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这一次，墨秦并没有露出穆承雨预想中傲娇又别扭的反应，他继续手边的工作，将湿毛巾重新扭乾了水，叠起来垫在穆承雨的额头上，重重得叹了一口气，带着熟悉的无奈，道：「真是什麽都瞒不过你。」

    墨秦脱了鞋爬到床上，窝在穆承雨的身侧，调整到一个舒适的姿势，才缓缓开口道：「我父亲……最近一直催促我回家。」

    穆承雨皱起了眉头，安静得聆听墨秦的倾诉：「你也知道我妈是那样的身分，墨世华 (墨秦的父亲)那个老头子甚至都说了，要把我妈接进墨家，我妈知道了，就跑到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得我耳朵都要聋了。」

    穆承雨即使发着低烧，思绪仍旧敏捷，他一听说墨家的态度骤变，掉头回来恳求一个被他们抛弃的私生子，就晓得肯定是有某个外人给予了墨家莫大的压力，或者说这个外人让墨家拚尽了心思都想要拉拢，才会回过头来纠缠墨秦，当初坚持让墨秦颜面扫地得断绝关系，这回倒是有嘴脸请求墨秦回心转意。

    穆承雨瞅着墨秦略微忧郁的瓜子脸，对於他的烦恼一目了然，为情所困，显而易见。

    他温和而透彻得指出了墨秦的心事：「你心动了对吗？不仅仅是回墨家这件事。」

    墨秦像是被纺椎针紮了一下，猛地转过头，一对上穆承雨清澈的浅棕色瞳孔，顿时什麽逞强又矫情的理由都丧失了意义，他这一刻才认知到原来承雨有多麽的懂他。

    他点点头，难得坦率道：「嗯，我确实有在做打算……」

    「那个人是谁，你能告诉我吗？」穆承雨心平气和道：「他替你在墨家人面前出气了？」

    被明确得指出了确实有人在追求他，墨秦到底是Omega，脸上一臊，白皙的肌肤立刻薰出两团绯红：「承雨你怎麽这样说话……他没有，他很尊重我，也知道我跟墨家的关系，他说他看重的是我这个人，跟我姓什麽、出生什麽身分都没有关系，不管我要不要回墨家，他都尊重我的决定。」

    穆承雨眉目浅淡，没有显露什麽情绪，直言道：「他知道你有个孩子吗？」

    墨秦点了点头，目光柔和道：「他晓得，他说他喜欢孩子，甚至我现在如果不考虑再生一个，他都没关系，他……人挺不错的。」

    穆承雨深深明白，自己的话对於小秦来说，多说无益，墨秦很明显是陷入这一段新的感情里头了，虽然穆承雨内心有些不是滋味，但从理性的角度分析，墨秦一个单亲的Omega要在这个社会上立足，不是说不可能，却未免太辛苦了，他穆城雨不忍心，自然也会有其他男人感到不忍心。

    「穆小雨，你怎麽就没有什麽话要说吗？」墨秦鼓着脸颊，忽地用手肘去推穆承雨：「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麽带着孩子还想着要嫁人，很不妥？」

    穆承雨叹气道：「怎麽会，你是最有主意的人了，怎麽还会纠结起自己做了决定的事情？」

    墨秦撇了撇嘴，很孩子气的动作，穆城雨总是觉得很可爱：「我就是……有点不安嘛，也不知道为什麽……」

    他埋怨道：「你要知道，那个人呀，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对他的印象有多差，兵痞子一个，又是军二代，说话一点顾忌都没有，粗里粗气的，我看着这种男人就烦，之後他又来找我，我差点没报警呢！」

    穆承雨听着墨秦絮絮叨叨得诉说着对方追求他的事情，不知不觉眼皮就开始跟着打架，墨秦也晓得他刚刚喝了粥又吃了感冒药，这会肯定昏昏欲睡，见人眼睛都闭上了，便轻手轻脚得替承雨盖好被子，再息上卧室的灯。

    经过墨秦连续几日的照顾，穆承雨感觉自己好了许多，等身上的淤青稍微褪淡了一些，他提起精神主动上了医院一趟，医师告诉他有一点轻微的肺炎症状，给他打了抗生素之後，才让他回家。

    他没有请几天假，又得回去上班，乔望齐找到了他的公司，特地登门过来看了他一次，带了不少高级水果及各式补品，笑着道：「穆哥，知道你身子虚，也不好意思大剌剌得约你出来，白先生让我带些东西给你，都挺养身子的。」

    穆承雨把东西收下了，乔望齐又道：「白先生这趟去湖国，有些区域是特治区，对外是没有通讯的，他特别交代我一句话一定要告诉你，如果有什麽状况，务必第一时间通知他。」

    穆承雨反应寡淡，甚至还带着浅浅的微笑，平静道：「我很好的，没有什麽状况。」

    乔望齐看着穆承雨对他充满防备的态度，一时之间感慨万千，想起以前他刚进入竹诣工作的时候，穆承雨对他提拔有加，有什麽不够专业的地方，就会当面严厉得指正他，不管是提携还是训练他，都毫无保留，对他充满热情及冀望。

    不像现在，穆承雨连一个真心的微笑都不愿意对他展露，他确实是经历了各种锻链，步步为营得爬上了白杉城的核心幕僚的位置，但他却不可避免得斩断了当初与穆承雨之间难能可贵的情分。

    穆承雨下班回到家後，发现墨秦已经将晚饭准备好了，都是一些穆承雨没嚐过的家常小菜，墨秦坐在一旁仔细得询问着穆承雨对於每道菜的意见，说实在的，穆承雨觉得都挺好吃的，毕竟是墨秦亲手做的。

    「是说……」墨秦停顿了一下，才组织好言语：「上次那个Omega，你是真的打算要跟她结婚吗？」

    穆承雨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懂墨秦说的是哪个Omega，他摇摇头，认真道：「我不是跟你说了，我跟她并没有关系，我也不可能结婚的。」

    墨秦睁着一双大猫眼，看了穆承雨半晌，才细声道：「是……因为白杉城吗？」

    「跟他有什麽关系？」穆承雨状似不解，温和得笑道：「我也不瞒你，白杉城结婚之後，我就会离开白家，这次真的要听你的，从此跟白家再无寡葛。」

    「那白岩画先生呢？」墨秦没想到穆承雨会说出这麽坚定的话，怀疑道：「你确定，之後都不会再回来看他了？」

    「嗯。」穆承雨忧伤道：「我早就该清楚得明白，白先生是真的离开了，不管我做了什麽，他都永远不会再看到了，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我心里明白，只是这些年来一直都做不到。」

    墨秦惋叹之余，又忍不住叨念道：「你性子就是这样，也不知道是从小被谁吓大的，要是我，早就跟他们一刀两断了，还自个儿受气呢，没门！」

    穆承雨心里知道自己之所以会这麽拖泥带水得陷入恶性循环的泥淖，其实有一项主因是：白杉城在某些时候实在是跟白岩画太相似了，相像到他会在某一个刹那间，以为白岩画还活着，还在他的身边。

    晚间墨秦开了视讯跟儿子通话，把穆承雨也叫了过来，穆承雨第一次见到漾漾本人，着实有些紧张，他看着屏幕上已经会跑会跳的小男孩，愣神了好久都没办法将他跟墨秦的儿子连结起来。

    「小秦，这是谁？」漾漾是个小Alpha，头发乌黑，眼神明亮，音色还带着稚嫩的童音，说起话来却有模有样。

    墨秦瞪了他一眼，念道：「说了几次要叫我爸爸，没大没小的。」他拍了拍穆承雨的肩膀，对着儿子介绍道：「这是穆承雨，是我的好朋友，叫叔叔。」

    漾漾倒是很听墨秦的话，正经八百道：「穆叔叔好，我叫墨珩漾，是小秦的大宝贝！」

    墨秦扶着额头，一副没办法的样子，道：「漾漾你这孩子……到底是哪里学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穆承雨被这鬼灵精怪的孩子逗得不行，看着墨秦父子俩亲昵又逗趣的相处模式，就晓得将来漾漾长大了，必定能够成为足以保护好墨秦的Alpha，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之一，就是能看着墨秦平安快乐得度过每一天。

    「穆叔叔，是身体不舒服吗？」漾漾歪着小脑袋，困惑道：「怎麽哭了呢？」

    墨秦转头一瞧也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怎麽掉起眼泪了：「穆小雨，你怎麽了？别吓我……」

    「没事，我没事。」穆承雨用指尖抹了抹湿润的眼眶，对着漾漾道：「很高兴认识你，以後绝对不能让小秦掉眼泪。」

    「那当然！」漾漾欢快得答应道：「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结束视讯後，墨秦有些踟蹰得瞅着穆承雨，穆承雨晓得方才是他太情绪化了，忍不住揉了揉墨秦的後脑杓，带着浓厚的情感道：「小秦，你结婚的那天，跟我说一声日子，我有准备东西要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