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三两姓联姻,一堂缔约
扶苏一觉睡了足足半个月,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玉棺里,惊悚的爬起来一看,嬴政竟然把章台宫寝殿内的床给撤了,摆着两口棺椁。 他尝试着爬起来但因为全身酸痛使不上力气而失败了,喊了几声也没有理会,殿内空荡荡的,光线昏暗,窗户全关了起来,帘幕也都被放了下来,以至于他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周围死一样的寂静,扶苏直觉得不妙,等他好不容易从量身定制的死后长眠之所爬起出来时,嬴政端着烛台幽灵一样没有脚步声的飘了进来,视线在他的身上凝住,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僵硬在那里,一动不动。 扶苏扭头看到只穿着白色里衣的嬴政鬼一样的站在屏风旁边,也用见鬼的诡异眼神死死的盯着他,直觉到了不妙,惴惴不安地问:“父皇?你在搞什么?” 嬴政久久没有说话,僵硬而缓慢的走了过来,表情一变再变,目光闪烁,似乎在搜寻借口解释眼下的境况。 嬴政将铜制的烛台放到桌子上,坐到扶苏旁边,捏着扶苏下巴的手都在颤抖,眼瞳的颜色深沉而难观测清楚,在暗室里就很难看明白了。 嬴政用一种平静的口吻诉说着,“你睡了半个月,扶苏,太医们都说你……醒不过来,所以朕想陪你一起睡下去。” 扶苏看了看他,再看了看他端过来的九支大蜡烛的烛台,好像明白了什么,咋了眨眼睛试探地问:“你是要,把我烧了?” 扶苏的手盖住嬴政的手背,“父皇,我还活着。” “但是你……” 嬴政的手好像被烫到了一样抽了回去,有点狼狈和局促的解释道:“朕不相信你醒不过来,但是你没有心跳和呼吸,一直睡着没有任何反应,父皇等了半个月已经是极限了,明白吗?” 扶苏倾身抱住嬴政,温声安慰着不安到了极点的男人,“我还活着。” 嬴政恨不得将怀里的人揉碎了融入血rou里,这半个月来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样的难熬,快要把他逼疯了,“王儿不许再和朕开这种玩笑了。” 扶苏突然就觉得很愧疚,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该丢下嬴政,这个世上再不会有人比嬴政更爱他的了。 “父皇,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昏睡那么久,我做了一个梦,父皇,我梦到了前世我死后,你,我在地宫见到你,父皇,你那个时候还好吗?” 扶苏的声音唤醒了嬴政的封存的记忆,前世的记忆是在后期强加给嬴政的,他不太愿意去回想最后的那段时光,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的。 细小的记忆碎片逐渐凝聚出来,嬴政有些诧异也有些难以置信,“地宫?王儿是说……那个时候真的是你吗?” “父皇你有这段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 嬴政按着扶苏的脑袋不让他起身,也不想过多的解释,一想到浮生梦曾是扶苏为了压制毒素才托魏曦冉研制出来的,心口就一阵绵绵的疼。 “只是个梦而已,没想到你这次……”嬴政不知该怎么说了,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前世早过去了,为何扶苏会“回去”,但不管怎么样,扶苏能醒过来最好,也不要再和过去有纠葛。 嬴政紧紧的拥抱着扶苏,力气非常之大,语气却是轻柔又带着执拗,“尘归尘土归土,往事如烟随风散,王儿,朕不想其他,只要现在。” 扶苏想了会儿就释然了,也的确是这样,纠结过去没有意义,不过还是要弄清楚为什么能梦到过去,他可不想再来一次,下一次就未必有这样的好幸运能及时醒过来。 或许可以给出解释的只有鹿台的长君,扶苏派人去请,而嬴政的表述就能直接了,不管是请还是绑,七天之内他要见到人。 从鹿台到咸阳最少也要半个月,七天的时间,长君日夜兼程终于赶到了咸阳,他的意愿并不重要,请他的是在听到第一个“不”字后就二话不说的将他绑过来。 得偿所愿的嬴政对长君没有好脸色,更怀疑扶苏这次“长睡”是他搞的鬼,也怪长君自己前科太多,觉醒了所有记忆的嬴政自然是什么锅都往长君头上扣。 长君听完描述后沉默了好长时间,长到嬴政耐心告竭,想让他先去咸阳狱体验一番秦国的待客之道,他才思量着开口,“时间是不可捉摸的,应该是两条时间线重叠了一部分,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情。” “只是做个梦的话,为什么会没有心跳了?” “人的灵魂其实就是能量的具象化,你们前世的那个世界和现在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衍生的支线早晚要和主线重合,而同一个世界里只能存在唯一,所以扶苏不能共存两个世界里。” 嬴政最关心的是,“这种事情以后还会发生吗?” “陛下不如这样想,长公子做的梦和你曾经做过的是一样的,不正是在说明两个世界已经完成了重合么,既然这样的话,那自然不会再发生了。” 嬴政冷冷的横了长君一眼,“但愿如此,若有下次,朕要你陪葬。” 长君笑笑,他的命运和嬴政剪不断理还乱,嬴政要是自焚了,他也活不了,陪葬倒也好说。 嬴政担心扶苏的身体健康,让太医一天三次请平安脉,愣是将人关了好几天没发现异常才许扶苏出来透口气。 扶苏让白谞在咸阳附近找一找,他猜魏曦冉是不是也快到了。 咸阳令范靖终于和江山姑娘修成正果,喜结连理,斗胆请扶苏做证婚人,魏曦冉赶在婚礼前夜抵达咸阳,等候多时的白谞请他入宫被婉拒。 魏曦冉知道嬴政不情愿他去宫里,也没必要讨嫌,更重要的是听闻长君被拘押在咸阳宫,他就更不想去了,以免麻烦上身。 齐仁得知他来后扫榻相迎,他和猗顿原在咸阳做生意,大家官吏都有疏通打点,咸阳令婚事也邀请了他们去参加,刚好魏曦冉也和咸阳令相熟,不如一起。 魏曦冉的请帖在扶苏带过来的,扶苏问魏曦冉可是跟着长君一道过来,魏曦冉否认,他不过是顺路而已,不为长君而来。 扶苏喝了口茶淡声说道:“长君不在咸阳宫,他在咸阳狱。你要是觉得他在外面碍了你的眼,我也可以让他在狱里养老,再不出来打扰你。” “随便。”魏曦冉表现出来的非常冷漠,转着瓷杯片刻后才说:“长君侯犯了什么罪了吗?” “你忘了他之前不是六国名义上的军师么,谋反一罪也不冤枉他,要是坐实的话,秋后问斩也可以的。” 魏曦冉皱了皱眉,“若证据确凿,秉公办理即可。不过我听他说过,为了不被这个世界排斥出去,他是借嬴政的命而生的,他要是死了,对你父皇不会有影响吗?” 扶苏说:“我每次听到他的消息都很好奇他居然还活着死不掉,他要是真的和嬴政同呼吸共命运,为何他每天都病恹恹的好像下一刻就能断气了,但嬴政生龙活虎一点事都没有?” 魏曦冉叹了口气,“不知道,可惜了,他要是安分一点,一定会走到比现在更高的位置吧。” 扶苏说:“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我们觉得可惜,他本人未必觉得。他觉得值得的事情,旁人也不一定能理解,这天底下啊,本来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谁能一直猜得到别人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得呢。” 魏曦冉语气冷淡下来,“我不管他的事,我也管不到。” 嬴政毕竟没有真将长君羁押在咸阳狱太久,这厮惯会挑事生非,但每次都会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很难抓住他的狐狸尾巴。 长君的名头太响,要不能有铁证定罪,嬴政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真的冤杀了长君,况且他对长君也没什么杀心了。 只要长君别再多事,不到他眼前碍眼就成,天下如此之大,不差一个人呼吸。 范靖和江姑娘的婚礼上,嬴政竟也穿着便服混入人群,众人都在看新人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胶在扶苏身上,一刻也不移开。 扶苏发现他时声音都在颤,僵着脖子不去看他,僵着脖子好不容易熬到了新人被送入洞房,扶苏找机会就想溜。 而嬴政早就在等着他了,一把将人抓住拽进假山林中,手指捏上扶苏柔软的耳垂,笑了笑问:“王儿好奇心很重啊,最近是不是太闲了,竟然跑到这里来做证婚人。” 扶苏讪讪赔笑,“也不是很闲,就忙里偷闲了一会儿,哈,父皇你怎么在这里啊?” 嬴政面上在笑,而眼里却没有笑意,“王儿喜欢的东西朕都想瞧瞧有什么可趣的,这婚礼办得也不如何,还比不上你当日迎娶齐国公主的那回的,怎么,没过够瘾吗?” 扶苏心底咯噔了一下,没想到嬴政居然翻起了旧账,说来他还不知道他死后卫柳和那齐国公主是怎么了结的,大着胆子问了出来。 嬴政脸上的笑意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卫柳回到了卫国原来的属地隐居起来,至于你那结发妻,在你之后就伤心过度随你而去,这个回答可还满意?” 扶苏脊骨一阵阵发凉,低下头不敢和嬴政对视,干咳了声,犹犹豫豫的从袖子里掏出两张合婚更书,打开一份给嬴政瞧,“呐,先别着急发火嘛,这个给你。” “这是……”嬴政怒意一凝。 这份婚书上面的两个名字竟然是他和扶苏的,嬴政又欢喜又惊讶,忙拿过去仔细瞧着,“你,你写的?” 扶苏不好意思的扭过脸说:“我看到范靖和江姑娘的婚书觉得好玩,他们那个寓意很好,两姓联姻,一堂缔约,结发夫妻,此生白首,不离不弃。我瞧着那上面的字也写的不错,我最近不是一直在练字嘛,就想照着练练手。” 扶苏因为害羞而左顾而言他,嬴政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爱不释手,仔细的瞧着扶苏的亲手写来的一行死亦同xue的誓言——“榖则异室,死则同xue。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嬴政将两份合婚庚帖都揣进怀里,笑得真心实意,“这份礼物父皇很喜欢,王儿日后也可以忙里偷闲,每日都写一份,就更能讨朕欢心了。” 扶苏一瞪眼,“你可不要得寸进尺啊。” 嬴政笑着理了理他的鬓发,“乖狡童,咱们出来太久,也该回去了。” “这就回去了?”扶苏还记挂着范靖和他再三保证过的美食呢。 “咸阳令和江姑娘的好时候你怎么合适去打扰呢,再说既然婚书都给了父皇,那我们也要补一个好时候的啊,狡童说对不对?” 最后一句嬴政是贴着扶苏的耳边说的,扶苏侧眸看清了嬴政炙热的眼神后,才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