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

    飞机从早上八点飞到中午十二点,四个多小时的飞行傅稹睡了一觉,再下地时已经来到了这片大陆的南端。

    确实如温翊所讲,是个有花开的地方。

    机场有人来接,也不知道是温翊什么人,cao着一口语调怪异的普通话,张口一句“温少”。

    傅稹被这个称呼逗笑了。

    温翊瞥了他一眼,扭过脸一本正经地对司机说:“这位是傅少。”

    傅稹的尴尬癌当场发作,他窒息地抬起脚,大步往前走。

    温翊拽住他,“干什么去,你认路?”

    傅稹默默说:“对不起这位同学,你认错人了。”

    温翊看着他笑,把他拉了回来,“不跟你开玩笑了,走吧,我带你去看我mama和外公外婆。”

    傅稹:“???”

    一个小时后,车停在这座小城的僻远处。

    那是一个挂着“莲鹤”木牌的古典园林,院墙很高,也很旧,站在外面只能看到院里腾飞的马头墙。

    一个老人为他们打开了门,送温翊来这里的司机管他喊“孙叔,”而这个“孙叔”佝偻着脊背,对温翊说:“小少爷回来了啊。”

    温翊脸上轻松的笑意现在已经全然消失,他对老人点了下头,“有几年没回来了,今天回来看看。”

    傅稹无言跟着他往园林里走。

    那个司机和“孙叔”都没有跟上,偌大的园林中只有他和温翊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

    “这处院子是我外公的爷爷传下来的,据说是从民国某个富商那里买的,前身是一位王爷的别院。”温翊边走边和傅稹介绍,他轻描淡写说:“我外公去世后这处院子传给了我mama,我mama走后,又给了我。”

    傅稹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

    园林里栽种了腊梅,院中暗香浮动,温翊路过梅花林时折了几枝梅花,并分了三枝给傅稹。

    傅稹一头雾水地接过,他握着冰冷的梅花枝,袖口蹭着柔软馥郁的花朵。

    五分钟后,温翊走到了他的目的地,他推开一扇古旧沉重的木门,在一声“吱呀”后,跨过门槛。

    傅稹:“……”

    如果说温翊带他来莲鹤就已经够莫名其妙了,那带他来祠堂这种事,简直无法理解。

    “园里除了住的地方拉了电,其他地方只能用蜡烛照明。”

    温翊借手机的光亮点燃了蜡烛,然后将手中的梅花放在案前。

    他没有跪,只是站在放牌位的案台前,凝视着放在侧面的那个灵位,低声讲,“荪家连着四代一脉单传,上一代只我mama一个女孩儿,她死之后,这世上每年来祭拜的,除了我,就只有外公外婆在时的朋友,前些年的时候,我听说那对总来祭拜的老夫妻也不在了。”

    傅稹好像明白温翊给他的红梅是什么意思了,他走过去将红梅一并放在案上,顺着温翊的目光往侧面的灵位上看。

    荪尤霜。

    原来是这个荪。

    “我mama喜欢梅花,她和我父亲就是在冬日赏梅时遇到的。”温翊将两束梅分开交叠放好。

    “温家原是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的,在他们看来,荪家除了清名,就别无旁物。可我父亲执意要娶,和我母亲瞒着家里领了证,”温翊短促地笑了下,“他们当年可是出了名的情比金坚。”

    温家的那点破事年年都有人在学校八卦,傅稹算了算时间,想温翊亲爹的爱情保质期有够短的,撑死了两年。

    “我14岁以前是不知道我父亲出轨的,我妈也不知道,她是个很好哄骗的女人,丈夫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她直到走的时候,都觉得这辈子很美满幸福,有和睦博学的父母、体贴温柔的丈夫、伶俐可爱的孩子。”

    温翊在案台上的线香盒里抽出三支香,借着蜡烛的火光点燃。

    “她走之前交代我一定要好好照顾爸爸,因为以后就只有我和他相依为命了,我在她的病床前哭,应下了。”

    烛火再怎么燃烧也无法将整间屋子照亮,温翊的表情在这样晦暗的烛火中显得古怪,他的语气也愈发缓慢,每一个字都讲得清晰干脆。

    “我现在反悔了。”

    袅袅白烟自一点猩红的火光升起,温翊将三支香插入香炉,“特来说明,如果您不同意,就叫这烟熄了。”

    傅稹觉得他在欺负鬼。

    香稳稳地燃烧着。

    温翊笑了,对荪尤霜的牌位煞有其事说:“看来您是同意了。”

    他今天戏怎么这么多。

    傅稹抬手摸着脖子,看到温翊拿着三支香递过来,“要上柱香吗?”

    烛火自下照亮他的脖颈与下颌,眉眼不甚分明,傅稹清楚地看到他下垂的嘴角,迟疑接过了香。

    温翊退后一步,让开案前的位置。

    傅稹将线香对准燃烧着的蜡烛,听到温翊在他身后一侧的位置说:“我上次来这里是在十岁左右,印象里这里阴森可怖,所以会想有人陪我一起来就好了。”

    傅稹回过脸,看到温翊笑了下,他没有看傅稹,视线依旧落在荪尤霜的灵位上,“谢谢你陪我过来。”

    静默了两秒后,傅稹慢吞吞说:“也谢谢你收留我。”

    温翊终于将视线挪在了傅稹脸上,眼里有笑意,“嗯,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