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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在别人家里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计江淮一整天都提心吊胆的,特别是早上计江淮从乌以沉的房间里出来时,正巧遇上了在走廊里的乌mama,乌mama疑惑道:“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

    计江淮支支吾吾道:“额……我、我来找阿沉……”

    幸好乌以沉听见了动静出来解围,他说:“江淮找我借充电线,怎么了?”

    计江淮连忙点头应道:“啊是,我手机没电了,来借充电线……”

    乌mama放了个笑容在脸上,她说:“噢,那快来吃早饭吧,我们都吃过了。”

    计江淮惊魂未定,他害怕乌mama看出端倪,更害怕被乌mama刨根问底,虽然他撒谎成性,但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骗过大自己好几轮的人,有时候多年的经验和亲人间的直觉比直接的证据还要真实,要是乌mama今早敲过计江淮的门发现他不在,又碰巧看到乌以沉房间里满地用过的纸巾,恐怕一切都瞒不住了。

    早餐是管家做的,做了一锅手工饺子,各种口味的都混在一个锅里,凭透过饺子皮的馅料颜色勉强能认出里面是rou馅还是菜馅,乌以沉把整个锅都拿出来放在饭桌上,他们都饿坏了,拿起碗筷一口一个,很快就把整锅饺子都吃光了。

    或许是忌惮昨晚乌以沉生气了,今天乌mama的态度柔和了许多,还亲自帮乌以沉和计江淮洗碗泡茶,乌mama说道:“今天除夕,晚上要跟亲戚朋友去吃饭,你也要去啊。”

    乌以沉头也不抬起来,他说:“我不去。”

    乌mama夸张地惊讶道:“不行啊!大家都会去的,你外公的哥哥也在,好多年没有聚在一起吃饭了,就吃一顿饭,很快就走了!”

    乌以沉的外公的哥哥就是翟高武的爷爷,如果他去,那么翟高武也可能会去,人数多了范围大了,那两个老头能“关心后辈”的时间也就少了,或许会比去年要轻松。去年是外公一系的人吃饭,几个亲戚围在一张大圆桌上,从晚上七点吃到十点,又坐着聊天直到饭店关门,还时不时提几句乌以沉的终身大事。乌以沉并不喜欢自己的生活被人关注又被擅自定下目标,但走又走不了,其他亲戚纷纷迎合奉承着外公的话,那副把他当做茶余饭后谈资的态度,让他坐立难安、如同受刑。

    乌以沉还是不愿去,他说:“就当我工作很忙吧,我不想去。”

    乌mama转头问计江淮提出援助:“江淮啊,你的亲戚也在国外吗?”

    计江淮反应过来他现在的人设是亲戚父母全在国外,他买不到飞机票才留下来过年的。计江淮赶紧说:“啊,对,有一些亲戚在国外,在国内的亲戚都不熟……”

    乌mama说:“那你要不要跟着我们去吃饭?就说你是小沉的朋友,毕竟留你一个人在家也不方便,对吧?”

    乌mama的意思是拉拢计江淮去参加今晚的聚餐,这样乌以沉就不得不也跟着去,只不过是多一双碗筷的事情,乌以沉能去撑场面比什么都重要。

    乌以沉打断道:“我们下午就回去了,晚上我们就不去吃饭了。”

    乌mama赶紧跑来又急又气道:“哎哟!你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你外公啊!现在家里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都是有你外公的帮助,不然你早该去上班了,哪还有那么多钱养着你,你就去看看你外公呗,吃几口饭,说几句好话,还能讨点利是钱,你外公时日不多了,能陪一会是一会儿,以后说不定就见不到了。”

    乌mama向计江淮挥手,示意他也来劝说几句,计江淮左右为难,结巴着说不出什么话。乌以沉做了几次深呼吸,他昨晚稍微原谅了自己的母亲,现在又有了烦躁和焦虑感,如果这次他不去,那下次回来时母亲又会有很多说辞,还会认为是计江淮带坏了他,乌以沉不想去饭局就是不想成为饭桌上的焦点……不过这次有那么多人,如果翟高武也在的话,那应该不会像去年那样难受了。

    乌以沉问:“翟高武去吗?”

    乌mama赶紧道:“他去、他也去。”

    乌以沉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绿茶香味浓郁,口感微涩,温度恰好,他松了一口气,说:“好吧……那就去吧。”

    以防万一,乌以沉发了个消息问翟高武,翟高武也确认了今晚会去。

    去年翟高武倚玉偎香、品行不端的消息传到了他老爸的耳朵里,他爸爸正要趁过年把他抓回来家法伺候,翟高武从他哥哥jiejie那里提前收到了风,赶忙带着两个情人跑去旅游了,手机一关说啥也不回来。今年他爷爷跟乌以沉的外公一起办晚宴,如此大喜的日子,翟高武的父母应该会暂时放他一马。

    今天是除夕,家里要大扫除和贴窗花、挂灯笼,乌以沉的爸妈是很传统的人,传统里今天要做什么,那么他们就会做什么,乌以沉对这些不感兴趣,他歇完了就带计江淮回房间看剧去了。乌以沉的房间里有投影仪,他就把窗帘拉上放电影看,床头柜上放着零食和茶水,床脚是垃圾桶,他们用大棉被把自己包成粽子,无聊了亲亲嘴,在对方的身上乱摸,好几次都要差枪走火,黏糊了一会儿后又倒在一起睡回笼觉。

    懒惰而罪恶地在床上熬过了白天,太阳落山后,除夕才刚刚开始,窗外开始响起烟花炮竹的声音,噼里啪啦的,从窗外遥遥望下去,马路两旁都亮着一颗颗红光,光是看着这些,内心就有种雀跃,数千年来独属于春节的愉悦和兴奋充斥于胸怀,一切都是崭新的,一切都过往不究,所有人在这春节的熏陶里都是幸福而满足的。

    乌mama来敲门:“小沉,该换衣服了,等会就要去吃饭了。”

    乌以沉和计江淮正缩在被窝里小憩,这房子没有中央供暖也没有地暖,全靠暖气和热水袋取暖,被窝里面跟被窝外面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乌以沉还没做好离开桃花源地到冰天雪地里去的准备。

    乌以沉撒娇道:“真不想去啊……好冷,好累……”

    计江淮摸着他的头劝慰道:“我们跟翟高武坐在一起,不会无聊的,我们吃饱了就走吧,不要听他们聊天了。”

    乌以沉钻进计江淮怀里,他双手紧紧抱着计江淮的腰,问:“你以前也会去跟亲戚吃饭吗?”

    计江淮说:“会的,那是我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我妈还在世的时候……不过不是跟亲戚吃饭,是跟学校里的老师一起吃的……我妈是音乐老师呢,在小学里教音乐,她唱歌很好听。”

    乌以沉都不知道这些事情,他不禁多问了几句:“你妈是生病了吗?”

    计江淮顿了一下,说:“她是猝死的,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那天晚上我跟她一起睡觉,睡着睡着我就感觉不对劲,起来怎么推她都没有反应,后来我爸爸告诉我她死掉了……”

    死亡来得猝不及防,对于年幼的计江淮来说是难以接受的,他想到mama的死亡会不会跟自己有关,在他熟睡的、一无所知的夜晚里,mama有没有尝试对他发起求救,是他完全错过了这些求救信号才导致了母亲的死亡吗?

    “我妈好像有心脏病,当初生我的时候差点难产,她怀我meimei的时候状态很不好,但是我跟爸爸都没有很在意,谁知道呢……”

    乌以沉思虑了许久,他小心翼翼问道:“那你meimei……”

    计江淮突然安静下来,乌以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到头上的抚摸暂停了,他的皮肤也变得冰凉。

    乌以沉微微抬头,他担心道:“你没事吧……”

    计江淮起身坐起来,他下床穿了鞋,对温暖的被窝毫无留恋,乌以沉在后面叫他,他也只是说:“快点换衣服吧。”

    乌以沉意识到不妙,计江淮的谎言其实错漏百出,他编造了一个“meimei”,期望这个早已胎死腹中的孩子能带给他前进的希望,却总是在回忆中不经意就将现实托出。乌以沉现在稍微明白前因后果了,计江淮的mama在怀孕期中猝死,一尸两命,同时带走了他心心念念的meimei。

    乌以沉现在怀疑计江淮有精神病,正常人不会去幻想已经去世的亲人,更不会为她编造各种设定和身世,而计江淮甚至认真地向别人介绍了这个谎言,一旦谎言被揭露便暴怒起来,焦躁又仇恨地拒绝真相,现在他转移话题,也只是在回避而已。

    乌以沉感到害怕,同时又很兴奋,计江淮幻想着meimei的样子就好像孤独的小孩在幻想着自己的虚拟朋友,他身上那股脆弱又孤零零的气息会诱惑恶人靠近,让人在好好珍惜后、又想一锤子把他敲得四分五裂。

    乌以沉听他的话把衣服换好了,计江淮始终垂着脸不愿多说,乌以沉抓住了他的手,说:“我们自己开车去吧,不坐他们车了。”

    自己开车的好处就是不需要在封闭的空间里听两个长辈唠叨,那种闭塞的氛围会让人躁郁烦闷,乌以沉也没把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他开车跟在爸爸的车后面,车里放着广播电台,车内暖气把计江淮的脸吹得红红的。

    乌以沉的外伯祖父是曾经的渡州市委副书记,现在好像去做投资参股了什么大企业,即使退休了也混得风生水起,每年生日宴都有高官干部排着队去给他送礼,乌以沉之前去参加了一次外伯祖父的生日宴,那次来庆贺的人太多,以至于要包一整层酒楼来招待,收到的烟酒古董更是要专门一辆车来运送,真是极尽奢华。

    这次两兄弟老头一起吃除夕饭,那阵容肯定也是穷奢极侈的,乌以沉这么想着,却发现前路越来越偏僻,下了公路后竟是一片水塘,这水塘有一个足球场大小,水塘边环绕着长长的客栈,水塘上还有几座红色圆亭,数座亭子之间有走廊相连,里面灯火明亮,能看见里面摆了一张大圆桌,已经有十几个人在里面等着了。

    乌以沉下了车,就听见他爸爸说:“你外公这次特意选了这里,又清静,空气又舒服,比那些酒楼好多了。”

    乌以沉跟着父母穿过走廊进到亭子里,发现亭子的外围其实装了玻璃窗户,亭子里面也有暖气机,亭子的吊顶和柱子的装修一点也不粗糙,反而腻子细滑、颜色纯正,雕刻和纹路都清晰顺滑,乌以沉好歹学过室内设计,一眼就看出这里的装修都非同一般,不是那种农家乐,更像是给大老板特供的室外水景包厢。

    一推开亭子的玻璃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阵伴着食物味道的暖气,乌以沉和计江淮把外套脱了,乌爸爸在找着位置,乌mama悄悄跟乌以沉说:“你等会坐得跟你外公近一点,记得主动给他倒茶,机灵点,知道了吗?”

    乌以沉并不想知道,他找了个偏僻的座位,跟计江淮连坐在一起,乌mama急了,她赶紧把乌以沉拉到外公面前,她介绍道:“爸,来看看,小沉来了!”

    乌以沉列了个笑容,他弯腰恭敬道:“外公,新年快乐。”

    乌以沉的外公快80了,头发花白,皮肤黄皱,精神也有些疲惫,但眼神比其他老头要锐利,一副壮志未酬的样子。

    “小沉啊,你的名字还是我起的,意思就是要你沉着冷静,但是你现在太沉迷于现状了,都有点不思进取了,你都快三十了吧,该有一个家庭了吧?”

    乌以沉心想果然还是这些问题。他应付道:“知道了,我会努力的,但是这种事急不了,要是不小心找到个居心不良的人就不好了……”

    计江淮左顾右盼,对面的亭子更热闹些,人也更多,虽然隔着两层玻璃门,但仍能听到对面传来的交谈声,估计那里坐着的就是乌以沉的外伯祖父,这么看来这两老头之间其实关系并不合,不然也不会隔开一条走廊各吃各的,看似连接着,但又是完全隔开的。

    那翟高武会不会也在那边?

    计江淮看了一眼乌以沉,乌以沉还站在外公旁边嘘寒问暖,周围的人也落座准备点餐了,估计不会在意计江淮这个陌生人,于是他起身穿过了走廊,想去看一眼翟高武那损样,刚靠近对面的亭子,里面就出来一个男人,他伸手挡在计江淮面前,问道:“哎!你来做什么的?”

    计江淮结巴道:“我只是来看一下……”

    男人严肃道:“这里不给看,里面都是亲戚,不谈别的。”

    计江淮反应过来自己被误会成来给翟老爷送礼的了,他赶紧挥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是从后面来的,我想来看看我认识的人来了没有……”事到如今只能利用一下翟高武了。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语气松懈下来,问道:“那你找谁?我去给你叫来。”

    “翟高武……”

    男人的手放了下来,他说道:“好,你稍等。”说完便转身走了。

    计江淮顿时慌张起来,他哪里想到只是看一眼就要被查问,翟老爷位高权重,多少人想趁此机会蹭个脸熟,那个守卫的男人估计是翟老爷的管家之类的人,这种场面他见多了,自然以为计江淮也是来钻空子的。

    不一会儿,计江淮最不想见的翟高武如约出来了,翟高武一见是他,脸上的表情都古怪起来,翟高武把玻璃门闭紧了,他上下打量道:“怎么是你?你也来了?”

    计江淮不想面对他,便小声道:“阿沉带我来的。”

    “那挺好啊,都见家长了……你找我?”

    计江淮随口说道:“没有,我只是来看一眼。阿沉被他外公叫去聊天了,我没事干就到处走走,刚好走到这里了,你那里有个男的拦住我问我来干嘛的,我只好说来找你的。”

    翟高武以一种蔑视的眼神看着他,而后嘲笑道:“就这样啊?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吧,你就不会说走错了吗?”

    计江淮的眼神飘忽,他说:“谁知道这么吓人啊……那就这样吧,我回去了。”说完转身要走,却听见翟高武在后面说道:“喂,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很危险啊?”

    计江淮回头,他不解道:“啊?”

    翟高武走近他身旁,凑近他耳边嘀咕道:“乌以沉他外公指望他续香火呢,要是被那老头知道你带坏乌以沉搞同性恋,他绝对会杀了你的。那老头上过战场的,谁知道有没有杀过人。”

    计江淮起了些许寒意,他皱着眉头说:“我知道的,所以我们等会吃完饭就回家了。”

    翟高武追问道:“回家?你们自己过年啊?”

    计江淮不想多说,他敷衍道:“是啊,阿沉跟他爸妈吵架了,等会我们就回去自己过年了。”

    “哎!既然这样的话,我给你们推荐个好地方吧,渡州最大的空中餐厅,风景相当好,明晚还有烟花表演,我有票,卖给你怎么样?”

    计江淮疑惑地看向他,觉得他不怀好意:“为什么?你有票你不去?”

    翟高武贼兮兮道:“我本来是买了五张票跟我爸妈和我哥我姐去的,但我又觉得怪rou麻的,就只跟Mia她们去了,多出来两张卖给你。”

    计江淮心痒痒,奈何裤袋空空,他说:“但我没钱啊,我哪来那么多钱买你的票……”

    翟高武说:“这简单,你就当卖我一个人情呗,我感觉你很好利用,以后要是我出了什么差错,你就必须得帮我了。”

    计江淮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洋洋得意的男人,他毫不犹豫就把内心想法说出来,没有任何掩饰,反而真诚得让人没法生气。计江淮有些领略到翟高武卑鄙又高超的社交能力了。

    “额……先说好太危险的我不帮……”计江淮真的很心动空中餐厅,他还没有在那么高的地方吃过饭呢,而且阿沉应该会很高兴吧。

    翟高武挑了眉,他狡猾地露出狐狸笑,说:“行,没问题,要是伤了你阿沉会跟我拼命呢。”

    计江淮伸出手心给他,说:“把票给我。”

    翟高武摇头叹气道:“这年头谁还用纸质的票啊,我加你微信发你号码就好了。”

    于是,两人在乌以沉强颜欢笑的煎熬时间里,悄悄地交换联系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