贵,经常政见不合,唇枪舌战。

    老皇帝也乐得见这种情形,平衡两大势力,他位处中间,皇位更加稳固,可现在他已管不住这种局势,弊病就显现出来,只需一点星星之火就可燎原。

    而这点火星就是他的死,棋诏希望拖住老皇帝,安稳登基,棋贞巴不得他早点死,搅动风云,所以棋诏一面要防着棋贞迫害,一面要处理前朝事务,忙上加忙。

    应蜚专心吃包子,这凡间登基跟魔族争夺魔君之位差不多,都伴随着血与火,只不过他那时是孤身一人,踏着无数人的尸骨登基,兄弟姐妹被他杀了个干净,族中的老顽固不满他惨无人道的做法,但谁冒头他就杀谁,大不了将魔族高位杀光,再招进新人,在杀了不少人之后,个个乖得跟只绵羊似的,一切听从于他。

    老皇帝快死了,找昭厌去有什么用,找太医啊。

    昭厌给他递了口茶,拿着他没吃完的包子,说道:“我那时候刚出来游历,老皇帝病了,昭告天下重金悬赏懂医之人,我跟着凑热闹就去了,结果那帮太医都束手无策,但我一去了就发现是中毒,给他排毒开药就好了,然后棋诏就给了我一块令牌。”

    “医术我也不太懂,上次我觉得是歪打正着,这次棋诏又请我去,我也不好推辞…….”

    “昭厌,到了。”马车停下,棋诏拉开帘子道。

    “走吧。”

    皇宫内不许骑马,只能徒步进去。

    几丈高的宫墙延伸,走到尽头,转过身来,便豁然开朗。一座偌大宏伟的宫殿矗立眼前,朱墙黄瓦,十二根朱色的大柱子稳重地支起门面,飞檐直指天空,垂脊吻上整齐立着各种神兽。

    跟着进入皇帝的寝殿,老皇帝躺在龙床上,周围一堆太医宫女,时刻守着,不敢疏忽懈怠。

    棋诏侧开身子,说道:“昭厌,你看看吧。”

    昭厌象征性地把把脉,瞧见老皇帝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寿元将近,没几天活头,也就一两天的事。

    棋诏迫切地看他,他摇了摇头,开了几副药,能拖一天是一天。

    “皇后驾到——”

    一名美貌的妇人走进来,穿得不算艳丽,但挡不住她的风华,棋诏冲他行礼:“母后。”

    殿内顿时跪了一地,昭厌鞠躬行礼,只有应蜚还直挺挺地站着,皇后没理他,不屑地瞥了一眼,道:“诏儿,你又招了哪些不入流的人进来,连太医都没办法,就不能让你父皇清净些吗?”

    棋诏直起身,道:“这是身为儿臣应该做的,但凡有一丝希望就不放弃,只是不知道四弟现在在做什么呢,迟迟不来看望父皇,怕不是会被扣上不孝的帽子……”

    “你四弟忙着处理政事,可不想他二哥这般清闲。”

    “如此我就放心了,四弟能力强,将来辅佐朝政最好不过了。”棋诏微微一笑,说“辅佐”二字时加重语气。

    皇后知道他在暗讽自己儿子当不上皇帝,冷哼一声:“太子可别高兴太早。”转而变成一副母仪天下的做派,关切地站在龙床边,冲着昏迷的皇帝道:“皇上,您一定要好起来啊。”

    昭厌心道:虚伪!

    棋诏依旧笑盈盈地,施了一礼:“母后,儿臣先告退。”

    回到东宫,棋诏送给他两张日行千里符,道:“你们今天就走吧,不必掺合进来了。”

    昭厌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他们兄妹二人对自己不差,现在他们陷入困境,自己离开心里过意不去。

    问道:“你知道樱林山上的阳显寺吗?”

    “知道啊。”棋诏疑惑地看他一眼:“那我皇家建立的寺庙,自开国之时就有了。”

    昭厌脑子嗡的一声,像被谁用钟锤重重地敲了下,猛地一震。

    弥勒佛和黑衣人的对话还历历在目,与皇家脱不开干系,再加上皇后还虎视眈眈,棋诏……很危险。

    昭厌在客房里跟应蜚商量:“能在这多留几日吗?”

    应蜚其实想尽快到达雪月国,几日前他沐浴时发现自己腹部隆起一点小小的弧度,想摘冰莲的心日益迫切,但昭厌此时求他,自己虽然冷心冷情,却并非泯灭人性,左右不过几日也耽误不了什么,有了日行千里符会快很多,索性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