伥鬼(十七)让每个妈泪流满面的时刻
两人所在的位置是在筒子楼和废墟建筑之间的一条小巷,可能是因为建筑群格外密集的关系,这样的小巷子其实数目并不算少,但哪怕躲藏在了建筑的阴影里,却还是有视线能透过建筑来描摹身体轮廓的感觉。 成群的纸片人依旧在向前行走,“笃、笃、笃”的声音在这样的场地里,居然回荡出了几分空旷感,空气中弥散着刚进鬼域时那种潮湿又阴冷的气味。 白浔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但在这样的情形下,鼻尖的湿润又不合时宜地出现。 那些纸片像是在他身上安装了自动定位的仪器,又或者他本身就是落入饥饿狼群里的一块再肥美不过的鲜rou,每一次从掩体后面探出头,都能看见成群的黑色眼睛。 一眨不眨,一动不动,却好死不死地盯住了他。 白浔只觉得手脚都僵硬无比。 很快,叶念念的下一个动作就验证了白浔之前的猜想,她竟然直接伸手把一个纸片人扯出队列,扯到他们所在的小巷子里来。 她全身都被严格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块锋利的铁片,正在纸片人的脖子上比划着。 离得近了,纸片人胸口那两个大圆更是粗糙得令人发指,除了极其严格的对称之外,最明显的就是圆明显缺墨的收尾,这种简陋更是随处可见,尤其体现在它周身的线条上,两边严格对称,但边缘又随性到像是小孩的涂鸦,看起来矛盾极了。 白浔原本还以为纸片人看上去瘦长是因为它们几乎没有厚度,但现在才发现,纸片人原本的身高绝对也在一米七以上,叶念念在鬼域外就是娇小可人的体格,如今对比纸人,更是被压了将近一个头。 外面的同伙丝毫没有少了一个同伴的自觉,还在不断地向前,而里面这个—— 不指叶念念压制住的,而是白浔衣领爬出来的这个…… 小纸人几乎是看到面前这个比它高大许多的同族的瞬间,小嘴就开始下撇。 最后变成了量角器最外层的形状。 小纸举起自己还带着缝补痕迹的小手,指向叶念念: “新的爸爸。” 它的角度正对叶念念的背影,所以只能看见她的手前伸,似乎颇为暧昧地把纸片人抱在怀里。 纸人的声音带了哭腔,转而指向高高大大的露出个脸的同族: “新的宝宝。” 它的眼泪小颗小颗地向下流,在脸上晕开一层湿痕,任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个哭喊着mama再爱我一次的可怜孩子。 纸人的小奶音哭道: “mama不爱我了吗?” 不知怎么就成了渣女的白浔:…… 为什么叫她爸爸?这小孩怎么那么死脑筋不知道变通呢?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只能我是你爸爸! 纸人还是哭哭啼啼的,看上去分外惹人怜爱,白浔甚至感觉到了叶念念的背影里传来的杀气,很显然,如果不是还有个更大的敌人等着她,现在刀片就会抵在自己的喉咙上。 还没等这边的矛盾爆发,另一个更不安分的纸片“咯咯”地轻笑起来,它每笑一下,脖子都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几分,不多时,就完成了三百六十度旋转。 但它的材质是rou眼可见的脆弱,白浔看见它的脖子上越来越大的裂缝,纸一点点被撕开,它的头以一种极不合理的姿态垂下——好像十分有重量似的,最后,只有薄薄一层纸片支持着头和整个身子粘连。 明明只是纸张的扭动,但白浔闻到了空气里暴涨的血腥气。 他不知道在叶念念眼里这一幕是怎么样的,她不知低声问了些什么,纸片人继续“咯咯”笑起来,笑得白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它的头几乎垂在胸口正中,毛笔勾勒的嘴似笑非笑,眼睛却依旧牢牢盯着叶念念身后的白浔。 白浔也终于第一次听到了这东西的声音,甚至不能说是嗓音,而更像是尖利指甲划过玻璃或者黑板发出来的刺耳噪音,但偏偏每一个字都让人能够听清。 它的手脚也不似小纸人那样短小可爱,会更偏向瘦长的线条。 伴随着外面持续不断的脚步声,这线条扭曲着向上指,投下一条深黑色的影子。 “你们、要去问、上面。” 上面?白浔皱起眉,这就是之前叶念念所说的什么都问不出,要咨询上一级吗? 可是——面对它紧盯着自己的目光,他敏锐的直觉再次sao动起来,白浔情不自禁地问道: “怎么样才能见到你们的上级?” “是啊,给我说,怎么见你们老大!”叶念念也附和道,“赶紧的,不然我弄死你。” 正如它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从白浔身上移开,它线条似的手臂原地扭了扭,紧接着,同样毫不犹豫地锁定白浔。 巷子里的两人几乎是不分先后地察觉到了它近乎诡异的动作,但更加明显的,是它对白浔毫无掩饰的偏爱。 “过来、” 它偏头,嘴没有征兆地从中间裂开,凑成一个完全撕裂的笑。 “你过来,我只告诉你。” 叶念念手里的刀片更加逼近,她对着身后的白浔道: “我问的是在哪里可以找到食物,这个问题我已经问了不下二十次,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至于该不该冒这个险……你自己斟酌吧,我相信你的判断。” 她安抚地放柔了声音: “希望我没有给你造成压力,没事没事,就这距离,我还是有自信能弄死这玩意的。” “我想试一下。” 白浔慢慢靠近,他肩膀上的纸人赌气似的坐在领口上不动弹,不知道为什么,巷子外走路的声音似乎也止住了,一切都静悄悄的。 只有嘶哑的声音在回荡。 “过来一点。” “再离我近一点。” “近一点……” 白浔心如擂鼓,他的步子已经尽量迈得很小很慢了,可还是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走到了和叶念念并排的位置。 因为靠得很近,所以他能够看到身旁的人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和纸片人连接头颈的那一小片看起来随时都会断裂的一丁点碎纸。 心脏再次狂跳起来,白浔道: “现在你可以说了。” “答案当然是……没有什么上级。” 它从中间裂开的嘴越发向两端扩散,在夜晚的天色里,纸页也显现出一种近乎金属的锋锐,纸片人嘲弄似的继续说道: “只要你死了,就什么都知道了。” 白浔仿佛听到风声在耳边炸响—— 几乎在纸片人说完话的同一个瞬间,不再哭闹的小纸人居然最先爆发。 因为这个变故离他太近,所以白浔只能看到自己身上的什么东西猛然膨胀,然后白光一闪—— 还维持着放狠话表情的纸片人就在原地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连片渣子都没剩下。 “你在说什么?” 小纸人的声音稚嫩地很,谁也不会将它说的话和什么血腥的东西连接起来。 所以在纸片人消失的瞬间,白浔只感觉到了一阵扬起在脸上的风。 头顶上缝着布料的小纸人歪歪头,咀嚼音语气带着三分困惑: “就凭你——也想吃了我的ma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