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四

    墨秦原以为在邮轮上巧遇穆承雨之後，会很快得接到穆承雨的联系，哪想到莫名其妙被卷入了政府组织查缉毒犯的行动，还被当成犯案嫌疑人盘查，被从乌烟瘴气的紧闭室释放之後，墨秦当真是气的一个礼拜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而在邮轮里遇到的那位夏先生，也没有来得及留下联络方式培养後续的交流。

    又隔了好几天，墨秦才赫然想起来穆承雨还没有联系他，当时他只有将自己的电话留给对方，也忘了问承雨要电话，该不会也被无辜卷入了毒品案，而他也不知道该去找谁问清楚。

    索幸他还不到屋漏偏逢连夜雨的地步，原本已经开除他的广告公司，不晓得为何忽然回心转意，说是有人指名要他做的项目，又聘请他回来公司上班，甚至还加了薪水，墨秦虽然心有不甘，但在现实的考量，还是回去将这份薪水领下来，跟之前连房租都快缴不出来的落魄相比，现在至少可以偶尔上馆子吃一顿好吃的晚饭。

    穆承雨打电话来给他的时候，并没有多讲什麽，只跟他约了一个时间，说是要请他吃饭，墨秦还空欢喜了一场，原以为承雨会殷情得在电话上多跟他谈心几句，却只得到一个时间，以及餐厅的名片。

    墨秦将穆承雨传来的讯息滑开了一看，那张名片是一张深蓝色的底，正中央打上「Pool」一个白色英文字样，非常朴素，背面则是一行地址，在湘城市区，是一个极高档的地段。

    墨秦怔了一下，赫然发觉这家餐厅的名字格外耳熟，是一家才刚开幕不久，就造成轰动的高档景观餐厅，不仅一位难求，还听说若是没有点身分的人是没有管道订位的，没想到承雨居然能够预约到这家餐厅。

    他还在揣测是不是餐厅名字重名了，但是这张简素的名片确实就是那家高档餐厅的，而且通常高级餐厅不会取名这麽朴素，相传是因为餐厅的所有者与他心仪之人初次见面的地方就在泳池边，因而命名。

    约定好的日子当天，墨秦特地从衣柜里拿出许久之前购置的名牌衣服，也稍微打扮了一下，他刚出公寓的大门，就看到一辆醒目的酒红棕色的玛莎拉蒂跑车，正停靠在他住处外的巷口，吸引了不少路人的频频侧目与议论。

    该不会是，来接他的吧……？

    墨秦心中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玛莎拉蒂的车主正轻倚在驾驶座的车门上，是一位年轻高挑的男子。

    男子有着一头浅褐色的短发，一副墨镜就几乎将他的脸瓜子遮去了一大半，他的穿着极为简素，相较於身後那台酒红色的宝贝，上身是一件白色的恤衫，下身则是一件合身的休闲西装裤，脚上则蹬着一双皮革短靴，颇有画龙点睛之妙，简简单单的一个画面，却又不失时尚的格调。

    墨秦还注意到了，男子并未配戴任何饰件，除了左手的腕表，远远一瞧就可以看出其价值不斐，当他的注意力还延宕在男子这一身低调又昂贵的装扮时，对方已经摘掉了墨镜，揭露了底下一张精致俊秀的脸孔，和颜悦色得朝墨秦招手。

    墨秦有些浑浑噩噩得在一众倾羡的注目之中，坐进了跑车主亲自为他拉开的车门，明明是虚荣感被满足而值得再三享受的片刻，墨秦却一点都提不起劲来，这跟他预期中与穆承雨的重逢完全截然不同。

    「你、怎麽来找我了？」墨秦系上了安全带，越发感觉到局促不安，而穆承雨自然而然得探过身来检查墨秦的安全带，确认没问题後，才换档上路。

    「刚好顺路，就过来载你一程。」穆承雨微笑道：「其实应该要让你坐後座的，比较安全，但怕你觉得奇怪，现在要换位置吗？」

    墨秦摇了摇头，就听到穆承雨温言道：「我会开稳的，别担心。」

    「承雨，这台车……」墨秦环视计较着车内的配备，迟疑得问道：「是你的吗？」

    「严格说起来，这辆车是挂在我朋友的名下。」穆承雨详细得回答道：「但确实是我亲自去挑选买下来的。」

    什麽朋友呀，这麽大方，墨秦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但并没有说出口，但至少得知了这辆车不是承雨的，而是他跟朋友借来的，墨秦心里才稍微有点底。

    抵达餐厅之後，从外观就已经可见其雄伟壮观的一斑，墨秦在服务生的伺候之下踏出了车外，转头就看到穆承雨将钥匙随手扔给了泊车人员，并绅士得伸手邀请他步入餐厅。

    一进入餐厅，墨秦才真正了解什麽叫做琼楼玉宇，雕梁画栋，行走的侍者也各个盘靓条顺，眉眼恭敬，每一个画面都如同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而且极度注重宾客的隐私，分别由专人引领入座，过程中墨秦几乎没有看到其他宾客露面。

    穆承雨预定的是一座楼台式的包厢，他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墨秦也只好安静得跟在他的身边，就怕稍不留意落了几步，就会在这处复杂如宫阙的地方迷路。

    踏入包厢之後，墨秦才赫然发现餐桌已经布置好了，从餐具，菜式再到菜色，不论是装饰还是配色都格外精美而和谐，宛如一匹珍贵而华丽的手工绣品，又让墨秦觉得承雨今日这一身素净的恤衫打扮非常应景，就好像是一张纯白的画布，为了踱入而浸染在这处色彩斑斓的小天地。

    「都是刚才上桌的，趁热先吃吧。」穆承雨拉开椅子，让墨秦先入住，并顺手替他张罗了几道小碟，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

    像是察觉到墨秦的不安，穆承雨秉退了所有的服务生，亲力亲为得招待墨秦用餐，墨秦有些忡怔得望着包厢窗外不该出现在这座纷扰不休的湘城里的奢侈景致，又有些茫然得瞟向了穆承雨在烟雾中既熟悉又陌生的容貌，一瞬间觉得朴朔迷离，既是现实，又宛如还在梦中，尤其是承雨那双浅褐色的花瓣眼，实在是漂亮到有些失真了……

    「小雨，你是怎麽预定到这里的包厢的？」

    穆承雨稀松平常得答道：「跟其他人一样，打电话过来预定的，我也是排队了好些日子，还好你今天有空。」

    意外得到了如此普通的说法，墨秦却仍就满腔疑惑得问道：「你现在做什麽？怎麽突然回来湘城了，应该说，你之前怎麽突然出国了？

    穆承雨一一耐性得回应了墨秦的问题，墨秦纵使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挑不出任何破绽，他听闻穆承雨在政府机构工作，领的是公家的死薪水，那今晚这一餐吃下来，墨秦还是有点眼色的，估算下来搞不好要吃掉承雨一、两个月的薪水，未免也太打肿脸充胖子，实在划不来。

    又暗忖着如今白杉城在政坛如日中天，穆承雨的工作或许就是藉荫白家的权势而来，搞不好今日这餐还是白家大少爷买的单，这样一联想下来，总觉得变成好像是白杉城请他吃饭一样，墨秦不晓得为何有些憋扭得垂下头，遮住了一双偌大的猫眼。

    穆承雨觉得墨秦这样不经意的小举动格外可爱，他轻轻敲了一下墨秦的额头，含笑道：「怎麽了？」

    墨秦顺势抬起了头，微嘟着小巧的嘴唇道：「你这次回来，有回去过白家了吗？」

    穆承雨有些摸不着头绪为何墨秦会主动提到白家，正欲否认，又听见墨秦压低了嗓音，示意穆承雨将耳朵凑过去，穆承雨才刚垂过头，就被墨秦一把拉住胳膊往自己的身边带，距离近到他能够感觉到墨秦後颈上传来的甜蜜清香，即便有抑制剂的掩盖，仍旧美好的令人心旷神怡。

    墨秦却说了一句出乎穆承雨的意料，甚至对他来说有点俏皮的话来：「小雨，我问你喔，你有看到那个被白大少金屋藏娇起来的Omega吗？」

    穆承雨当下啼笑皆非，稍稍拉开了他与墨秦之间的距离，端正作风，澄清道：「没有，小秦，我并没有回白家，我也很久没看到杉城了，并不清楚他身边的事情。」

    「是麽……」墨秦也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惋叹，一抬头对上穆承雨含笑的眼睛，又赶忙蹬着他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想知道新闻上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还有究竟是怎样的Omega能够让白杉城金屋藏娇，也不知道长的是什麽样子……

    「不过最可怜的啊，还是非总统府上的小窦公子莫属，在那位「金屋」里的Omega被爆出来之前，他可是跟白大少传了最久绯闻的对象，哪想到一觉醒来突然梦全碎了。」墨秦还加码补充了一段花边段子。

    穆承雨就看着墨秦眉飞色舞得讲着他周边的琐事，直到口渴了又叫了一杯果汁才告一个段落，穆承雨基本上都是聆听居多，并不轻易开口，就像是在等候一个好时机，把他酝酿一整夜的话问出了口。

    「小秦，换我有一事想问你。」穆承雨敛容正色，颇为严肃得开口道。

    墨秦暗吃了一惊，忐忑得点了点头，有些害怕穆承雨是不是要关心他的感情状况，结果他的第六感果然是准的，穆承雨开门见山的直言道：「你现在有伴侣了吗？」

    墨秦不晓得为什麽，并不想正面回应穆承雨的问题，他闪烁着眼神，避重就轻道：「现在还是以事业为重，没有放心思在感情上。」

    「小秦，我晓得你把事业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穆承雨貌似惋叹了一口气，低沉道：「我只是想知道现在有没有人照顾你。」

    墨秦总觉得坐立难安，好像深怕穆承雨下一句就是要说，能不能让他来照顾自己之类的话，他赶忙表明道：「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的，真的！」

    一个人？穆承雨抓到的其中的关键字，他步步逼近得询问道：「小秦，你有生育过任何孩子吗？」

    墨秦刹那目瞪口呆，良久，才莫名所以得答道：「没有，我连结婚都还没结，怎麽会有孩子，你、你怎麽为这麽问……？」

    见穆承雨沉默不语，眼神也不是完全相信的样子，墨秦这才後知後觉得感觉到了羞辱，他握紧了双拳，神色激动道：「穆承雨，你为什麽这样问我？你觉得我未婚怀孕吗？！」

    穆承雨这才醒过神，赶紧安慰炸毛的人道：「不是的，小秦，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突然想到了傅柏宇，我出国多年，资讯已经非常过时了，就是想问问看，你跟傅柏宇他……」

    墨秦皱起眉头，冷淡又不解道：「傅柏宇？我早就跟他分手了，当时也不是真的有在一起，况且他早就结婚了，据说孩子都有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很久没有看过他了。」

    穆承雨晓得小秦说的是实话，或许是这一世他早早离开了湘城，以至於其他人所发生的事情，也跟他前一世有所不同。

    穆承雨光是记着漾漾是墨秦的儿子，却忘了他另外一个生父是傅柏宇。

    所以那日在购买房屋的地方看到的「漾漾」，穆承雨合理推测他应该是傅柏宇的孩子没错，只不过傅柏宇这一世结婚了，然而对象并不是小秦，只是他长得肖似傅柏宇，穆承雨才会把他给认出来了。

    穆承雨松口气的同时，又顿时觉得他这样困扰漾漾的生世很多余，即便那个长得像「漾漾」的孩子确实是墨秦所生，而他的生父又是白洺瞻的「兄长」，而这个兄长又是白杉城，那又如何？

    小秦都长那麽大了，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会拉着他偷偷跑到花园里写生玩耍的小精灵男孩了，小秦早已成长到能够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他穆承雨又有什麽资格干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