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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周遭人来人往,唯独没有了雪峤的踪影。

    顶着侍卫大哥怜惜的目光,雪峤被陈小拽着走出宫门。

    这会子天刚蒙蒙亮,空气里还带着清新的露水味,路边却已经有了许多行人,卖早食的小摊小贩聚集在一个地方,叫卖声一声接着一声。

    雪峤在宫里被禁锢了太久,从身到心都渴望着自由,一出宫门,整颗心脏便像是从极深的地底里挖出来,这一刻才开始真正鲜活的跳动。

    雪峤从没呼吸过如此新鲜的晨间空气,也从没见过如此热闹的集市,十分新鲜,一溜烟就蹿了出去,跑到一个早食摊前,“老板,要五个rou包子,再加两碗咸辣汤!”

    那老板一看雪峤穿着宫里太监的衣服,立刻应声:“好嘞,新鲜出炉的热包子这就上桌,爷,您请屋里坐!”

    包子铺屋里和屋外都有桌子,屋里的桌子更干净一些。

    能出宫的太监必定不是平常太监,这年头有点权势的都是爷,老板怕得罪人,谄媚的笑着想将雪峤请进屋里。

    雪峤大大咧咧一摆手:“不用,我就坐外头。”

    说着,他直接找了个桌子坐下来,还冲着呆愣在原地的陈小招手,“过来啊,愣着干嘛。”

    陈小没想到雪峤会屈尊在这种简陋的摊上吃饭,慢吞吞坐过去,低声道:“君儿,这里食物不比宫里干净,您吃的惯吗?”

    “先尝了再说。”

    陈小还想劝阻,但看雪峤明显带着期待的神色,最终选择闭嘴。

    没一会儿,老板端来包子与汤,雪峤用筷子夹住热腾腾的大包子,小心翼翼上去咬了一口,这包子皮薄馅大,面质柔软,虽没有宫里的包子那般精致小巧,但光论口味,雪峤还是觉得宫外的更胜一筹。

    “驾!让开,都让开!”街口忽然传出一声暴呵。

    身穿盔甲的将士手举大徽国旗,马蹄声咔哒咔哒,频率非常快,马鞍上挂着一个黑红的布袋子,里面鼓鼓囊囊,似乎装了一个椭圆形的什么物件,“边关首战告捷,敌将首级在此!边关首战告捷,敌将首级在此!”

    百姓们纷纷被吸引了目光,雪峤也好奇的站起来循着声音的来源去看。

    街口尽头,百姓朝两侧散开,将士骑马极快的从街上路过,像一阵风。

    一阵有味道的风......

    血腥腐烂的臭味在一瞬间充斥了整条街,极其刺鼻的味道争前恐后地往鼻腔里涌,雪峤捂住鼻子,尸臭的味道弄得他一阵干呕,胃里翻涌,差点将刚吃进去的包子又呕了出来。

    想到那个布袋子的模样,雪峤浑身发寒,徽朝军队真是变态,竟然抓着别人的头颅在街上晃荡,渗死人了。

    饭是吃不下去了,雪峤看着才咬了两口的包子,再没了一点食欲。

    “不愧是殷皓将军,百战百胜!”陈小崇拜的盯着方才那位将士远去的背影,双眼几乎放光。

    雪峤见惯了陈小低眉顺眼的模样,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有精神,“你想参军?”

    陈小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回过神来,迅速摇头,“奴...奴才不想。”

    “想就想呗,我又不会笑话你。”雪峤掏出钱袋子,放了几粒碎银在桌上,“你说的这个殷皓将军,他是不是就那个殷奕轩的儿子啊?”

    陈小点点头,将雪峤放在桌上的碎银收进钱袋里,换了几个铜板在桌上,“君儿,这里吃饭用不着这么多银两。”

    “是吗。”雪峤捏着陈小递来的钱袋子,心不在焉的应了声。

    殷家家主殷奕轩,本来只是剑南一小村庄的教书先生,没背景没关系,当年皇帝夺权,加开恩科,他进京赶考,直接高中状元,之后步步高升,靠着皇帝的信任爬上翰林院学士的位子,位居二品。

    殷奕轩是文官,儿子殷皓是赫赫有名的大武将,殷家一门文武双全,在朝中颇有威望,人人提起来都赞不绝口。

    可雪峤对这一家子却没什么好感,甚至说得上讨厌。

    他记得当初族人刚将他送到宫里时,那殷奕轩指着他的脑袋说他是狐媚子转世,以后必将祸国殃民,令江山动荡。当时可给他气够呛,不过刚入宫胆怂,忍了许久没发作,可他却没忘了当日的愤怒与窘迫,到现在都记着仇。

    就算他是狐媚子转世,难道殷奕轩那个老家伙还能兼职算命?翰林院什么时候还干起钦天监的活了。

    皇帝后来还跟他解释,说殷奕轩只是对借兵一事不满,并不是针对他。

    雪峤心里懂,因为他也觉得母族这招实在是讨人厌,但他就是恨,他自小被当成宠物养大,若他能选,他也不愿意被人像物件一样送来徽朝。

    他在心里狠狠骂了那雪族那帮老家伙一通,一甩衣袍站起来,好不容易出宫一趟,不想这么晦气的事了。

    “走,带我去成衣铺子买两身衣服,这太监衣服丑死了。”

    雪峤一声令下,陈小一手揣上一个包子,赶忙走在前面带路。

    雪峤看陈小手抓着俩包子,一瞬间非常嫌弃,“你手干净吗,带什么包子,一会带你吃更好的去。”

    “天下大旱,街上饿死的难民这么多,奴才怎么好再浪费粮食。”

    这话说的雪峤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四周看了一圈,没见哪里有难民,陈小不说他都快忘了这一茬。

    陈小见雪峤左瞧右看,默默说:“难民不敢在皇宫边上待着,怕引了进宫的贵人晦气,您在这儿是找不见的。”

    “引晦气?你们这儿当官的可真有意思。”雪峤掏出钱袋子,从里面拿了几个小金元宝出来,随手丢到陈小手里,“去把刚刚那店家所有的包子买了,让他送到难民那儿。”

    陈小看着手里的元宝,面露难色:“用不着这么多,买下这间店都用不了这么多。”

    雪峤本就耐心不足,闻言直接气的上去踢了陈小一脚,“那你不会看着用嘛,我又不明白你们这儿的物价,榆木脑袋!”

    雪峤力气小,踢在身上一点都不疼,陈小却吓了一跳,赶紧应下,逃也似的跑回了方才卖早膳的铺子前。

    一盏茶的功夫后,陈小又跑着赶回原地。

    可本该站在胭脂铺子前等他回来的雪峤却不见了,周遭人来人往,唯独没有了雪峤的踪影。

    陈小几乎是瞬间就惊出了一身冷汗,峤君儿该不会是被贼人掳走......

    他不敢细想,努力稳着心神找人,一边走一边问,问那些人有没见过一个穿着太监服的少年。

    宫里来的衣服实在太好认,陈小被一个小姑娘领着,终于在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前找到了正排队买糖葫芦的雪峤。

    陈小个头虽没有宫里其他太监侍卫高,但依旧比雪峤高了半个头,力气也比雪峤大。雪峤正专心挑着糖葫芦,毫不设防被陈小拽了一个踉跄。

    “君儿,你怎么乱跑啊!”一回头,陈小的眼睛已然急红了。

    雪峤本想骂人,但一看陈小的眼睛,立刻心虚了,细腻的手指轻指了下糖葫芦,“我本想买了这个就回去的。”

    陈小看了眼卖糖葫芦的老人,低声凑在雪峤耳边说:“君儿一定不要乱走,若奴才不能带你进宫,你没有令牌,光凭自己是进不去的,你在宫里消失,他们就会认定你是出逃,后果您是知道的,能不能不乱跑了?”

    雪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虚的低着头挠了挠后脑勺。

    “听到了吗!”陈小见他还是那副儿戏的模样,语气不由更重了些。

    陈小是真的怕了,怕到几乎忘记了雪峤是自己的主子、是宫里的贵君,若被陛下发现峤君儿不在宫里,长乐殿众人都将难逃酷刑,他作为带君儿出宫的罪魁祸首,或许也难逃满门抄斩的下场。更何况,若君儿自己跑丢,凭着这副容貌,在这男风盛行年代会落到什么下场,陈小用脚底板子都能想到。

    雪峤最怕别人凶自己,虽然大部分时候他都喜欢硬碰硬,但如果自己真的理亏,他是很怕被骂的。

    “听到了听到了,我保证不乱跑。”雪峤认真道。

    听到这句保证,陈小才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做小伏低的模样。

    要搁在平日里雪峤定会打趣一句小伙子还有两副面孔,可这会子他是不敢跟陈玩笑话了。

    老爷爷将两串糖葫芦递到雪峤手里,雪峤分给了陈小一个,边走边说,“这京城实在是大,若我真的不慎跑丢了,你就去东厂找元公公,他会帮你找我。”

    “君儿和元公公的交情何时这般好了。”

    雪峤呃了声,好一会儿才说:“他救了我的命,你忘了吗。”

    “因为救您一次,所以也要救您第二次?”陈小表情复杂,这逻辑听着很不对劲啊,挟恩图报他见过,挟报图恩他还是第一次瞧,该说君儿天真呢,还是天真呢?

    “我可以报答他,特殊的报答,你不懂。”

    “奴才确实不懂。”

    脑海中出现一些不良的画面,雪峤耳廓瞬间红了,很快那抹红涌到了脸上去,他红着脸将陈小的话堵回去,“话这么多,以前没见你这么多话,快带我去成衣铺子。”

    徽朝人喜欢将布料买回家自己做衣服,或是找裁缝量好体再做,直接卖成衣的铺子不多,只有那么两三家。

    好在陈小对京城熟,带着雪峤三拐两拐,钻入了一条小巷子里,巷子深处就是那家成衣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