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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坏事扎堆

    “大岛”的配乐霖渠已经发了好几个demo给那个法国导演,对方就是吹毛求疵不满意。霖渠连着去了一周,配乐也让张轩逸介入了,还答应后期制作期间每周都会抽空过来。

    如此,之前的曲子稍作改动就被轻易录用了,显然导演不满意的不是他的音乐,而是他的态度。霖渠觉得挺倒霉,说是去沟通交流,其实面对那么多陌生人他压根不咋说话,反倒面对张轩逸能多呛他几句。

    于是终于到了约定见神秘人的日子,霖渠一夜无眠,早早起床来到录音棚,头昏脑涨一上午什么都没干,饥肠辘辘去取外卖,倒霉催的又遇到张轩逸。

    起初他还很激动,喜出望外的,因为在回录音棚的路上碰见一个可爱的老朋友对他摇头摆尾。霖渠见到它声音都高了好几个度,哄小孩似的叫:“大屁股!大屁股,你怎么在这呀?”

    以前看到他凶神恶煞的小短腿此刻表现得可亲热了,咧着嘴又窜又跳,摇着尾巴直转圈,好像也很惊喜,也在表示“好久不见,你怎么在这里?”

    霖渠蹲着逗狗,被大屁股舔了一手口水,前面就有脚步声跑来了,霖渠抬头,脸上笑容敛去。

    张轩逸看到他和大屁股和睦的样子也挺惊讶,笑着说:“我来这里做歌,好久没发专辑了。大屁股在家很闷,这里地方大环境好我就把它带来了。”

    “唔……”霖渠站起身面色不虞,大屁股热情地攀着他的腿也站起来了,凑鼻子在闻他手里的外卖盒,张轩逸视线下移,笑着说,“你中午吃外卖?”

    这问的什么废话。霖渠绕过他要走了,大屁股屁颠屁颠跟着,张轩逸叫它都不理,抓它还嫌弃地躲开,就要跟着霖渠走,前爪很有节奏地提着霖渠脚后跟。

    霖渠几次回头看,实在忍不住乐起来,加快脚步走到河边坐在长椅上,大屁股紧跟着也跳上椅子,把自己当人似的,继续和霖渠寒暄。

    张轩逸就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脸上带笑。

    大屁股对他态度转变,本来算个好事的,不过张轩逸个倒霉蛋也要来录音棚,好的成程度就被抵消了,想想果然还是坏多一点。

    霖渠很重视晚上要见的神秘人,为了让自己状态别太差下午还补了一觉。傍晚他如约赶到酒店,刚坐下门就开了,来者出乎预料,居然是周丽璇。

    似乎有十年未见了,周丽璇进门脱了驼色的羊绒大衣,里面是收身毛衣和牛仔裤。她容颜未减,身材也仍旧苗条,一副养尊处优不为生活所累的模样。

    她表情并不热情,维持着霖渠熟悉的高傲和淡然,坐下后淡淡随了句:“来这么早啊。”

    霖渠脊背绷紧,开门时的那一点惊喜和期待全冲散了,一言不发地低头给萧楚炎发短信,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周丽璇看着他这样,重重地从鼻管里吐气,又耐着性子问他:“点菜了吗,萧萧说这餐厅你们常来,你喜欢这家的餐食,我也不了解,你点吧。”

    熟悉的亲密称呼让霖渠放下手机:“你们很熟?”

    “萧萧没跟你说嘛?”周丽璇撩撩头发说,“两个月前吧,他联系我,我们聊的挺开心的,之后也见过几次。我说这小孩真可爱啊,很有礼貌,很乖,懂事又体贴,长得也讨喜……”

    周丽璇说夸赞萧楚炎时就眯眼打量霖渠。这些都是熟悉的招数,捧一踩一,通过别人家孩子的好来反衬他的重重不好。

    只是这个别人家的孩子成了萧楚炎,霖渠都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合着这个惊喜就是让周丽璇继续来pua他,真他妈够惊吓的,萧楚炎到底怎么想的。

    霖渠都懒得听她说什么,想着点几个菜填了肚子就快散吧,他饿得前胸贴后背,真不想听周丽璇废话。

    他叫服务员进来点了几个菜,周丽璇又自找没事,自作主张,自以为关心地斥责他,对服务员说:“红烧羊rou和冰糕不要,又吃膻的又吃甜的上火,加几个素菜。”

    霖渠蹙着眉头,张了张唇,语气变得冷硬:“你来找我有事吗?”

    周丽璇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敌意和不耐烦?态度更不对劲了:“不是你找我吗?萧萧说他不在你也没个支柱,希望我们两重归于好……”

    霖渠抓起外套戴上帽子:“不用好了,我不缺支柱。”

    “你看看你什么毛病,没聊几句就这个样子!”霖渠屁股刚抬起来,周丽璇就厉声呵斥,随即脱口而出,“知道吗,我在法国见过你爸。”

    落下重磅炸弹,霖渠凌厉的眼中绽出光来,屁股放回座位上。他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是心脏狂跳。

    周丽璇架起腿语气重新变得轻松:“13、14年前吧,在法国,他跟那女人生活得很好,带着俩小孩,看着才五六岁。我们打了照面,很平静地聊了几句。”

    霖渠低头喝水。

    “……你不是心心念念爸爸吗,但他真没你想象中那么好。不然这些年怎么都不回来看你?”

    脊背僵直了,霖渠放下水杯。

    “他想回来那女人也不会让的。你怪我当年事情做绝,可他要真有责任有担当,那些举措根本挡不住。他就是个自私的人,陷在温柔乡里……”

    霖渠忍无可忍地起身就走,他身高腿长周丽璇那小身板也拦不住,就抓着他衣服不放。霖渠回头,娘俩都是一模一样的倔强表情,他冷怒道:“我不想跟你说话!”

    周丽璇虽然发了一通混,其实对往事已不追究。她确实曾把霖渠当做霖业的替身去仇恨,虽说霖渠的相貌分明更像她,她却总能在霖渠脸上看到他爸的影子。

    霖渠现在变了,被磨难削去了神气和胆魄,和霖业像得就更少了,却奇怪的还是让她想起那个男人。

    不过她确实已经放下了,只是几十年来和霖渠都是针锋相对的相处模式,而霖渠又还是戒备又敌意,她忍不住就端起那副架势。

    不过她确实已经放下了,愿意和霖渠和好如初,霖渠一言不合就要走也不怪罪,匆匆拿起手机说:“加个联系方式,我有空找你。”

    霖渠视若罔闻地甩开她的手开门出去,周丽璇对着他的背影喊:“那我找箫楚炎要你名片,到时候记得通过!”

    深藏的记忆又浮出水面。

    记得霖业走的那天早上还送他去上学,晚上却迟迟不来接他,同学都走光了,老师也要下班,等到天都黑了,班主任把他带回家,他就在别人家里吃了一顿局促的晚餐。

    事后周丽璇的电话姗姗来迟,过来接他了。看到许久不见的母亲他是高兴的,离开老师家后他一直问周丽璇:“我爸呢,他今天没空吗?”

    周丽璇不说话,拉着他步伐匆匆,让他几乎跟不上。被他问得烦了,停住脚步回头凶狠地骂他:“闭嘴!”

    这一天开始,霖业从他的人生中消失了,放学后独自等待的不安渐渐变成麻木,居于人下的晚饭也不再局促,而且只要他低着头别说话,就不会挨骂。

    但当周丽璇把霖业的东西一件件扔掉时,他怎么能不阻止……

    周丽璇的出现挑动起一桩桩往事,这些经历已经难以激荡起他的情绪,却不是出于释然,而是自我保护的麻痹。

    霖渠猛踩油门,看到仪表盘上的数字不断上升,霓虹夜色都变成流光从身边飞驰而过,这才有了实感,觉得畅快。

    兜里的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霖渠心绪波动,想起萧楚炎年轻俊俏的脸,一股暖流涌入心间。

    和缓地降低车速,进入市区就堵上了,他也不急,笑着拿起手机来看。结果他多虑了,是移动短信。

    这一刻情绪全回来了,霖渠怒急攻心,想飙车堵着,于是狂call萧楚炎十几个电话,全部无人接听。

    十几个电话过后还堵着,如果不是要见周丽璇也不用这个高峰点回家。真是祸不单行,霖渠只想大吼,猛地就甩手把手机砸到前挡玻璃玻璃上。

    这声响让旁边的车主都看过来。

    前挡玻璃没事,手机反弹到座位上,似乎也没事,只不过屏保裂了,屏幕黑了。

    霖渠这下头无助地呜咽,不明白为什么萧楚炎把周丽璇找来,自己却不回来。他感到无比疲倦,渐渐瑟缩着把额头靠在方向盘上。

    *

    霖渠在家颓废地躺了两天,想起对萧楚炎的承诺,想想他哭得止都止不住的样子就不得不逼迫自己支棱起来。从破手机里取出卡片,换了个新机子充电开机,红着眼眶给萧楚炎发消息:谁让你找周丽璇的,她只会打击我,你以为她会对我好?

    短信石沉大海,他还觉得不过瘾,又说:就因为听你的见了周丽璇,我现在胃病又犯了,已经起不来床。

    霖渠给自己煮了碗饺子,端出来坐下了也没有回音。他无奈地扣下手机,舀起饺子刚咬下去就被烫地大叫。

    这段时间塔伦和吴青都不在,去温暖的地方度假了,之前塔伦怂恿霖渠去美国找萧楚炎,可能也是自己想旅游。之前塔伦还说霖渠自己住她不放心,这下直接远走他乡了。

    不过无所谓,他两不在霖渠还清闲点。填饱肚子霖渠就出发去北沙河,资料工程都在录音棚的电脑里,他懒得带来带去了。

    到了e室没过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门口“请勿打扰”的木牌一直挂着,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不识相的来打扰他了。霖渠停下按钢琴的手,不耐烦地说:“进来。”

    门开了条缝,张轩逸探进头来,接着离他很远的下方又挤进一个黄溜溜的小脑袋,吐着鲜红的舌头对他笑。张轩逸说:“你前两天怎么没来?大屁股在外面玩着玩着自己跑到楼里了,好像没人赶它,它可以进来吗?”

    霖渠还没说话,一人一狗就自作主张地进屋了,大屁股更是轮着小短腿径直朝他跑来,两耳朵扇得跟小飞象似的,全然吸引了霖渠的注意。他眼睛不离狗,对着张轩逸说:“你不能进来,它也是,这里都是地毯,它掉毛。”

    大屁股甩着舌头对霖渠摇屁股,又抬起前爪对霖渠一伸一伸,歪着头像是在奇怪他怎么不表示表示。张轩逸走过来搬了张椅子坐下,手里抱着的电脑包放在腿上说:“没关系,它秋天已经换完毛了,而且我每天给他梳毛。”

    霖渠叹气:“你走吧。”

    “那它呢?”张轩逸指着霖渠脚边的小狗。

    “它也走,我要工作。”

    “哦。”张轩逸嘴上应了,却仍旧坐着不动,“我在萧强那听到一些不太好的消息,你们还好吧?”

    “好得很,我说我要工作。”霖渠语气严厉,却情不自禁坐到椅子边上,弯下腰摸狗,张轩逸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和发旋露出微笑,从电脑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黑色绒布盒子朝他走过去。

    霖渠抬起头,张轩逸说:“我要结婚了。”

    “嗯,恭喜。”

    张轩逸继续走近,来到霖渠身边,托着小黑盒的手腕上,那条造型粗犷的白金链闪着动人的光,他缓缓打开盒子,里面同样是一条闪亮的白金手链:“我之前出差看到,觉得很适合你。”

    盒子递到面前,霖渠还看着他的手腕:“你不是要结婚了吗。”

    张轩逸温柔地说:“嗯,我结婚你来吗,我希望你当我的伴郎。”

    曾经的对话从脑中闪过。

    【万一我结婚了你就当伴郎,婚礼后别走太远,我洞房完去找你偷情。】

    【有病是吗,到那时候你有多远滚多远……】

    此刻,霖渠好像在看一个傻逼:“你有毛病是吗?”

    张轩逸笑起来,霖渠更当年的反应差不多。他说:“知道你不来,这个真的很适合你,我看到就忍不住就买下来了,拿着吧……礼物。”

    张轩逸期待的眼神和带着点卑微的口吻让霖渠恍惚了,他伸出手拿起那条手链。质感很好,挺有分量,却不沉,戴在手上应该是刚刚好。手链中间一段长条的装饰,长方形的小金属片上面刻满英文字母,手链末端还坠着一个小小的银币。

    很漂亮,很帅气的男士手链。霖渠现在不关注这些了,不知道这是今年独此一件的大师手作款,有钱都买不到。不过不重要,他早已经不需要。他把手链放回盒子里盖上,直视着张轩逸失望的眼神:“你要结婚给我送首饰?拿回去吧,我现在不带这些有的没的,累赘。”

    张轩逸宛如哀求一般说:“我真没别的意思,这个放着也是放着,你收下吧。”

    霖渠起身走到门口送客,拉开门示意他离开,张轩逸落寞的摩挲着珠宝盒说:“我在一楼录音室做歌,之前总在忙些其他的,在这里终于定下心来了,不过我一个人效率还是不够看,我做歌向来很慢,你能来帮我吗?”

    “你走吧。”

    “翔哥说你每天都来,我这段时间可以来找你吧?”

    霖渠深吸口气,指甲都陷进rou里:“劝你最好别来。”

    张轩逸说:“我在这里大屁股也在这里,你可以每天都看看它。”

    霖渠看着前方几米处,蹲守的狗子那雄赳赳气昂昂的小背影,抿着嘴唇忍了又忍,用力关上门说:“张轩逸,我们已经结束了,不是和平分手,不再是朋友。你识相就该离我远点,何况你也要有家庭了。”

    张轩逸沉默半晌,缓缓道:“我跟她,是家里安排的。”

    “……”

    “霖渠,萧立群认定的事不择手段也要达成,他这人性格强势认死理。萧强跟我聊过,萧立群那边你们搞不定……”

    “跟你有什么关系!”

    张轩逸猛地冲过来抱住霖渠,嘴唇贴在他耳侧悲伤地喃喃:“霖渠,霖渠,我只爱你,我只喜欢你,真的对不起,我很后悔,无时无刻不再后悔……”

    “关我屁事!”被他锢住的一瞬间霖渠浑身都僵硬了,紧接着脑中又闪现初到宏大公司遇见张轩逸的画面。被他殴打,被侮辱,被压制,被脱掉裤子强迫。

    霖渠瞪大眼,他居然把这些都忘了。他猛地推开张轩逸大吼:“滚,滚开!”

    张轩逸小腿被霖渠踹了一脚,垫着脚连忙后退。前方大屁股也被霖渠激动的模样吓地耳朵飞起,夹着尾巴躲到钢琴下面,霖渠厉声道:“你做什么,还想性sao扰?你他妈怎么样我一点都不在乎,但是我不会忘记你做过什么,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霖渠紧贴着墙壁后退,粗喘着对他嘶吼控诉:“张轩逸,你对我做的事跟那些人一样恶心,甚至更恶心,有点自知之明吧,还好意思过来撩拨我。我跟他好不好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你在这里暗示个屁!还想着死灰复燃继续cao我?我贱还是你贱!”

    张轩逸被他说得脸白了又白,缓缓后退着也说不出话来了。两人情绪各异,沉默地对视着。狗从钢琴下爬出来了,走到张轩逸脚边委屈地呜咽,似乎在替他抒发情绪。

    霖渠又指着狗说:“你的狗可爱我喜欢,但不是你,搞清楚。”

    张轩逸低头看了看,声音细弱地像一缕烟:“我只是想告诉你,狗我会带来,他在公园里到处玩,累了就到录音棚大厅里趴着睡觉,你想看它可以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