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相册

    过年这几天,谢引棠每天都和段照松腻在一起。二人如胶似漆,去游乐场坐过山车旋转秋千;去海洋馆看海龟水母热带鱼;租了公园的鸭子船,划到湖中心便抱在一起肆意接吻;吃遍了城西城东的美食,去做一切情侣喜欢做的事情。

    谢引棠享受着热恋期,却不满每天太阳下山之后段照松都执意要送他回家。交往以来,男人一次都没有允许谢引棠去他那里过夜。

    “后天我就要开学了,明天你不要开店,在家等我去找你。”谢引棠在家门前的僻静胡同里环着段照松的腰,靠在他胸前小声道。

    时间过得好快,他的沙漏中间那枚小孔被老天悄悄放大了。

    段照松吻了吻谢引棠的眉眼,目送他一步三回头地往别墅大门走去。每当二人吻至情动时男孩总会红着一双眼无声地求他,瞳底的欲望呼之欲出。可是谢引棠实在太小了,段照松不忍弄伤了他。开学了也好,至少能转移一部分对方的注意。

    谢引棠打开了房门,没留意到餐厅亮着一盏壁灯。猝然而至的呼唤吓得他身形一抖,抬头四顾,便看到舅舅从餐桌边起身朝他走过来。

    谢致远背着光看不清面容,走近了谢引棠才发现他脸上挂着笑,“小棠怎么现在才回家,去哪儿玩了?”

    不等外甥答话,谢致远帮他挂好了书包和羽绒服,似乎也不是真的想知道他去了哪里。“外婆今天路上累着了,这会儿刚睡下,明天早上记得陪外婆吃早餐。”谢致远揉了揉男孩的小脑袋,转身上了楼,留谢引棠一人在原地有些疑惑。

    谢家做钢材生意,坐拥清州市最大的钢铁集团和临州的两家钢铁厂。舒丽芸这两年感觉有些力不从心,退居幕后,小儿子便接管了所有生意。做老板的总是要多cao心一些,谢致远提前从临州陪母亲回来,也是为了亲自料理一些年前遗留的事务。

    长辈们从来没有因为工作忙就减少对谢引棠和谢梦祎的关爱,只是谢引棠长大了,一些内心的秘密便不想说给外婆和舅舅听。家里只有舒丽芸和谢致远知道谢引棠的身体异于常人,在他懂事后也曾问过他的意见要不要只保留一种性别。那时的小孩毫不在意,也不知道想要拥有正常的爱情需要先纠正身体的错误。

    温室里长大的花朵没有受过外界恶意的摧残,期待着未来会有一个有缘人前来采撷。谢致远在书房的窗台边燃了一支烟,透过灰蓝色的烟雾看向虚空中一个并不存在的男人的背影。谢引棠喜欢上了男人,也怪自己没有在他小时候好好引导他。不知道若jiejie泉下有知,会不会怨他没照顾好自己唯一的儿子。

    “唉……”他轻叹一口气,把烟碾灭在了烟灰缸里。

    一夜无梦,谢公馆的主人在清晨的鸟鸣声中醒来,舒丽芸送谢致远到玄关便回了餐厅等谢引棠下楼。她刚喝了两口粥,听到谢引棠一早的请求便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外孙,诧异道,“住校?”

    谢引棠点点头,舅舅不在他才敢单独跟外婆商量这件事。少年的眼神微微躲闪,一点也不光明磊落,“快高考了,每天吴叔叔接我送我也挺费事儿的,不如我就住在学校里,省下的时间可以多复习一会儿。”谢引棠有些期待地看着外婆,舒丽芸此刻双手支着下巴,眉头轻蹙。

    “可是,你……和同学住一个宿舍,洗漱很不方便。你知道的。”

    谢引棠走到舒丽芸的身边,低下身子环着外婆的脖子撒娇,“教职工宿舍有空房间,浴室也是独立的,外婆帮我跟舅舅说说,好不好。”舒丽芸最吃他这一套了,因为女儿早逝,对这个她拼死生下的残次品舒丽芸总是百般疼惜和纵容,生怕他受一丝委屈。

    女人淡笑着拍了拍谢引棠的手背,应允了。总归也不是多大的事,谢致远跟校领导开个口,便会有人给谢引棠大开方便之门。

    只是男孩的目的可不在此,藏在舒丽芸耳后的一双圆眼骨碌碌一转,便寻思好了日后如何偷溜出去和段照松夜半幽会。他还没忘记昨日与男人定下的约,吃过早饭后便借口和同学相约买真题离开了家门。

    *

    上午十点,段照松的大门被叩响了。

    他刚一打开门,正准备迎接谢引棠每每见到他都要扑过来的瘦弱身子,便看到门外站着两个穿蓝色工作服的陌生人。

    “您好,是段先生吗?我们是上门给您安空调的。”其中一人礼貌地自报家门。

    “你们弄错了吧,我没有买空调。”段照松扶着门把手,并没有让他们进来的意思。

    那个年代,窗机才刚刚普及没多久,只有最简单的制冷功能。段照松的小区也只有几户人家才装上了,他看着工人身后两个大纸箱子,上面写着XX品牌最新款智能变频空调。

    “师傅进去吧,就是这家。”谢引棠的声音从楼梯拐角传来,段照松探出头,不出意外看见少年朝他古灵精怪的挑眉一笑。

    工人收到指示便直接进了大门,段照松还来不及阻止就被谢引棠箍着脖子在大门外用力啃了下嘴唇,这小祖宗是真当这里没外人了。

    谢引棠揉了揉段照松的眉心,嘟着嘴问他,“瞪着我干什么?你咬我啊?”

    之前的小打小闹段照松都不在意,可是这回谢引棠乱花钱倒真让他稍稍有些生气了,他回屋冲正在拆包装的工人开口道,“不好意思啊,我不装这个,孩子不懂事,稍后我去您店里退货吧。”

    “这……可是钱和工费都已经付了啊。”工人们看着他又看看谢引棠,有些为难。

    “继续装,就装这面墙上,风口冲床脚。”谢引棠吩咐着,说完便把段照松拉到客厅坐下,抬头皱着鼻子看向他,发觉男人还是一副冷峻的神情,少年不自觉的捏着对方的手心柔声示弱,“怎么了嘛,你生我气啦?”

    “不可以乱花家里的钱。”段照松嘴笨,看着男孩一副乖顺的样子更加不舍得对他说重话。谢引棠还未独立,他怎么能让一个孩子花钱给他买这么贵的东西。

    谢引棠用力掐了掐男人手背的皮肤,气鼓鼓的,“这是我的压岁钱!给我了就是我的了,什么家里的钱?”圆溜溜的小鹿眼瞪起来,丝毫没有威慑力,倒显得有些委屈巴巴,谢引棠靠在段照松的肩头小声道,“你这里好冷,我怕你会冷嘛。”

    不想段照松拂了他的心意,谢引棠继续卖乖,双眸由下往上抬起,透着无辜,“我错了,以后买什么都先跟你商量,好不好。”说罢牵起男人的手,在被他掐红的地方印下软绵绵的一枚吻。只是服软也不起作用,段照松执意把买空调的钱还给了谢引棠,才允许工人们继续安装。

    等工人们干完活离开后已经接近中午了,谢引棠躺在沙发上枕着段照松的大腿,手里翻着从茶几下找到的几本影集。之前没看过,是段照松往年出去旅游的时候拍的一些照片。

    “这里我也去过。”谢引棠指着桂林的漓江水。翻过一页,看到一处陌生的回廊,抬头看向段照松问他,“这里我没去过,是哪里?”

    男人瞧着照片上没有人物的空景,一时有些怔愣。他淡笑着道,“李棠村几年前新修的景点,这里以前是水坑,浮桥边上种着几棵海棠树。”回去给师傅奔丧的那年,段照松发现老家大变样,人非物也非了。曾经常去看的海棠树被连根拔起,改成了回廊和园林,他借着陌生游客的相机胶卷拍下了这处新景,也算是跟过往的自己告别。

    谢引棠点了点头,继续翻看后面的照片。他觉得段照松似乎有些低落,便坐起身把影集摊在大腿上,牵起男人的手十指相扣。少年斟酌了片刻才试探着开口,“能跟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吗?你的老婆,还有……孩子?”

    除夕那晚谢引棠也问过,只是被段照松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此刻他再问,眼底却是nongnong的关切。“他……他叫段念安,是吗?”谢引棠记性好,只瞥过一眼的名字便牢牢记在心里,也是因为纸上写下的满满的这三个字,太过用心。再次想起,字里行间似乎都透着思念。

    “我妻子很早之前就离开我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平安生下孩子。我来清州是为了找她们母子俩,可是前前后后找了几年都没找到,也许她们现在正在别的地方生活吧。”段照松握紧了少年的手,淡淡地勾了勾唇,“这里……”段照松指着谢引棠问他的那张照片继续道,“这里是我第一次遇见我妻子的地方。”事情过去多年,他也不太想谢引棠为此这般小心翼翼地关心他。

    “会找到的!”少年前倾着身子吻了吻段照松的唇角,望进男人的眼睛真诚道,“我保证,你老婆孩子肯定都平平安安!”不知为何,看着他忧伤却故作坚强的眉眼,谢引棠共情出了同样一种难以描述的伤怀。

    段照松笑了笑,揽着谢引棠亲吻他的额角。

    “可是!”少年忽然从他怀里挣脱,细眉紧锁一脸纠结的样子看向他,“可是你现在是我的,你不可以,你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如果段照松真的和妻儿再次团聚了,他又凭什么要求对方抛下家人继续和他在一起。谢引棠内心矛盾,他忽然想收回半分钟前说的那些话。

    “傻孩子……”段照松轻笑着重新把谢引棠搂进怀中,抚着他的脊背,温柔地吻住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