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四
纪念舞会举办的前一天,陈裴两家特地宴请了从邦联各个邦都前来的大贵族、军方高级干部以及政府官员,穆承雨便待在陈雪燕的房子里,边发着呆边想着明日舞会需要去找的那面水墙。 凭空从天而降的水墙,却没有任何源头,听起来就不是一件合理的事情,却让裴纷冥一个拥有高学历的军火商人坚信不已,肯定有他的理由。 穆承雨若有所思得看着玻璃窗的倒影,他从出生到现在,从未觉得自己有什麽特别之处,难道留在自己身体的血液,真的拥有什麽神奇的魔法,能够化无为有,能够倾倒众生,能够统治一个辽阔的国度? 或许邱成鸢会对他另眼相看,也是因为自己这身不明不白的身世与血统,然而不论是真是假,让邱大人参和到跟自己相关的事情来,都只会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有弊无益。 另一方面,穆承雨更在意的,还是关於白岩画当年遭到暗杀而过世的真相。 传闻都说白先生是在北邦进行秘密视察任务时,遭到保皇党羽的狂热分子暗杀身亡,地点,死因,甚至是死法都没有正式的官方宣布,这麽多年过去,不但没有更多的线索或是关於缉捕凶手的任何进展,这起事件就像是被政府雪藏住的悬案,也不怪白杉城悲恸不已,并以此为誓成功在政坛崛起,迅速凝聚了属於自己「白党」的新兴贵族势力。 裴纷冥要告诉他的真相到底是什麽呢?按理说他身为北邦贵族之後,保守派的政治倾向跟白家南辕北辙,向来是拥护帝国皇权以及旧制的代表,他又为什麽会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他说的话又能够信吗? 「看来你对裴某有很多的疑问感到不解。」 穆承雨吓了一跳,一转过头,就看到裴纷冥提着一束白色的郁金香,翩然踱入了穆承雨所在的起居室,他朝穆承雨微微点头致意,又将手中的郁金香摆进花瓶里,才含笑向穆承雨道:「我刚刚有按过门铃,只是迟迟没有人回应,才直接进来的,海涵。」 「我才是客人……」 裴纷冥立即道:「你是贵客。」 他又从身後轻轻松松得拿出一个黑色的大盒子,放到了穆承雨面前,道:「这是我代伯恩娜夫人拿过来给你的。」一打开来,俨然是那套白缎银丝的绣鸟长褂,以及搭配的玉环和玉骨扇。 「明天还得劳烦你穿上它们盛装出席了。」裴纷冥道。 穆承雨拒绝道:「我又不是要去参加舞会的人,也并非贵族,何需刻意盛装,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也麻烦裴少特地来一趟。」 裴纷冥却不领情,客气却强势道:「你若是不穿上它们,明天是不能进入舞会的,这件事可能没得商量,不过是一件衣服,还请穆少退让一步。」 穆承雨知道争执无益,便也就罢了,又看裴纷冥的穿着打扮与平时无异,并不像是有出席今日陈裴两家宴客的场合,便问道:「裴少今天怎麽会有空亲自将衣服送过来?」 「你说的是今日的应酬?」裴纷冥无关紧要道:「那种以家族为代表的会面,都无聊透顶,我并没有任何兴趣,也不想出席,不过今天确实聚集了许多重要的人物,总归明天就会见到了。」 说起舞会,穆承雨突然想起来之前陪着恩恩参加柯家夫人举办的小茶会时,那些年轻的Omega千金们真的会为了准备参加舞会,而感到雀跃且向往不已,忍不住感叹道:「原来都已经是邦联宪制的年代,还是会有贵族圈所谓上流社会举办的交际舞会,我以为那都是电视剧里才会演出来的东西,瞧雪燕平时独立自主的模样,真正遇到舞会,还是会像寻常妙龄年纪的Omega一样,卯起来打扮,对了,他的舞伴是谁?」 「陈潇。」 「……」很合情合理的答案,不过按惯例开场舞之後,就能够自主决定舞伴,想来雪燕期待的肯定是後续的邂逅。 裴纷冥却忽然笑道,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你不担心自己的舞伴,反倒是担心到别人身上了,都换上伯恩娜夫人亲自挑选的衣服了,你还想着独善其身?」 听出了裴少话中的涵义,穆承雨像是被强喂了一口黄莲,板着脸孔道:「这又是何必,我又不会跳舞。」 裴纷冥却无所谓道:「那种没有技术含量的东西,随便踩几步便是,根本不需要花心思浪费在这上面琢磨,你若是真的很在意的话,晚上等雪燕回来,你可以问他一下。」 穆承雨觉得自己打从来了北邦之後,就好像跳进了一个无底的大坑里,他扶着眉心道:「所以说,为什麽一定得跳舞,我难道还得特意为自己找一个舞伴……」 「这就不必费心,现在这儿可不就有个现成的。」裴纷冥毫无情绪起伏,公事公办得道:「我平时不出席这种舞会的场合,临时也找不到合适的伴,正好跟你一拍即合,我们会跟着陈潇雪燕两人一起进场,然後走到中庭的舞池,跳第一支舞。」 「那岂不是太引人注目了……」 裴纷冥却像是听到什麽好笑的话,仰头哂笑了一番,才低沉道:「你只要一入场,就必定会引来所有人的注目,跟谁走在你的旁边并没有关系。」 他不等穆承雨彻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又耐人寻味道:「你该担心的是,若不是走在我或是陈潇身边,能够邀你为舞的人,可就是明日到场的任何一个人了。」 见穆承雨一脸消沉的模样,裴纷冥踱到了他面前的沙发坐了下来,冷酷而略显凉薄的面容,却削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和气的口吻道出的是贵族最绅士的语言:「裴某虽然出身低微,但好歹站在穆少的身侧,也不算辱没你芬芳的香气。」 夜晚,穆承雨做了一个梦。 可能是北邦的环境很符合他平时梦境里的景色,所以这次的梦非常的有带入感,只不过季节稍稍延後了一些,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正在下雪。 穆承雨很快的意识到一件事,这个地方他有来过,或者说,他以前有梦过同样一个场景,周围的景致很辽阔,四处都种满了井然有序的花卉,单一色调,银白色的带着霜气,穆承雨走近一看,才知道原来不是同一种花色,而是每一朵花都被银色的雪给覆盖住了。 除了花跟树木之外,这里还有一条蜿蜒的银色小河,在月光的铺洒之下,泛着晶光闪闪的波纹,雪落在河面上,安静无声得绽放出小小朵的涟漪,看起来精致的像是只有童话故事书里才会有的景色,穆承雨却觉得奇怪,为什麽明明是下雪的温度,周围都被漫雪覆盖,河面却没有丝毫要结冰的模样。 穆承雨如果再仔细一点的话,就会发现,他的步伐所经之处,流水的速度和波动就会增大,像是有什麽东西迫不及待得追随着穆承雨的脚步。 就在他尝试往小河的源头回溯之时,他终於听到了一个少女的声音,端庄的,沉稳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及期待。 「这里就是我的花园,您之前有听说过吗?」 穆承雨正要往声音的来源靠近,却从少女的言词之中判断出来,她并非一个人,而是伴着另一位陌生人,来到了这座空灵而遗世独立的银色花园。 「若不是奠下盛情邀约,白某确实从未听过这麽漂亮的地方,是在下孤陋寡闻了。」 少女浅浅一笑,她莫约只有十四岁的年纪,音色还略带稚嫩,柔和道:「听闻大人在南方建设了一大块土地,种满了各色各样五彩缤纷又稀有名贵的花朵,旁人都说,那里的每一寸土壤都真正价值千金,是不是真的呀?」 只听另一位男士非常专注得听完了少女所言,也哂笑了一下,道:「究竟价值多少,我并不敢妄言,不过那座花邬是我花了多年的时间,游历各个地方,习得了这些植株的成长环境,再依据它们的习性,特别培养出适合这些花朵生长的地方,漂不漂亮、贵不贵重因人而异,我确实非常珍爱这座花邬。」 少女笑靥不减,一双灵动的眉眼笑的弯弯的,真心实意,不染尘埃:「我倒是觉得,真正贵重的不是那些多稀有的花,而是白大人您这份致力於守护它们的心意。」 两人边散步边谈笑,边走过了转角,穆承雨才得以远远的看见两人的身影,一位是穿着藕粉色洋装的少女,另一位则是穿着简式西装的青年。 青年的身形非常高大,几乎可以将少女完全的垄罩起来,明明是下着浓雪的寒冬,青年的穿着却像是春季要去参加国庆典礼仪式的模样,他手持一把小伞,体贴得撑在少女的头顶上,为她挡去所有的落雪,自己的肩头上却已经推起了一小片积雪。 穆承雨看不太清青年的面容,只瞧见了少女脸上甜美的笑容。 「白少,我今天带您来这里,还有一件事情。」 青年文质彬彬道:「愿闻奠下亲口道来。」 少女慧黠一笑,带出了匿藏在柔美外表之下的独特魅力来:「我想介绍一位朋友给您认识。」 在青年做出反应之前,少女又接续道:「她是从我出生就跟我在一起生活的朋友,我们心意相通,心有灵犀,说是灵魂伴侣也不为过。」 「……能够得到奠下珍重爱戴,是在下奢望却不敢奢求的运气。」青年依旧稳重道,声音却稍稍冷了下来。 少女像是察所未觉,又往前小踏了几步,忽然对着整片银色的大地呼唤道:「祈祈。」 回音轰隆,一只庞然大物像疾风一般骤然从黑暗的银色雪地中奔驰而出,穆承雨不用细看,就看出了那是一只浑身雪白的成年猞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