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投案(三)
沈知砚的喘息趋于急促,柏青岑不急不迫地用语句引导,安抚好他的情绪。 在柏青岑接下来的描述里,沈知砚记忆前行的轨道向前搭建、延伸…… 当晚他在AQUIVER入职,转日赶来上夜班。摇晃的灯光、璀璨的红红绿绿、燃炸的舞曲,还有摇摆着手臂和腰肢的人们……想不起具体的画面,只有晃荡着的彩色,再有就是冲上头的酒精,满嘴的酒味。 “喝呀!” “喝……” “哈哈哈哈……” 他被拽着衣领灌酒,嘴角有液体流下来,流到脖子,顺着锁骨滑下去。戏谑的起哄声震着他的耳膜,衣服被扯烂了,有人在摸他,好热…… 他歪歪斜斜地逃到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吐得天昏地暗,身后有冲水声,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卫生间。手在虚空晃了两下,像落水的人胡乱地抓向救援绳,终于找到了墙壁在哪。他扶着墙原路走回去,站在门口眯瞪瞪地看,彩灯流转着映照颠鸾倒凤的裸体——那些阔少已点了几个MB,屋内正上演着香艳的活春宫。 这一幕带给他的冲击力把他血液里的酒精都稀释了,他呆了几秒转身就跑,和受惊的鸟一样扑腾着翅膀到处飞蹿,他忘了蹿去了哪,天地在摇晃,再清醒时手里已拿着五百块钱。他盯着手里的钞票看,手指慢慢摩挲着纸币上富有质感的细纹,红着眼笑了。 “钱,拿到钱了……” 沈知砚躺在床上半天不声不响,忽然嘟囔了这么一句。柏青岑笑:“是你的工资吗?” “是——我去财务室了……是我陪酒的工资……”沈知砚心中忽然涌出股后怕的感觉:陪酒就给了五百块钱?太好赚了。 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走出AQUIVER的大门,行走在冰冷的暗夜里,魂不附体。他的口腔里充斥着烈酒的味道……他是一个随时都可能倒在路边、找不到归处的宿醉者,行走在凌晨悄无声息的街头。 此刻记忆由柏青岑引路继续填补:“转天,三月十八日的夜晚,是你在AQUIVER上班的第二天……” 第二天晚上八点,沈知砚准时走进AQUIVER大堂,今晚同事们都很忙,镜子里走动的他们甚至出现了虚影,看不清谁是谁,处处都是混乱的催促声:"动作快点儿,他们都要到了。" “怎么了?” 同事回头看向开口的沈知砚,瞥他一眼就匆忙要走,敷衍说:"柏少今晚突然要带朋友来,你利索点,去看看顶楼贵宾房收拾完没有,眼里有点活儿。" "好。"他不再耽搁,快步跑去按电梯,奔跑时还被一个同事撞了肩膀,但双方都没有就此停下,好像大家都很紧张。 他走上电梯按了楼层,喘息着想:柏少?什么人物啊,这么大阵仗。 刚迈出电梯就有同事叫他收拾416房间,他弓身把每个角落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左手揉着后腰,右手扯着服务生制服的黑领带往外走,脑子里想着凌晨到家后吃点什么,晚上出来得太急,还没填肚子,冰箱里还剩昨天包的饺子,白菜馅的——“啊。” 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沈知砚呆怔抬起头,眼前这张脸很清晰,五官分明可见!这人懒懒地垂着眼皮看他,西装革履,不知道刚从哪里回来,带着一身酒气;眼皮垂下来时显得很薄,把黑眼珠压成一道弧度漂亮的月牙,神气冷淡,看起来有些倦怠。 "柏……同学。" 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柏青岑。虽然之前和柏青岑从未说过话,但他仍第一时间认出来这是年级第一,心里念着“柏青岑”这个名字,眼睛忽然睁大。 姓柏? "嗯。"柏青岑应付一声,从他身旁擦着墙路过,把距离保持到极致,毫不掩饰疏离的态度。 沈知砚站在原地,脸上一烧,有点下不来台。柏青岑路过的那一秒带了一阵三月天特有的清爽的风,不比冬日寒煞也没沾染暑气,沈知砚也就是在那一秒对柏青岑产生了第一个印象:这人两面派,和学校里完全不一样。他之前只听说柏青岑是老师们把嘴夸破了皮的“又礼貌又会说话”“性格开朗”的好学生。 柏青岑距他三米远也挡不住那满身酒气,只是神色看不出醉意,细看才会发现他冷白的两颊被醺了薄红:"你在这儿干什么。" "哦、我……来收拾房间的。”沈知砚说完发现柏青岑不应声,过于安静的环境致使他硬着头皮继续补充,“我是这里的服务生……" 柏青岑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正眼瞧过来,眉毛微皱:"服务生?" "对……来打工的,赚点工资。" 柏青岑又盯着他几秒,最终没再说什么,好像态度更冷漠了:"没事了就出去吧。" 沈知砚仓促地跑了,迈出416大门的那一刻被压垮的心脏开始怦怦乱跳,像是把之前慢下来的节奏变本加厉补回来。他之前一直把柏青岑当成他学习上的假想敌,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人根本不像什么爱读书的好学生,身上的压迫感根本不是一个普通高中生该有的。 也许是出于月美人的本能预感,沈知砚觉得刚刚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后怕还好没落到那人手里。他逃命似的跑回一楼大厅,听到同事们的闲谈。 "刚才柏少来了吗?……我靠,真的假的,心情不好啊?" "对,进来就冷着脸,气压老低了。" "天哪,今晚都小心点儿吧。" 沈知砚恍惚地走过去,还没把凳子坐热,就被经理支去贵宾区大包厢收拾娱乐场子了。 他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听到包厢外一阵热闹的说笑声,门一开,乌泱泱地进来了二十几个十七八岁的男生,看这群人一身高奢品牌,就知道个个都是不好惹的。 沈知砚忙站起身去门口迎接,低眉顺眼地站好鞠躬,腰刚弯下去,一个男生笑嘻嘻地伸手把他后脑勺按了一下,把沈知砚压得一个踉跄。 "今晚你伺候我们啊?就你一个?" 沈知砚把腰重新弯好,低着头回答:"还有其他人,请您稍等片刻。" "等什么啊,就先你来吧。" "这事儿可等不得,我等柏哥这顿‘饭’都等了半年了。" "柏哥不是说今晚给我们准备几个干净的优质货吗?这个干不干净啊,我来查查。"那群人乱糟糟地你言我语,嬉笑着把沈知砚围在中央,动手扒他的衣服。 包厢璀璨的顶灯照耀下来,亮堂堂的光照如同光天化日,他在灯光里、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群人推来搡去,光映照他的穿戴整齐的制服,又映照着他双手不堪遮挡的裸体,他怒喊的"我是服务生,请您自重"的声音被哄闹声埋没,他第一次知道二十几个男生的声音能吵得这么厉害,就连此时外面已经开始打雷了,屋内的人都不知道。 一秒钟足以把他的命运分割两段。他从小做到大的噩梦终于在这一天砸在他头上,没有预兆,来不及反应,草率地砸在他头上——曾经郑艳姝一直拿这个故事吓唬他:你再不听话,就要有一群流氓把你拖出去揍你,吃了你! 二十个人闹哄哄地开着什么玩笑,沈知砚听不清了,他在热闹的舞曲与嬉笑声中被断了高呼求救的路,在绝对的武力压制中丧失了逃跑的可能。许多双不知道谁的手在他身上为非作歹,沈知砚觉得自己体温不受控攀升,浑身都燥,他隐隐约约闻到了什么气味,准确说那不是一种气味,而是很多说不清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一个劲儿往他鼻腔里钻,钻得他脑袋疼。 他只剩一个念头:他就该听mama话在家好好学习,别出来打工了。可是他每次看到书本,就会想起此时逃脱了学校制裁、在教室里堂堂正正上课的那场打架斗殴的肇事者。 "哎,柏哥还没来呢,主人没宣布开席咱就吃上了,不合适吧?" “你们也太着急了,一个个的。” “少挤点,流出来了都。” 沈知砚被压在沙发上,臀缝里滑溜溜的,他不敢细想那是什么液体,但早已被刻入性知识的大脑还是残忍且直白地给了他不愿意接受的答案。他听到了撕塑料袋的声音——再这样下去,场面就要失控了。 他正急得浑身冷汗,隐隐约约又听见一声“柏”字:“老柏到哪了?等你呢!”像是有人在打电话。他迷离的眼眨了一下。 漫长的几分钟里,他模糊的听觉接收到的最多信息便是一个“柏”字,此时混沌的大脑终于迟钝地试着把“柏”与“柏青岑”联系起来—— 柏青岑好像是始作俑者。 “柏哥说几点到没啊?” “说是一会儿就到了,让咱先玩儿着!” “一会儿是几会儿啊!”吊儿郎当的声音拖着歪调子响起来,随后自嘲嗤笑,“这给我急的!” “两分钟!两分钟!柏哥发来语音了,到走廊了——赶紧赶紧……” “把m拎地上去,对对,门口!让他跪好了,屁股冲着门口撅起来——对!尾巴呢?塞一个……柏哥这一推门进来,气氛不就点着了?!” "哈哈哈哈哈,就你会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