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蔽日

    10

    霍家兄弟上来的时候,被洛轶吓了一跳。

    他们面前的洛轶几乎永远都是那样的,赤诚的、毫无阴霾、坚定耀眼的领袖。

    可他们现在看到的洛轶,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红得吓人。眼底的青黑一看就是多日没有好好休息过。

    他的手上缠着绷带,外面又歪歪扭扭地包了一层保鲜膜,怎么看也不是专业人士的手笔。

    他不再耀眼,他黯淡得像一头彷徨的孤狼。

    双胞胎对视一眼,明智地没有开口。却在临走之前给洛如拭发了条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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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消息的洛如拭,正和同样满眼血丝的秦又青在医院楼下抽烟。

    “这个奴隶这么重要吗?”秦又青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是不可或缺的药剂专家,戚忧身体里那么多错综复杂的药物残留,几乎没有任何前例可以参考,只能有最熟悉洛家这一系药物的他全程看着。

    即使有多个专家换班,他还是被过高强度的抢救消耗得精疲力尽:“他早该死了,能蹦跶到现在多半是身体有什么特殊的,但再怎么特殊那也是个人类,经不起这么折腾的。死了还舒服得多。”

    洛如拭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和秦又青的观点差不多,甚至连叶晓也和他说过类似的话,“让戚忧死得痛快一点,他很怕疼。”

    但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戚忧就这么一年抢救好几次,跌跌撞撞苟延残喘到了现在。

    现在,洛如拭已经不敢让他死了——旁观者早就看得分明,洛轶忘不了时雨,也忘不了戚忧。

    洛轶找了时雨这么久,但他是为了戚忧学会了抽烟。

    于是洛家长兄只能诚恳地拜托:“辛苦您了,他对阿一很重要,对我们洛家……也很重要。”

    “重要?”秦又青范下意识地反问,想起几天前洛轶失魂落魄的样子,有点明白,却更加不解,“洛轶……那家伙不是这么想不明白自己的人啊。”

    他想起洛轶这半年来的变化,掸了下前端堆积的烟灰,看着火星闪了一下,半是自言自语道:“他以前网恋的时候不是一秒开窍,人家高矮胖瘦都不知道就知男而上了?怎么现在做事情是利落的多,到感情里里反而拎不明白了,把人往死里折腾。”

    洛如拭地光脑闪了闪,他看了一眼,然后苦笑着递给秦又青:“你看。”

    秦又青凑过来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看他手里那根半明不暗的烟,想了一会儿,又问:“下了四次病危通知书了,他一眼都不来看?”

    洛如拭苦笑:“他怎么肯让自己来?”

    “……一个两个都是蠢蛋。”秦又青想起了抢救室里的病人,怎么也想不出来怎么会有人能扛着易天堂去注射镇宁,又是什么样的毅力和对身体的控制能力,能让他刺激到分泌出那么多的肾上腺素,去对抗那些镇定成分,清醒地撑到血管壁不堪重负地破裂。

    秦又青扪心自问,即使是他,在知道这些以后,都忍不住对急救室里那个昏迷不醒的奴隶产生了写说不出的敬意和好感。

    那是对强大纯粹灵魂本能的敬慕,洛轶情不自禁又放不下那些旁的,也可以理解。

    他把烟斗按灭扔进垃圾桶,伸了个懒腰:“算了,我尽人事,你们听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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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封病危通知书后,洛轶再次收到医院的邮件,是不一样的标题。

    他把邮件划走之前,脑子里不可避免地闪过“会不会是死亡通知”的想法。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剧痛、恐惧,却没有他想象中的解脱,只有窒息和绝望不断地拖着他下坠。

    放开胸口的时候,衣料已经被他抓出了明显的褶皱。他慌乱地打开了抽屉,去看那张纸条,希望从中找回自己的锚点。

    ——可是时雨,也是在看了他的邮件以后消失的。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那么恰好的天灾人祸,正好在那个时候降临?

    或许,他那封邮件本身就是他得意忘形之下的错误,才会害得时雨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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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如拭在半个小时后到来。这位长兄看见洛轶的状态,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他:“要把戚忧转到中心医院吗?那里的ICU条件好一点。”

    那不是死亡通知。

    呼吸突然变得通畅了一些,胸口的疼痛减轻了一些,但这明显的舒适却带来更多的谴责。

    他身体的反应出卖了他的意识、他的感情,终结了他的逃避,让他不得不面对自己。

    ——他真的在乎戚忧,比他想的更多,甚至……可能多过他在乎时雨。

    洛轶没有说话,他脱力般地靠在椅背上,抬起胳膊挡住了眼睛。

    他害了时雨。

    他爱上了戚忧。

    他背叛了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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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如拭去了酒吧,雅雅姐不在。他也没说什么,点他的酒,对搭讪来者不拒。

    第四天,容雅的身影出现在了吧台后面。她今天没有画那个刻意扮丑的妆容,反而是精雕细琢过,整个人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明艳得不可方物。

    这个绝世美人靠在吧台旁边,万分不满地看着在她家消费了不少的大客户:“您有何贵干?我们这边的人浪荡肮脏惯了,可入不了您大少爷的眼。”

    洛如拭失笑:“您说什么呢?这联邦9大家,有几家高层没有您的入幕之宾?那家孩子没做过您裙下之臣?洛某人不过是洛家看门的,哪里高攀得上您的人。”

    容雅丝毫没有被夸的开心,眼中闪过浓烈的嘲讽,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挑眉问:“有什么事?能不能快说,然后快点滚?”

    “……好吧。”洛如拭点点头,“你们的身份、我是说戚忧的身份,做的实吗?”

    容雅听了,先是低下头想了一会儿,轻声说:“……他还活着啊,命还挺硬。”

    她说完又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的时候轻笑了一下:“当然实,实得不能再实了。其他人要查可能有点希望,可是洛轶要查的话……你们只要不放水,他怎么可能查得到呢?”

    她用涂着血色甲油的手又调了一杯曼哈顿,递给洛如拭,笑着问他:“怎么,洛大少,您不会是……想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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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险期过去,戚忧一点一点的好起来。

    戚忧转到了设施更好,就在洛氏大楼隔壁的中心医院。

    洛如拭刻意地装作不经意地在洛轶面前提起,他的病房就在洛轶休息间窗口的斜下房。

    洛轶和他太熟悉了,对他的意图了如指掌;随之而来的是苦笑——可能连洛如拭都比他看清楚得更早。

    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洛轶把那扇窗户的百叶窗放下,扇叶合上,再没有打开过。

    戚忧从来就不应该爱他,那份感情不论是斯德哥尔摩,还是什么其他的奇妙心理机制作用的结果,都不该存在。没人该去爱一个对自己不好的人,更何况他洛轶对戚忧,远不是一句轻轻巧巧的“不好”能够形容的。

    他敬重戚忧的人格,所以在戚忧的身体、尊严都被他碾得粉碎之后,他没有资格卑鄙地去装作无知地去享有这样荒谬的恋慕,即使没有时雨,那也是洛轶不齿于做的事情。

    ——即使那将会给他带来无上的幸福和解脱。

    他不配享有那种解脱,更遑论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