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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岩(一发完)

    我从未想过,十五年之后,还能再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张岩年轻的时候很美。

    虽然用美形容一位男人来说有些不伦不类,但是那个时候只有十二岁的我依然固执地认为他很美,和电视里的那位男性演员一样,都有着融合了两种性别的美。不过那个时候街坊邻居提起那位演员就会用一些充满恶意的词语描述他,例如:“死玻璃”。

    就跟柳叶街上的邻居说起张岩一样。

    张岩跟柳叶街上的男人不一样,我从来没有听见他骂过脏话,他说话的腔调柔和低沉,看起来有读书人的样子。他会把衬衫仔细地扎进裤腰里,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带着眼镜,下午的时候会坐在书店门口看书,一看就是一下午。

    十多岁的男孩正是猫嫌狗憎的年纪,我总是在放学之后喜欢沿着柳叶街疯跑,呼朋引伴、偷鸡摸狗,不把身上穿的衣服滚一身泥绝不会回家。

    每当我们大声呼喊着经过书店的时候,张岩总会放下书看着我们——他背对着夕阳,放下书,眼睛被镜片遮住,看不清神情,但是我总感觉他在看着我们笑。

    温温柔柔的。

    好奇怪啊。我那时候想。

    尽管被父母勒令不准和张岩说话,也不许去他的书店,但是哪个小孩可以抵挡住漫画书的诱惑呢,我们这群熊孩子为了漫画书,不让大人发现竟自发排班起来:一三五、二四六,然后一批人给另一批人讲述漫画的最新进度,要是让秃头校长发现学校里的刺儿头们竟能如此遵守纪律怕不是眼睛都要吓掉。

    那时候我们并不懂为什么大人要对他如此避之不及,还会私底下说他坏话。我不懂,他明明那么好看,给我们糖吃,有的时候会还帮我检查数学作业——那阵子数学作业的正确率达到了我有史以来的最高,也是托他的福,我半死不活的数学成绩终于起死回生。

    后来,我看到一个女人,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哭叫着扯着一个男人闯进了张岩的书店:女人发疯一般捶打着张岩,男人想要上去拉架反被女人一巴掌甩到脸上,半边脸被女人的指甲划破,血顺着伤口留下来,张岩下意识想要挣扎着去查看男人的伤口,被女人发现后一把推开,张岩踉跄着碰到了书架,额角被磕破,红肿一片。

    女人大吵大闹,很快引来了街坊邻居,人们围成一团,笑嘻嘻地看着眼前的闹剧。女人又哭又叫,指着张岩的脸大骂:同性恋、变态、流氓罪......邻居配合着女人的叫骂声发出忽高忽低的吸气声、感叹声,扮演着这场闹剧中完美的、捧场的观众。张岩只是低着头,捂着受伤的额角,默默无语。

    同性恋啊,在那个年代,是多么忌讳的事。

    一切的洪水猛兽都比不过“同性恋”这三个字,“同性恋”在当时的人看来似乎是对人最大的侮辱。

    晚饭点的时候这场闹剧结束,男人搀扶着女人离开,一脸赔笑,伏低做小,女人似乎还在气头上,怒气冲冲地扶着肚子离开,回头冲着身边的男人时不时大喊“离婚”“快滚”之类的。邻居们也慢慢地散开了,回家准备晚饭。张岩还是站在书店的门口,一动不动,望向男人离开的方向,额角的伤口已经结痂,呈现出暗紫的颜色。

    那天正好轮到我去看漫画,我不想因为一场闹剧放弃精彩的漫画,虽然被老妈知道了会挨一顿臭骂,但是我真的很想看漫画,起码,当时的我是为了漫画去的。

    我走到他旁边,拽拽他的袖子,问:“我今天还可以去看漫画吗?”

    张岩一下子回过神,低头看着我,有些惊讶,但还是笑了一下,轻轻柔柔的:“可以呀。”

    那天我终于看清了他之前一直望向我们时的表情:他的眼睛像一条河流,悲凉,温柔,像是冬天快要冻住的小河,冰冷,没有涟漪。

    此次闹剧过后,我们看漫画的小队也解散了,他们似乎都不想和男人有太多牵扯,好像只要和他说句话,就会被传染上脏病。

    我怕被同龄人指指点点,更害怕被他们盖上“同性恋”的帽子,便也学着他们,不再踏进书店一步。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忘记了漫画这一茬。

    张岩对这些毫不在意,依然坐在书店门口看书,在放学的时候看着我们从店门口嬉笑着飞奔而过,只是在被小孩躲着不让他摸头的时候,会无奈地笑一笑叹一口气,但是眼神还是一如往常。这一切似乎回到了闹剧发生之前的样子,没什么变化。

    我有时候会背着同龄人偷偷来找他,目的不是为了漫画,也不是为了数学作业和做对后奖励的糖果,而是来找他时他的眼里迸发出的温柔笑意。

    我从来没认为自己是同性恋,也不可能是:在性发育的年纪里,我也会和同学围在一起看黄片:苍井空、饭岛爱、波多野结衣......我沉迷女人在黄片里鲜活丰腴的rou体和娇软的呻吟,幻想着自己的yinjing插入进汁水充沛的阴阜里前后挺动,只不过是在高潮的时候,脑子里突然会蹦出一双柔柔的眼睛。

    我拒绝承认那是张岩的眼睛。

    但是我始终知道,那就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化成一条河流,浸没过我的头顶,让我开始窒息挣扎,惊慌失措。

    之后的几年,我在挣扎中上完高中,勉勉强强挂住了重点大学的尾巴,托学校的福,在没有考研的情况下在找到了一份中学老师的工作,一个人平淡度日。

    直到,我接到一通电话。

    我一开始并没有听出来是张岩的声音,直到他喊了一声:“阿尧”。

    低低柔柔的声音瞬间让我记起小时的柳叶街,以及那双我快要忘记的,多年没有梦见的眼睛。

    张岩的声音还是十多年前哪样低柔,只是现在多了几分局促:“阿尧,你,你是不是五中的老师......”

    “嗯。”

    “我,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找你,我,我想问问学区划片儿的事情,你......”

    张岩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焦急与哀求,我听到他说学区划片的事情却没来由的一阵恼火,打断他,说:“你结婚了?”

    张岩似乎被我生硬的语气噎住了,迟疑了一阵,才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我怎么会结婚呢,我这幅样子,结婚,结婚能做什么......”他顿了顿,“前些年收养了个小孩,现在到上学的年纪了,就,就想着托人问问......”

    我叹了口气,怀着不知道如何形容的心情,说:“见面再谈吧。”

    他有些难以置信,似乎没有料到我会和他见面,他连说了好几句谢谢,我没有和他继续寒暄下去的欲望,只是嗯了几句之后约定好时间地点就挂断电话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我躺在床上,眼前略过二十九年发生的诸多人和事,东拉西扯的,最后定格在那双眼睛里。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我的手已经攥住了我的yinjing,机械地上下撸动,摩擦出生硬的疼。最后什么时候停了手,释放出来,我也不清楚,我直愣愣地躺在床上,又回到了挣扎不安的少年时段,那条河流,似乎又要将我吞没。

    什么东西一旦沾上了情,就让人不得痛快。

    真讨厌。

    我终于再见到他了。

    人们都在老去,我也是,张岩也是。

    他不再是年轻时白皙清俊的模样,他的头发变得有些霜白,脸颊的肌rou也开始松弛,我最喜欢的那双眼睛,也有些浑浊;唯有他的嗓音,一如之前的低沉柔和。

    他开始絮絮叨叨地和我叙旧,说一些以前柳叶街的事情,但是他哪有什么可说的呢?他那点破事儿早被街坊邻居添油加醋地传了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儿了。我看着他的眼睛发愣,想着他年轻时温柔的眼睛,细长的手指,白皙的脖颈,想着他笑,他不说话,想着他帮我检查作业,想着他揉我的脑袋,想着他喊我的名字......

    “阿尧......”我回过神看他:他可能也发觉了我没心思听,便敛去了笑。

    只听他的嗓音在喉咙里打了几个滚,还是说出来:“那个,学区划片的事儿......”

    我本来不想着跟他再有牵扯,想要含糊过去,但是看着他那双眼睛,我鬼使神差地张开了嘴,声音嘶哑难听:“我答应你,你得跟我上床。”

    张岩瞬间瞪大眼睛,他的两根手指紧紧地绞在了一起,透出没有血色的苍白——和他此时嘴唇的颜色一样。

    我有些后悔,想要说些什么挽回一下此时尴尬的气氛,张嘴却说道:“你不是同性恋吗,你都和男人睡过了,我不可以吗?”

    张岩呆住了,他整个人开始颤抖起来,他看起来要碎掉了。

    良久,他说:

    “好”。

    我带他去了我家,我坐在床边,边抽烟边等他洗澡出来: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这就是想念的滋味。

    原来我那么想他,我此刻被一股莫名的情感充斥着胸腔:我想拥抱他,想问问他如果可以,愿不愿意跟着我一起。

    我澎湃的思绪被浴室门推开的吱呀声打断,他湿漉漉地没穿衣服走出来,有些瑟缩,然后抬眼问我:“真的,要做吗?”

    我抬起头,对着他笑了:“做。”

    张岩赤条条的,柔顺的躺在我的身下,我注视着他的身体,观察着岁月在这具身体上留下的痕迹:他的身上有松弛的褶子,腹部无法避免的生出了一些柔软的脂肪;他的皮肤有些干燥,不再是年轻时水润白皙的模样,我上手抚摸,便能看到剥离的死皮在空气中抖落,像碎片,像尘埃。

    我回忆着年少时黄片里的情节,亲上张岩的嘴。

    张岩的嘴里闷热湿软,我纠缠上他的舌头,他不得不张开嘴巴,口水流了下来。

    年少时的梦,终于在此刻变成了现实。

    我没有给张岩太多的时间适应,我一开始就顶得很深很重,张岩没有十分钟就吃不消——毕竟是四十多岁的男人,已经是到了早泄的年纪。

    我一边cao着张岩,一边低头叼住他的奶头,用牙齿来回摩擦;似乎是有些用力,张岩痛得嘶嘶吸气,但依然伸手搂上了我的脖颈,像小时候一样,摩挲着我的头发。

    他的身体已经苍老,青春和情欲已经从这具躯体中流走,他在这场性爱里感受到的痛苦大于欢愉:他的yinjing短小,软趴趴的伏在两腿之间,丑陋的样子像一条快要死掉的虫子。

    但是他是如此的温顺——张岩整个人是待撕碎的样子,两只膝盖并在一起,很像门口那双被仔细收纳起来的拖鞋,他是一双温暖又皱旧的破鞋,容纳着我全部的动作。

    他的腰部塌陷下去,只露出一个屁股,就以这一个部位概括他的全部意义。

    张岩被我抵在床边,身后的冲撞把他往前推,他只好趴在床边保证身体平衡,就在这一刻,他真的好像一个溺水身亡后又搁浅的奥利菲亚。

    在高潮的余韵中,我撩开站在张岩额头上的发丝,看见那个伤口,看到对方眼中倒映着一个面色潮红喘着粗气的自己。

    我再次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