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第二十六章

    贺祈为你盛了碗热汤。

    你坐在位置上，小心翼翼地接过来，一边低头吹散开腾升的热气，一边不忘说一声谢谢。

    贺祈笑而不语。

    ……跟对方大概有五年多没联系了吧。

    ……或许更久。

    很难用言语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困惑的心绪始终堆砌着，扰得你额头发疼。你有一段时间没吃过像样的食物了，前夫跟小三在这方面，对待你跟对待家畜没什么区别。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汤的味道确实咸了，但问题不大，是热的就好，你不挑的，你只知道自己肚子很饿。

    你的动作比较迫切，眼里的水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连对方正静坐着打量你的吃相，也未能注意到自己吃的满脸泪水。你变了好多。贺祈忽然这样开口道。你又喝了口汤，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知道埋头继续吃。

    “表哥，吃慢点，没人跟你抢。”贺祈的嗓音平缓而又温柔，“你怎么会一个人晕倒在巷口呢？”

    一只手托腮，饶有兴趣地看着你，“每天早上都会有专门的清洁工，戴着手套拖着垃圾袋从那里经过，地面多脏啊，我还顺便帮你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听到这里，你仍是僵硬着身子，一言不发。

    你身上的那些痕迹并没有完全消失，你的眼角跟嘴角甚至都还有被殴打过而出现的淤青，湛蓝的瞳孔甚至倒不出对方的影子来。你的神情分明是平静的，却又笼罩着一股犹豫、空茫。

    因为母亲的缘故，与家里的其余亲戚关系一直处于不冷不热——甚至更为陌生的关系态度。

    你能记得他的名字、长相、声音，不过是因为父亲的缘故——父亲为人和善，口中总念叨着：万事皆以和为贵。你那双与他人颜色不同的漂亮眼睛便是遗传自他，他常年忙碌，工作繁忙之际却也不忘每天打电话关心你的身体或心理状况。

    有空闲时间的时候，会开车带着你跟母亲一起出去游玩、呼吸新鲜空气。他跟贺祈的父亲关系还算不错，也因为这层关系，你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个表弟，家里并非只有父母，还有其余人，只是后来再没机会去见识其他人。

    ——因为父亲去世了。

    一个雨夜，疲惫驾驶。

    父亲说，人不能永远只想着从前。关系不好可以改善，有了错误可以纠正、弥补，虽然永远都有那条豁了口的裂缝，但总要往前走。他微笑的时候眼角总会掀起象征时光的褶皱，世间一切不好的事物在他眼里似乎都是可以弥补的“残缺”。

    ……与控制欲极强的母亲形成鲜明对比。

    父亲去世的那段时间，你的精神压力几近崩溃的临界点，母亲也在撕心裂肺地哭，你也想哭，可你不能哭。年幼的贺祈来找你玩耍、谈话，向你展露他幼稚而充满善意的举动，他会拉着他的小伙伴带你一起堆积木、玩泥巴，或者是用攒下来的零花钱带你去游乐园一日游。你却始终默默无言，任由他们拉着你的手。你的感官在那段时间变得非常微弱，有时候你都分不清是贺祈在跟你说话，还是他的朋友在跟你说话。

    直到，你连句告别话都没有，便跟着母亲离开了这座城市。你的记忆也开始出现混乱感，这种状况几乎充斥在你的生活里，父亲没了。你是知道的，但你总觉得他就在，就在你的身边。

    被母亲发现跟游阙在一起的时候，你也认为他在身边才对——但他总是一言不发，温柔而无奈地看着你。朦胧的视线再缓慢浮现出真实的、不可置信的属于母亲的脸庞。

    这才是你的现实。

    你又说了一句谢谢。

    贺祈挑了挑眉，“都这么多年没联系了，没什么想问的吗？叙叙旧也行啊。”

    你下意识望向一旁沙发上熟睡的人：这个人的胳膊挡住了自己的眼睛，你只能看见一点鼻梁、微抿干涩的唇，以及线条冷硬的下颌线。

    “你不想叙旧也没关系。”

    贺祈自顾自地说着，顺着你的视线看过去，“他也是老朋友了，现在睡得跟死猪一样，不用管他吃不吃，你吃饱了没有？要不要再给你做点？”

    你便又摇头。

    “怎么忽然变哑巴了啊。”

    贺祈无奈地说道，“刚刚你一下就认出了我，还叫了我的名字，给我搞得好激动，还以为你有多想我呢，光一个背影就认出来了。”

    他又给你几张纸巾，你胡乱往脸上擦。

    你说：“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哑巴。”

    “嗯，我知道啊。”

    贺祈扯了扯嘴角，“不过，你身上的那些痕迹，都是从哪里来的啊……”

    他的眉眼一弯，狰狞的疤显眼，“我还挺好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