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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陆景然道:“刚才已经和医院那边说过了,现在差不多已经办好了,一会就能走。”

    我妈点点头,欣慰道:“好,你和你爸一样,都很有主见,办事效率也高。”

    陆景然没说话。

    我若无其事地寒暄到:“哥,你的生意这么快就谈好了?”

    “员工卖力,甲方也很满意。”

    我自动忽略陆景然的弦外之音,道:“看来哥很会带员工嘛,我国庆节刚好没什么事,能去你公司看看吗,顺便跟你学习学习?”

    陆景然挑眉,先是微不可察地看了眼妈,继而又蹙着眉看向我。

    我亦是皱着眉头:“不行吗?都说社会才是历练人最好的场所,我也想能尽快为家里分忧嘛。”说完我有看向了妈,一副委屈的样子。

    终于,我妈道:“其实也没什么,而且成源也这么大了……景然好像也是大二就出去实习了吧?”

    我一顿,但是很快就恢复了。

    陆景然道:“好像是的,那就听妈的,刚好明天贺秋笙回来,能给你们安排个项目。”

    真不愧是我亲哥,三言两句把我踢给别人了。

    我微微眯起眼睛,道:“让我跟贺秋笙一起?你放心吗?”

    我也不知道哪个动作哪个字眼戳到了我妈的笑点,她忽然嗤地笑了出来。

    我转头疑惑地看着我妈。

    只见我妈笑道:“成源,你怎么这么大了还这么幼稚?”

    我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妈……”

    ……

    没一会护士就过来帮助我们一起整理准备出院了,我妈是个简洁的人,房间里的东西本来也就少,几乎来的时候是什么样走的时候还是什么样,最终也没带走什么——除了我刚带过来的那束百合花。

    我们最后又和护士寒暄了几句,趁着骄阳不燥,清风徐徐,便带着母亲一起走了。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又开了车过来,没能和母亲一起坐陆景然的车回家了。

    左右我请了假,也不想回学校,干脆跟在他们后面一起回了家,届时再随便找个借口,就说开例会,没我啥事了。

    回到家才十点多,我们将母亲安顿好在房间里,我又天南地北地扯了一通,最后和陆景然一起去超市采购了。

    这次要买的东西还挺多,除了柴米油盐外,还要给父亲买些祭品。

    顺便看能不能敲陆景然一笔,反正他是刚谈好的生意。

    我推着购物车在蔬菜水果区瞎逛,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陆景然说话。

    “……陆总,你知道十块钱一个的柑橘和二十块钱一个的柑橘又什么区别吗?”

    陆景然跟在我身后,没搭理我。

    我自言自语:“不知道没关系,两个都拿了尝尝就知道了。”

    我又拿起了两个价格不同的橙子,基于刚才没得到陆景然的回复,这一次我将它们晃到了陆景然面前,刚要说话,就看见陆景然一脸漠然地看着我。

    话刚到了嗓子眼,又被噎了回去。

    问个der。

    我索性将橙子都放进了已经快满了的购物车里,然后又将车子推到了零食区。

    我一股脑往里面丢了一堆薯片和饼干,膨化食品占地很大,没丢几包购物车就满了。

    我转过头,学着陆景然的漠然,道:“劳驾,再去推一辆购物车吧。”

    我伸手一指,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刚好是一堆购物车的位置。

    我死死地盯着陆景然,生怕错过他一点表情的变化。

    我看着他微蹙了下眉头,继而欲言又止片刻,好像要斥责我,但是最后还是去推购物车了。

    见他走远后,我抬手整理了下自己的帽子。

    室内的气温不比室外,我戴着帽子逛了半圈,额间隐隐有要冒汗的迹象。

    刚整理好,陆景然就推着车子过来了。

    我自顾自过去接过他刚推来的车子,向着饮品区走去了。

    我先丢了几瓶果汁和牛奶,随后莫名想起了我这段时间在酒吧的遭遇,又丢了几瓶酒进去。红的白的都有。

    我又开始了自言自语:“……这些酒都很单调,味道单一,喝完了除了能让人晕头转向的,别的什么也没有的。我在酒吧跟调酒师聊过几次,学了一点,但是还没试过,买回去试试,你喝不喝啊,陆总?”

    陆景然终于开了他的金口:“酒精除了能麻痹人之外,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我挑眉:“你怎么知道?像你这样经常谈判的生意人,不应该更能明白酒精的益处吗?”

    陆景然沉默。

    我调了几瓶看着顺眼的,最后百无聊赖地左推推右推推,还是走向了收银台。

    陆景然很自觉地付了钱,我转过身刚要说话,他立刻就把手机拿了出来。我只好识相地闭上嘴。

    那些酒水真的很沉,悉数搬到后备箱后,我一头栽在副驾驶,也不能说累,就是一动也不想动了。

    我好像很疲惫,而这仅仅是面对陆景然默许的贺秋笙向我撒的第一个谎。

    他不想见我,我感觉得到。

    他真的厌恶我,我也感受得到。

    上车的时候没注意,帽檐磕在了车门沿上,我没在意,只是顺势接住了帽子。

    陆景然在我后面上的车,他关上了后备箱,三两步就走了过来。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在我的耳边,我闭上眼睛,不想去看。

    脑子里全是陆景然把我推给贺秋笙的事情。

    我好像错了,好像是做错了,也好像是猜错了——让陆景然以为我真的喜欢贺秋笙,然后再让他一手甩开我这个死缠烂打的累赘。

    这明明不是我的本意……

    “你额头怎么了?”

    一声质问措不及防,我睁开眼诧异地看着陆景然,这才想起来我头上还绑着唬人的绷带呢。

    我反应了一会陆景然的话,直到意识到他的语气满是质问后,便没了什么兴趣。

    他好像在关心我,出于亲情。

    我拿起帽子盖在脸上,道:“不管你事。”

    一路无言。

    快到家的时候我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忽然开口让陆景然把我送回学校。陆景然也没说什么,没过一会,车子便驶到了校门口,我下了车,头也没回地走了。

    陆景然终于主动和我说话了哎。

    为什么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心情的沉闷让我感觉此刻万里无云的天空下一秒就会下起滂沱大雨,不知道陆景然带伞了没有。

    不过他开着车又怎么会淋到呢。

    我真是杞人忧天。

    还没踏入校门,我便打了个弯,又去了“最近”酒吧。

    我开了包厢,但是没叫人,点了几杯酒,就开始孤零零地一个人坐着发呆了。

    坐着坐着忽然感到疲惫,我向后一倒,闭眼没一会便睡着了。

    醒来看到的就是何信给我发的消息。

    我直觉没啥好事,果然,亲近和蔼的刘导员开始慰问我的健康了。她不知道从哪的来的消息,反正就是知道我额头上有伤口的事情了,反复追问,最后还拿假病假和学分云云唬住了何信,何信那家伙也是个一根筋的,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言简意赅,就说我在酒吧磕到脑袋了。

    至于为什么会磕到脑袋,动动脚指头想也知道。

    本来余额不足,我是不想喝多的,可是我实在无法在清醒状态下去想明天该怎么去面见我父亲。

    我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去前台报了陆景然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然后又解释说我是他弟,最后因为我和调酒师还算熟,他们就同意我把账挂在陆景然名下了。

    我点了几杯有些甜腻的果酒,我虽然酒量还行,可是挡不住这些经过专业调酒师的手后的酒的后劲。于是我没一会便开始有些晕头转向的了。

    陆景然说错了,酒精会麻痹人并不是一件坏事,有的时候清醒就是一种难以承受的痛苦。

    所有人都觉得亲兄弟是不能在一起的,就连陆景然也告诉我,我们之间除却亲情,别的感情多一丝一毫都没有。

    所有人都很清醒,清醒着遵循世道常规,清醒着维护他们正常的爱情。而我和陆景然的感情,现代社会虽然没有法律能制裁,但是放到旧社会,我们是要被放逐村落,和那些圈养的畜生生活在一起,直到死亡。放到古代,我们还可能会被关在笼子里,在身上或者脸上刻上“yin秽”、“卑贱”等字眼,然后再被马车拉致大街小巷,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的不堪,让街坊邻居将手中的蔬菜鸡蛋都丢到我们的身上,以来映衬我们行为的卑劣与肮脏。

    这个过程注定是痛苦的,如果我再不欺骗我自己,在这样的一个难堪的折磨中,我可能会死去。

    可如果我死去了呢?

    那就只剩下陆景然一个人来承受世人的谩骂和指责了。

    我不能舍弃他,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我会心疼。

    可是陆景然并不会选择我。

    他并不会在世俗面前选择我……

    他站在笼子外面,手上没有蔬菜和鸡蛋,口中也没有谩骂,只是一脸冷漠,冷漠地看着我。

    然而这已经胜过了众人千万句的谩骂,冰冷的目光像是灼了火,足够将笼子里的我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