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小粽子(二更)
沈知砚经历了他十七年里最抑郁的几天。 他从未这么消沉过,尽管是在校园暴力中挣扎的时候。他曾经有一个最明亮的信仰,他想考上一个好的大学,只要考上大学人生就会改变了…… 可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他列入未来规划的那个人却消失了。 沈知砚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才几个日夜眼下就晕了一层青色。他坐在角落里抱着膝盖,无神的双目盯着虚空处,头发乱糟糟的,像一个麻木的、丧失信念的囚犯,给自己画地为牢。 最让他痛苦的是,他不能接受自己为什么这么痛苦。 他原本以为自己并没有多喜欢柏青岑,只是有时会心软,被穷追不舍的追求所打动。 可如今他思考了两天,给自己列出了好多答案: 柏青岑曾在他落难的时候,把他从校园暴力的深渊里救了出来; 柏青岑曾在他被蒋胜矾下了药之后,顶着A-1的致命吸引一下午没有碰他; 柏青岑面对他有时的“情感逃避”、抵触心理时会温柔地引导他,从来没有对他发过脾气; 柏青岑会记得他的喜好,把一碗简单的面汤和烧茄子做得越来越拿手; 柏青岑为了解决易感期,甚至亲手教他开枪; 柏青岑为了讨好身为月美人的他,当了整整一年的卑微“小狗”…… 他能列举太多太多了。 他终于发觉,柏青岑的很多细节都是让他心动的点,这些点连成一条线,在双向的爱里延展成坚固的闭环。 他真的爱上柏青岑了。 可是柏青岑走了。 沈知砚隐忍着的情绪终于在这个夜晚爆发,他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心脏被如麻的心绪撕扯,胸腔闷疼。 很久后他哭得疲累了,打开手机,神使鬼差地点开了六中的论坛。 他看到小狗日记还飘在首页,用手背胡乱地擦了一下眼泪,点进去,红洇洇的眼睛对着手机冷色的荧光,屏幕上面的字倒映在他的眼珠上。他的眼睛一点点瞪大—— 有更新! 他的手微微发抖地点击了只看楼主,看到楼主发的一连串楼层。 7月23日 (楼主):很抱歉之前没有和你道别。等我。 7月24日 (楼主):或许这是我这辈子做的第二对的一个决定。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楼主):最对的当然是娶你啦(小声) 7月25日 (楼主):好疼,好想你。 7月26日,今天。 (楼主):这两天就要出录取结果啦,我们会一起去哪所学校呢…… 沈知砚颤抖的手指向下滑着,刷不出新的更新了,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而困难,反复读着柏青岑唯独留下的这几条信息。 他的目光定在“好疼”两个字上,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用力,猛地想起来他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决定”!柏青岑还答应了蒋胜矾一个交易! 他的心跳如同擂鼓,每一击都让他浑身发抖,点击了柏青岑的号码拨过去,依旧是无人接听。 他咬了咬牙,给柏青岑发去微信: “不接电话就再也别见我了!” 沈知砚半天等不来回复,哭着又急又气,连续发送了好几条消息,终于换来了一声消息提示音。柏青岑说: “我爱你。” 直到转天晚上。 他们第一志愿的学校官网发布录取完毕的通知,沈知砚发疼的眼睛盯着屏幕,没有点击查询录取。 他给柏青岑发去了消息:“结果出来了,想和你一起查。” 消息石沉大海,他坐在漆黑的卧室里,揉了揉又青又红的眼眶,沉默地输入了准考证号和密码。 “沈知砚同学: 恭喜你被我校 三性化学 专业录取! 个人录取信息: ……” 沈知砚木讷地看着,眼里含着泪水。几秒后他嘴角扬起来笑了几声,摁下语音键,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青岑,录了!!我们第一志愿,录了……” 他一个人坐在卧室里傻笑了好久,笑着笑着心脏又揪紧般地疼,目光空洞地想柏青岑此时在做什么。 突然他听到微信响了。 [不回消息的笨蛋]:我在东景大街的人民医院。 [不回消息的笨蛋]:求你了,来见我。 沈知砚呆呆看完,立即从床上起来下地穿鞋。他知道柏青岑之前一直很卑微地追他,可却很少用“求”这个字,此刻“求”字格外扎眼。 他奔跑在去东景大街的路上,黑沉沉的夜浮着暑气,沿路的灯光与车灯在他模糊的视线里变成黄色的光点晃来晃去。 他急促地喘着气,泪水糊在他眼眶里连前路都看不清,脑袋昏昏沉沉,手向马路的方向摆,想要拦一辆出租车。 此时微信又响起几声提示音: “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在意一个问题……” “那个噩梦反噬了我,我经常会做梦,甚至幻听,你说恨我,你讨厌我。” “你不是真的喜欢我。” 沈知砚边跑边看着消息,迷茫不安。 提示音接连不断: “我真的恨,我恨我们为什么是A-1。” “可是如果不是A-1,我们也不会有故事。” “我明白我之前做过了很多错事,那次强jian就是罪恶的源头。后来我也是谎话连篇,你可能不信我给你讲的强jian事件的全貌。” “可我真的想说,强jian发生之后我自责了很长一段时间,尤其是在我发现我爱上你了之后。” …… 沈知砚气喘吁吁地奔跑着,街道上的声音在风声中显得朦胧,像是近在咫尺却隔着厚重的空气遥遥地传进他耳朵里。 他时不时低下头,手机荧幕上的字在晃荡的视线里模糊不清。 “我想补偿你,尽我所能补偿你。” “尽管我的做法在别人眼里像个疯子,可是从你的角度出发,我觉得我做了一个很棒的决定。” “最后我想说:” “小粽子不是之前的小粽子了。” “可是小粽子变得更好了。” 沈知砚力竭地坐上了出租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看着消息满心不安,不知道该说什么,看了看备注,大脑乱糟糟地发送了两个字: “笨蛋。” 司机师傅用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到了医院,他结账下车便往柏青岑发来的病房号跑去。 推开门的一刹那,沈知砚的心脏疼了一下。 他看到柏青岑歪着脑袋无声地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白白的被子,五指松松地攥着手机,连屏幕都没来得及熄。 沈知砚慢慢走过去,双腿有些僵硬沉重,小声地开口:“你怎么了……” 他站在床侧,内心像是被眼前的场景震慑住了,他从没见过柏青岑这么狼狈。柏青岑的脖子上缠着一圈绷带,额头上黑发被汗粘在一起,干裂的嘴唇泛着乌青,嘴角残留着流往下颚线的一道暗红色的血痕……那条鲜血延伸到脖颈处,浸在雪白色的绷带上触目惊心。 柏青岑的眼睛睁开很困难,看清他后虚眯的眼睛才努力地瞪圆一点,嗓子哑到几乎发不出声音:“糯糯,我刚才给你发消息了吗?”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沈知砚连忙坐在床边搀扶他:“发了。” “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但是好像糊涂了,我不知道我自己发了什么……”柏青岑呼吸急促混乱,“我说了什么胡话吗?” “没有,消息看着挺正常的。” 反倒是现在看到本人才发现,柏青岑精神状态像是完全紊乱了一样,语言能力也几乎失常:“那就好……抱抱我……抱抱我。他们不让我见你……想见你……好想你……” 沈知砚的心揪得发疼,双臂抱住了柏青岑。他感受到怀里的人在不停地发抖,像是在冰冷的雪天里打着寒颤一样……他第一次想到用脆弱这个词来形容柏青岑,这样的柏青岑让他心疼得手足无措:“你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柏青岑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从他怀中挣出来,目光错乱地笑道:“我们考上同一所大学了。” 沈知砚看着他,含着泪水笑道: “……嗯,同一所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