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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六) 婚前准备

    温家的马车由两名护卫轮流赶着,在第三日天刚擦亮时跟随百姓们一同进了青州的府城。

    比原定的时间提早三日,安福寻了温家名下的一处客栈,匆忙梳洗一番后,留下两名护卫耳提面命要看守好,便带人赶回温家汇报情况。

    颠簸两天快要散架的言问拙问小二要了桶热水,将自己泡在水中舒适地叹了口气。

    打量一番客房,满是雕花的窗棂和大床尽显富贵,桌上摆放着一个古琴状的卧香炉,燃烧的线香正袅袅散发着清淡的味道,一切都在彰显着客栈的定价不菲。

    洗漱完毕套上常服,恰好白客提着一个三层的食盒推门而入。

    “言公子,我领了早食回来。”

    二人围着桌子,言问拙迫不及待地打开盖子,入目第一层是两碗熬得软烂的rou粥,端出粥后打开第二层,是一碟炒的油绿的白菜和一碟红烧rou,第三层则是几个包子和馒头。

    无rou不欢的言问拙直接筷子伸向红烧rou,别问为什么大清早吃那么油腻,问就是赶路两天没沾荤腥了。

    “额......”两块红烧rou入口,一股无法忽视的猪rou腥臊味冲上味蕾,顿时令言问拙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白客大口就着rou扒粥,见此恍然大悟:“言公子,你这是太久没吃rou开心地舍不得咽下去吗?”白客用饱含怜爱的目光看着他道:“不够我再叫后厨给你做一盘。”

    “咳咳咳,谢谢,但是大可不必。”

    就着青菜和馒头吃完了rou粥,看着把rou包圆了的白客,言问拙好奇问道:“你觉得这碟红烧rou做得如何?”

    白客边收拾碗筷边回答:“迎客楼的大厨曾师从京城大酒楼的掌厨,在青州也是数得上号的。做的红烧rou咸香可口,这一小碟便得花一百六十文呢。”

    一文钱可以买一个粗面馒头约等于一块钱,一碟五花rou约等于一百六十元。

    “这是抢钱吧,这水平说是给大厨打杂的我倒还信。”言问拙小声嘀咕。

    白客将碗筷收拾进食盒,临出门前和言问拙说了句他要回府一趟晚上回来便走了。

    吃完饭补了个觉便到正午,午饭是由护卫送进来的,三菜一汤味道堪比前世学校食堂。言问拙兴致缺缺地吃完,支起窗户看窗外的风景解闷。

    迎客楼坐落府城繁华的聚宝街,一条街上俱是形形色色的店铺。现下正是炎热的午后,路上少有行人,街边的小贩们也不吆喝了,纷纷躲到树下纳凉。青州一面靠海,丝丝微风吹来,深吸一口气能嗅到空气中氤氲了海水的味道。

    快到黄昏时刻,言问拙才在窗边看到归来的白客,他正指挥着几个人将六口箱子抬入客栈。一同回来的还有安福。

    房门外有人敲了几声响,言问拙打开门将安福迎进屋内,便听他道本定于三日后举办的婚礼,因大公子病情有加重趋势,温家决定将婚礼提前。明日辰时温家会派一个喜娘来给言问拙梳妆打扮,申时花轿便会来客栈迎亲。

    客气地将人送走,看着安福命人挂在床头的奢华嫁衣,言问拙有些心塞:温家给他置办的竟是女子穿着的嫁衣,除了衣裙甚至还有配套的凤冠霞被、首饰贴花。

    倒不是因为觉得被折辱,只是想到一根头发枯黄身材平板的柴火棍,披着一身华丽的女子裙装浓妆艳抹,朝他的小相公咧开红唇一笑......

    这画面想想就恶寒,言问拙忍不住哆嗦,开始担忧明日会不会冲喜不成把人给吓撅过去。

    本想寻白客问问明日的章程,但他不知去了何处一夜未回,言问拙躺在床上等着等着不知何时便睡着了。

    .

    翌日,卷着被子一角睡得正酣的言问拙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一道中年妇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言少爷,我们是温家派来服侍您的喜婆,您房门没关我们这便进来了。”说完也不待屋内人回话,径直推门而入。

    昨夜为了方便白客进屋,言问拙未给房间上栓,导致他睁开眼睛骤然看见床前围着两名老妇人,尚还惺忪的睡意被吓得瞬间全无。

    “你,你们,怎么能不经同意擅闯他人住房!”撩起被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瞪着对方。

    王嬷嬷不以为意一笑,拉扯起了被子:“我是王嬷嬷,那位是桂嬷嬷,安管事昨儿个想必也知会过您了。今天是温家大喜的日子,您再不起来梳妆打扮,可就要误了吉时,到时候您可担不起这个责啊。”

    二人好一番拉扯,好说歹说不需要她们伺候更衣,言问拙将人赶到屏风外,刚换好中衣用柳枝刷了牙,王嬷嬷的声音又传来:“言公子,穿好中衣便可以出来了,我们要先给您开面。”

    开面是要做什么?

    一头雾水的言问拙被二人按在梳妆台前坐好,青黄不接的长发被一根红绳绑在脑后,脖子上系了一条宽大的红色绸布,颇有几分现代理发的样子。

    只见王嬷嬷从一个雕刻并蒂莲的漆木妆奁中掏出一罐香粉,拧着手帕一丝不苟地往言问拙脸上擦粉。言问拙的脸被那白粉涂得严严实实,对着铜镜隐约能瞅见青天白日出现了个面色灰白的男鬼。

    紧接着桂嬷嬷取出一根细长的棉线,她将棉线的一端缠在自己两手的食指和拇指上,挽成“8”字形。左手将线拧成麻花状,棉线的另一端衔在口中,三管齐下将棉线按在言问拙的脸上,当起无情的刮毛机器。

    虽然言问拙年纪还小,脸上的汗毛并不旺盛,但桂嬷嬷依旧尽职尽责地将他的整张脸都用棉线刮了一遍,尤其是嘴巴周围那一圈,被反复拉刮到可以宣告胡子在言问拙脸上灭绝的程度。

    言问拙顶着火辣辣的脸颊,终于领悟到什么是开面,原来就是古代版刮毛。

    花费了两刻钟,磨人的开面流程终于结束。言问拙脸上的香粉被王嬷嬷用微湿的手帕擦净,复被二人轮流捏了一把脸颊夸赞了一番皮肤嫩滑,只能嘴角抽抽地不说话。

    开面完便是穿衣和梳妆,二人仔细打量着嫁衣和妆奁中的首饰,嘴里不住地赞叹温家的阔绰。

    上好洒金红绸制成的裙裳,裙摆和衣袖处皆用金线绣了鸳鸯戏水和花开并蒂等吉祥图案,若穿上此衣行止间想必应是步步生光。鎏金凤冠仅是凤首衔的那颗珍珠便能抵上普通人家两三年的花费,更别说那些镶嵌了玉石的金钗耳环,实在是尽奢尽美。

    听着二人止不住的溢美之词,言问拙原先愁闷的心情渐渐明朗起来。这套行头虽是温府给的,但既作为自己的嫁衣,将来肯定是算在自己的私产里。听王嬷嬷所言,想必是值不少钱的。

    天降横财,言问拙喜不自胜,心底暗暗向慷慨的温老爷道谢。

    本意是想给言问拙一个下马威,嘲讽他出身低贱男身嫁人不配温家尊重,故特意着人按女子形制置办嫁衣的的王夫人,在用早膳时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正暗自窃喜,思索将来要如何变现的言问拙,被两个老嬷嬷拉着胳膊催促着去换装。恰在这时,抱着一个木箱的白客推门而入,见言问拙被两个老妇人拖着,脑补出少年不愿却正要被强制更衣,不由提高嗓门大喊。

    “住手!”

    见三人齐齐回头看他,白客将怀中的箱子放到桌上,跨步向前将言问拙的胳膊解救出来,将人拉到身后安慰道:“别怕,我不会让她们欺负你。”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言问拙小心翼翼道:“啊?我没被欺负啊......”

    看这委屈却又不敢告状的小模样(雾),白客为自己没有履行好自家公子的嘱托自责,他挺着胸看向那两个喜婆:“我是温家大公子的随侍,你们刚刚作甚拉拉扯扯。”

    两个喜婆相视一眼,取下挂着的嫁衣朝白客笑道:“小哥说的哪里话,我们是要领言公子换这喜服呢,借我们十个胆,也不敢欺辱温家未来的大少夫人啊。”

    话音落,白客打开桌上的木箱,娶出一套同样华美的喜服,同样的面料和绣花,不过明眼人一看便是男子的款式,道:“你们弄错了衣服,言公子要穿的喜服是这件。”

    除了礼服,箱中还有一件红色的纱制金边大袖衫、一顶金镶玉发冠和一块中间镂空雕了莲花的圆形玉佩,替代了原先的凤冠霞帔。

    “这......”两个嬷嬷为难地互看一眼:“这喜服是安管事吩咐准备的,再者这位公子是要嫁人的一方,穿男子的喜服,不太合适吧?”

    白客挥了挥手,一锤定音:“你们便按我说的做,出了事情自有我家公子承担,不会叫你们吃挂落。”

    两个嬷嬷并非温家下人,听得是新郎官的意思,也不再坚持,接过白客准备的衣物替言问拙一层层穿上。只是心里不免嘀咕一番,从未见过让新娘子穿男制礼服拜堂成亲的。当然,她们也未曾见过男子嫁人便是了。

    能不用穿女装,言问拙自然毫无意见,虽然奇怪白客为何会在成婚之日临时将喜服替换,但有外人在场便没有多问。

    因着穿的是男制喜服,梳妆便简单了许多。桂嬷嬷口中念着祝词,将言问拙的头发梳至后脑勺,用红色的绸带扎了个高马尾,然后将发冠穿过马尾顶端,由一根祥云纹饰的白玉发簪将发冠固定住。省去了打理女子繁复的发髻的时间,不到一刻钟便打理好了。

    至于妆容,言问拙婉拒了王嬷嬷想替他在脸颊上擦胭脂提气色的建议,只在脸上薄薄地擦了一点珍珠粉,最后拗不过又薄涂了一层口脂。

    妆毕,三人看向言问拙的目光都有些许意外。果然是人靠衣装,营养不良的乡下小子,描了淡妆显得唇红齿白,原本清秀的眉眼都精致了不少。配上大红的华服,倒有几分富贵人家小公子的影子。

    至此,两位嬷嬷的任务已经完成。白客各给了她们一个装了二两银子的红封,二人没想到还有如此丰厚的赏钱,只当是言问拙命白客给的,朝他行了个礼千恩万谢地告退了。

    房内只剩下言白二人,关上门,言问拙问道:“你昨晚怎么没有回来?今天又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换喜服了?”

    白客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昨日我回府上见了我家公子,他将这盒子交给我,嘱咐我这里面的衣物让你成亲之日穿。至于我昨夜未归,便是监工绣娘连夜将喜服按你衣服的尺寸改了。”

    原来是温宴的主意。但言问拙仍是不解:“这喜服是昨日安管事送来的,做工如此精细想必是早前便定下形制吩咐绣娘赶工制成,怎会在婚礼前夜变卦?再则,我身上这件和那件女式喜服明显是一套的......”思忖片刻,他试探地猜测道:“莫非这件喜服是你家公子的?”

    白客摇了摇手指,得意道:“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