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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太阳西升海水倒流 精卫填海幼兽归林

    那年高三,何普照往后都没法和后来新同学说,他没有什么感觉。家里轮流上课的六个老师,他也没藏走神和空洞。当中一老师,率先无颜面对不出成绩的孩子,娃娃骂也骂不得,还一戳就会倒的样子,何家钱也拿着烫手,就和何母婉拒,校里事情太多,风险也太大。

    何普照听何母说,就让她都辞了。有力气了看看书,没力气还听课也浪费人家心血。何母等着这句话,她不懂哦,还学这些做什么。他感觉他在游荡,神思天广地宽。何母担心他没事做,更不会出门,待家里,无穷无尽坠下去了。

    何母要他挑个地方,说陪他出门走走。溥思思真没说错,别说读书,他连出国玩的力气都没有。他答应何母,每天黄昏出家门一趟,何母才作罢。其实不过从一个室内,转移到另一个室内。

    大阵仗出门,合适的项链,耳夹,他接了睫毛,不过不是翘的,而是垂着的,以前他不会一身黑来着,现在看山本耀司都顺眼。他喜欢乌漆麻黑(姆妈说的),或者破破烂烂(mama说的),透出一点细节。手上戒指一直都那一枚,何母当他这种朴素款式,什么牌子的孩子玩意儿。

    他做的事情小之又小,也只一件,消费。他像一只鸟儿,每天啄回点东西,精卫填海一样,不过没有海。电影倒是一场不落地看,很奇怪,这事情让他毫无负担,只他一人,出门太久迟到了,看剩下半场,再买张票,看上半场。陌生女孩子问他号码,他本来想拒绝,人家手机拿出来了。

    他才刚说两个数字,声音极轻,女孩子脸色发红,问他是男生还是女生。他打扮有那么雌雄莫辨么,不过本来就雌雄同体,他顺势说:“嗯。”对面真信了,害羞说打扰他了。何普照越发好玩,在椅子上摸着下巴,手点着自己皮肤,电影没看完就起身。他要试验一下。

    何普照没去从前的发型师那儿,就近拐上楼,走进家冷色调弄头发的。他也没特意调整声线,平平静静说接发。来人让他选择长度和发色,没人好奇他男女。不排除专业服务态度藏着,他试上一试:“短一点的会不会太男孩子气了?”

    Tony大声:“鬼话,会弄得很精致啦,染个色——你这个颜色就很好啦!”

    出来效果何普照自己也吃惊,真不像他,接发长度落肩,但是tony帮他全染深棕巧克力色,大弧卷什么了——说了他不懂的术语,卷后长度过耳廓,未触肩,茂茂头发分拨两侧卷卷,他反应这种头发眼熟感哪里来了,魂断威尼斯里面的少年。

    一趟下来睡着几次,何普照晚餐也没吃,深夜回家,姆妈给他端点心和热牛奶。从入眼开始,姆妈笑意就没散过,连连说:“怪好看的,怪适合你的。”何母也才刚刚回来,她边走近,摘耳环手停了,眼睛瞪直了,好看,是太好看了,弄得她心里毛毛,不安稳,——让人把宝宝往女孩子那方面想了。

    她做贼一样,擦着手,坐宝宝旁边喝炖盅,当然夸好看了,又支支吾吾:“会不会有点像李咏,你知道李咏吧?”宝宝目光回望,好像把她扫视了,何母脸蛋微热,她摸摸rufang上寸点儿,揉了揉,指节戒指闪闪,一个字也不喘儿,逃走说:“mama不舒服要去睡觉了反正不管你在你爸爸回来之前换回去就行了。”何母忘了,尽管多年掩藏宝宝性别,她对宝宝的方式却不是对儿子的。

    何普照脸上恢复原本模样,姆妈以为他由不得说,宽慰道:“你mama不是反对你,你看你做哪件事你mama反对了,你爸爸又不是明天就回来,说不定他回来前你就腻了。”他朝着姆妈笑笑,说:“我知道mama意思。”

    放好水,姆妈拿出何母给宝宝的一套乳白镶蓝边绸面睡衣,又盯着他吃了药才走。假jiba跟小鸭子玩具似的放水里,何普照玩着,想像以前一样沉进底,颈侧头发提醒他,还有这桩顾虑。他手机里存着那点自慰视频,翻来看,要是有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他,他就可以和自己zuoai了。

    这点晦暗狭昵的欲念,朦朦胧蒸腾上来,他打开前置看着自己,可不就是另一个自己。假jiba去了该去的位置,套上睡衣,走动起来眯了神,他倒在衣帽间的小沙发上,敞着腿隔着裤子捻玩,又咕噜趴地毯上,很像狗伸懒腰,那点肢体拉伸磨蹭,带动体内假jiba插动,怎么可能满足得了他。

    他也有意不让自己满足,自己折磨自己呢,滚来滚去的,那橡胶guitou趁他一个不备,磨进zigong里了,屄唇一下子急促地吮高潮了。可把他气的,生起自己气来,要惩罚自己呢,他脱了睡裤,抽出好老公这根,湿黏黏的插后面,又拿出坏老公插进yinchun,两只手都使坏心眼儿,两个屄都高潮了也不停。

    玩得他浑身汗,上衣没脱,下巴搭在沙发上,他手臂也攀上去,上身在镜中出镜。他摸出手机,想拍头发,只是那手一半拢在衣袖里头发又因趴在扶手上,显得长卷卷的,上身下身皆挡在扶手后,远远的镜头,唯一截藏在白睡衣下的手臂。

    还真像一个女孩,完完全全的,他也心生意外,半点睡意也无,一阵一阵俯冲的兴奋感,好像发现了了不得的秘密,好像穿着隐身衣行走众人。他把图片发了ins大号,配字“女朋友”,竟没人认出来。他发誓发这条ins本意不为周敏,发了浑身热烫,眯着眼点开周敏主页,从来没有更新过。不过也为后来酿下洗不清的小祸,祸兮福兮也未可知。

    高三暑假,何父全家出游计划暂缓,何家有了喜事,何普照jiejie出嫁,带着何普照和何家人相处。直到这时,何普照的头发还没有换,他是这样劝何母的:“mama,你知不知道此地无银三百两。”

    本来就是小事,宝宝坚持,她更不会强硬。她心思更在别处,宝宝之前喜欢过女孩子,以后还有可能,哎,宝宝要是能找一个照顾他的人,结婚,可彻底瞒天过海了。她本来就是一个不怎么样的母亲,越发心疼宝宝,越发百依百顺。

    何祖母作为jiejie外婆,何父作舅舅,老的流泪,只几滴,就擦了,壮的红眼,转瞬即逝,姑姑倒是个泪人儿,目送jiejie上劳斯莱斯。奶奶带着他去后面的婚车,一行哥哥jiejie酒宴还教他喝酒,怎么少喝,怎么掩人耳目。何普照发现何家又不一样,他听母亲抱怨过不少,这个姑姑靠爸爸做了什么,那个姑父拿了爸爸什么,虽然是靠父亲金钱维系的感情,可感情却是真的。人真是奇怪,对母亲诸多刁难的姑姑们,也喜气洋洋请母亲坐她们之间。

    哥哥jiejie也知道他就近读大学,摸着他头上漂亮卷儿,说方便家人照顾。何普照怀疑他们也许知道自己是个精神病的事实,他感觉出一丝不同,肯定不是他的发型和打扮,打扮很平常,随着场合穿了el,他们好像终于为多年来奇怪的感觉找了名份:弟弟有精神病。

    平心而论,他是在自杀之后得了病,但他觉得不能怪周敏。他本身悬空在他生活太久了,催眠自己太久,本身积重难返。

    周敏说要十年,他经常在想啊,他是不去烦他了,可万一周敏和别人结婚了,他是一定会把周敏夺回来的,好像有了讨伐由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周敏会结婚,周敏就是想做那种传统成功人士呵,当他不知道呢。可是喜欢他,那他没法做成那个的。可是周敏说喜欢他,就要做那个才能喜欢他。他也搞不懂他们了。他现在想起他,心里淡淡的,轻轻抚摸的,久久出神的。

    这么一来,他高中哪点事能告知于人了,高二后一次学校也没有去。高考完,原来班级、校友请他聚会,思思徐明不在国内,他根本不会出现。郑惟觉不需要来了,他只用吃一种药,稳定吃。郑惟觉给了指标,只要他保持一段时间很轻松,很有活力,很有力量,再谈不吃药。

    他直到大一军训后正式上课才出现在学校,那时除了他,所有同学已经互相认识得差不多了。这一下比他过去两年见的人都还多,多见人也许确有道理,他感觉人的气,稍有忘了自己。

    何普照记得好清楚,人们的温暖。这话说得多像兽记心得。他是某一堂课忽然出现,同学跟他说,当时都以为他不是学生,也说不清楚他是谁,男的女的都盯着他看,说他男的也有,女的更多。拜托,这是动物医学生,大家都憨憨的,尚未褪去高三的读书气。

    何普照是想节节课都去的,结果动物解剖课把他打个措手不及,他不是没想过可能会活体实验,真到来了受不了。他想起他小学下雨天,林间道都是大蜗牛出来玩,被学生自行车碾个稀巴烂,光想想就头皮发紧。同学们加了他微信,和他通风报信,什么课老师点了他名字,但是有人帮他请假了。

    有次下课,刚好晚餐,辅导员请新生们自助烫火锅,带几个人,拉上何普照,去超市。坐公交路上,原来可以刷地铁卡,路上一排排房子,很像周敏家的那种楼,他忽然身体细颤,受冷哆嗦那一下的样子。

    正值上班族下班高峰,超市里多的是买食材备晚餐的,同学看紧何普照,老有他会走丢感觉,一个人不说话,默默看,仔细看,还盯货架酱料,薄毛衣袖下伸出一根指头拨开配料表看,被他可爱得不行。

    很好玩,大家一起算rou菜的种类和数量,闹哄哄的,经常讲笑,还问他问题,问他怎么不爱说话。他只笑,本想说他以前应该挺活泼的,说了怕要讲更多。这样简单的问题这般讳莫如深,至于来历不明,性向如谜,也就没能问更多。

    他走在后头挑几只糖,给他们吃完火锅吃,同学几人都排队买单了。身旁拎菜的人忽然看糖价标签,又放下了糖。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心生动容,也不会对谁说出口,他觉得贫穷没有人说的那样好怕的,有些人就是可以这样平静地活着。他忽然很想周敏,想念也有来得非常强烈的时刻,每当他觉得自己孤零零一人了,想起周敏都会叮咛一下发抖,赤身裸体贴近赤物的感觉。

    同学们还给他作弊,他平时少上课,打算期中考试都不来了,结果同学怒他不争,直接放弃,恐有退学隐患,手把手教他怎么藏手机,谁发答案给他。他说他在初中做过弊,答案给人抄。这一下心连心了,同学们更加确认他本来就是好学生。何普照察觉其实监考老师在讲台上看得见的,可能装做没看见,他手机放桌面上了,果然如此。

    过去这些人他放在心底,他明明没有做什么,可是他们发自内心对他好。徐明从前问过他,他说他只是狗般露肚皮。可他现在何谈露肚皮,什么都没做,有些人,许多人,生来就对他很好。他在这其中游弋,吃百家饭一样,悄然离去了。

    同学们又在某一天提起,何普照好几天没来,冥冥中应了他们直觉,他从此再也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