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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来聊去无非就是家产问题,但我总觉得这其中还掺杂了其他的事情。 雷声轰鸣过后,雨水不期而至,劈里啪啦拍打着窗户,窗帘被风吹得直往屋里灌,湿气轻拂脸颊,留下润润的痕迹。 冷风夹杂着雨水盖灭了我的燥意,我醒神看向贺庆。哪有最初遇见时的嚣张劲,脸色苍白得不像话,人也比出发前消瘦许多。 我咬着舌尖压下问他更多问题的欲望,尤其是关于他病情的问题。 “对不起啊贺庆,我今天情绪不稳定。” “没事,怪我不能给你安全感。” 他望着地面回我,怔愣许久后从我身后拿走笔记本,跳过前面字迹已经模糊的笔记,翻到记载他出车祸的那页,凝视我,大概是想跟我讲讲那时发生的事情。 他很冷静地陈述,我很认真地听,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有些事情我忘了,但我记得你。我高一入校的时候就知道你了,你长得很漂亮,这是我对你的第一印象。 你那时很出名,同级的男生经常会在班里聊你的八卦,但是我不是很关注。直到你把一个男生踹到我脚边时,我才注意到你。 你只是斜睨我一眼,我就被惊艳到了,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你。 那天很多人起哄,没人看到你眼睛红肿,连鼻尖都哭红了......我感觉你很脆弱,没他们传的那么凶猛。从那之后,你经常出现在高一的厕所,我知道你又被欺负了。你哭起来很好看,这是公认的。很多人因此特意去整蛊你,至于怎么整你,我无从知晓。 高三仅剩半载,明明是最忙的时间段,你却出现得越来越频繁。我开始想帮你,想让你安心学习。偷偷和朋友跟在你身后把那群傻逼撵走,跟着你一路穿过拥挤的菜市场,看你买枣糕、汽水,我也跟着买,总觉得你喜欢的,一定很好。 我那时没意识到我喜欢你,只是时常惋惜你就剩半年就要毕业了,我还没和你说上一句话。后来和枣糕店的老板熟悉了,他们戏笑说我怂,喜欢你怎么不大胆点去表白。 我压下心里的震撼,逞强说我在追你。我觉得我是有希望的,不想打搅你学习,想等到你高考结束后跟你表白。临近高考前的一个月,你突然换了线路,去明哥他大哥家住,打听后才知道你妈再嫁了。 我想着那更好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多了,家庭聚会也可以看到你了。苦等你高考完,你消失了。 我郁闷着去打听你的消息,得知你拿到通知书了,心里才松下一口气。 时不时逃课去你大学找你,眼睁睁看着你和一个丑逼恋爱了,我开始减少去找你的次数。气你长得漂亮,眼睛却瞎得不行。 你俩分手的时候,我买了挂鞭在你小区楼下放,但是没想到你自愿退学了。我联系你的学长、辅导员,花钱帮你弄了个休学证明。 后面的事,你差不多也知道了。最后一次跟踪你,间接陪你找工作,回来被车迎面撞了......】 “你叙述故事为什么这么rou麻?” “是吗?我真情实意的。” “我觉得你把自己美化了,你是不是不知道你自己啥德行啊?” “正义帅哥?” “......你不记得什么,这不挺清楚的。” “我只记得与你相关的事,其他的都忘了,但是最近记忆在一点点恢复。我记得出车祸前,看到人行道对面站着一个‘我’,明明年龄不一样,但我觉得他就是我,我想听清他说什么,紧接着就被迎面来的车撞了。” 他说的那个“他”,我知道是谁。 死后看到“我”倒在他的怀里,那时手里还捧着这本日记本,戒指还在我俩彼此手指上戴着。他的衬衣被鲜血染红,脸上沾染着尘土和斑点血迹,眼泪如串滴滴掉落,他让“我”别睡,声音哭到嘶哑。 “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唐唐别离开我,小心车。” 两道低沉的声音渐渐重叠到一起,痛苦压抑,以及无奈让我眼睛渐渐红了。“他”似乎和我一样一直在寻找答案,我俩如同棋盘上的棋子,无法预知、掌握自己的命运。 “唐律,我头痛,我躺一会儿。” 贺庆忽然开口,把我从幻想中拉扯出来,我看他额上的汗水越流越多,似乎忍受着难以忍受的疼痛。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唇色渐渐变得苍白。 我触碰一下他的额头,很凉。 “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他眼睛睁不开,睡衣皱皱巴巴地卷在一起。在我起身的时候,他拉着我的睡衣衣角睁开眼睛,眼里的雾气更重了。 “我可能要犯病了。” “什么?我没刺激你啊?” 他前几次犯病没这征兆啊,都是我出言刺激后他才如沸腾的狮子一般狂暴。虽然这时候吐槽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我忍不住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他妈是迪迦呢。” 我扯开他的手去客厅给他倒水,回来就看到他背对我面向窗子坐着,我走到他身旁把水递给他,他抬头看着我,左手摩挲着右手无名指,一下又一下。 我的手一抖,水险些洒在他腿上。 我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想起他犯病后置我于死地的样子,我又退了几步。 “不是吧你,变身变得也太快了。” 他端着水杯喝了一口,望着窗外沉思。 “唐唐,我这次回来的时间要比上次早。” “?” “我不知道我能呆多久,但是你最近几天要小心车。” “什么意思?” 他轻轻了叹了一口气后轻轻笑了。 “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十年后的贺庆?”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仿佛在避讳着什么。 “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早,你记的东西越来越多。” “你看着我再说话。” “我也想。哔——” 我只能看到他的嘴在动,中间那句话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消音了。明明室内灯光明亮,灵异的感觉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能写吗?” “不能。” “那这笔记本啥情况。” “死前能写,能带上。” “cao!” 哪有人说话只让看侧脸的,气到我抓狂。 “可我他妈明明是十年后被车撞死的,你现在让我注意什么。” “从我能重新开始,结局就提前了。” 心开始莫名的抽痛,我擦了一下脸颊,擦了一脸的泪水。 “现在的贺庆什么都不知道,我舍不得。” “会知道的......” “我觉得我这次还是会死,我有预感。” 他沉默了。[br] “但是我觉得我们会有好结果的,希望下次看见你,你是笑着的。” 他低下头片刻,慢慢扭头看我,眼睛紧闭,和我一样满脸泪水,但是嘴角是弯着的。 “好好的,我走了。” “他”走了,贺庆眼神迷茫的看着我,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和之前发病后的表情一样。我走过去将他抱住,安慰性轻拍他的后背。 “头痛就好好休息吧。”[br] 他没病,如果说他有病,那我已经病入膏肓了。梦里梦外都能看到未来的他,死后还能重生,这不是病是什么?[br] 熄灯后,窗帘随着大风飘舞,雨水成雾状飘进室内,我不想关窗子。[br] 贺庆酣睡的呼吸声响起,我想着“他”说的话翻来覆去睡不着。小心车,是小心跟踪我的车,还是小心会被车撞。 如果是车祸,日记本有记录。这场车祸肇事者是闫星,事故造成一死一伤,死的必然是我,伤的是贺庆,还是闫星?闫星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如果是小心被跟踪,那贺贤让人跟踪我的目的是什么?半夜出现在我家的原因又是什么? “嗡——”手机震动的声音将我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我找了一圈发现不是我的手机,是贺庆的手机在响,我拿起来看,是一个没有备注的手机号码。刚接通,那边就迫不及待说起了话。 “赶紧过来,你妈又要跳楼,根本劝不住。” 突然想起上次贺庆从美国回来,半夜也接听了一通电话,他沉着脸匆忙穿好衣服走了。那会不会就是这通电话?贺庆他妈不是大明星吗,为什么要跳楼?还是“又要”跳楼。 我仿佛在看一本十万个为什么,翻开书,放眼望去只有为什么,没有是什么。[br] 接贺庆手机是看他刚入睡,不想吵醒他,但是现在不得不叫醒他了。我走过去推了推贺庆,他睡得不是很舒服,眼里充斥着红血丝,脸色苍白。 “怎么了?” “刚刚有人给你打电话,说你妈又要跳楼......” 他噌的一下坐起来,背对着我骂了一句脏话,快速从床上跳下来换衣服。 “外面下雨的,路上开车不要慌。” “嗯,你再睡会。你入学手续已经办好了,我最近几天可能回不来,有事给我发信息,害怕就给我打电话,和我保持联系,好吗?” “好,你路上小心。”[br] [br] 他走后的几天,我把日记本上字迹明晰的都看了,看得我有些晕头转向,贺贤在这本日记本上只出现过一次,杀人未遂。怎么可能是杀人未遂?我明明就是被他杀死的,他妈的![br] 四天后,贺庆回来了,骑着一辆自行车在他家楼下转,我从阳台探头往下看,积压于心的阴霾顷刻消散。明明很多东西都在改变,只有他还在按着原本的时间线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没有新奇的感觉,却足以让我安心。 我飞速下去,一屁股坐在车后座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我要去菜市场吃枣糕!” “有点远,换个。” “想吃。” 他侧身看着我,我故意站起来晃了两下自行车。 “贺庆。” “嗯?坐好。” 我搭着他的肩膀在他的脸上嘬了一口,他眉梢一挑,显而易见的满意。 一路磕磕绊绊,七拐八拐骑进狭窄的巷子,被买菜的人潮挤进拥堵的菜市场,喧哗吵闹,人来人往。我环着他的腰,贴着他闻他身上的香味,偷偷亲了一口他的后背。 还没到饭点,枣糕店生意有些冷清,老板和老板娘坐在门口聊天,看到贺庆和我时眼睛一下子亮了,没等贺庆说话直接打包了一袋枣糕递给他,同时笑眯眯地看我一眼。 “好小子,有志者事竟成,这还真追到了。” “还没追到。” “追到了,要不然我怎么不坐别人的车。” 我就等着他说这句话呢!老板和老板娘捂着嘴偷笑,我看到贺庆的耳廓红了,就连裸露在外的颈rou都泛着粉色,他不回头看我,手向后把热乎乎的枣糕递给我,默不作声扫码付钱,但我知道他高兴。 路上他的心情rou眼可见的好,我见他一直不跟我说话,一口把剩下的枣糕吃了,故意突然环住他的腰,感受他渐渐绷紧的身体。 “贺庆?” “......” “老公?” “......” “你怎么不拽了?怎么不说再怎么怎么,就滚下去?” “......” 他突然靠在路边停下,我偏头去看他的表情,猝不及防就被他捏住下巴亲了一口。 “再发sao,cao死你。” “你好中二啊。” “管用就行了。”[br] [br] 一路晃晃悠悠其道人民公园,他把自行车停在停车架,牵着我往公园里走,时不时偏头看我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在他又看过来时,举起他的手亲了一下他的手背。 “高兴吗?贺庆。” “换个称呼。” “老公?” 他突然抬手捂嘴,一脸青涩地笑了起来。 “再叫几声。” “老公,老公,老公。” “老婆。” 他突然冒出一句“老婆”,让我瞬间懂他被叫“老公”的感受了。喜滋滋的感觉让我嘴角抑制不住上扬,与此同时一丝不舍充盈我的心窝,可能是乐极生悲吧。 还是坐在天鹅湖旁边的草坪上看他们斗地主,湖面波光粼粼,随着为微风浮动,有些刺眼,我拍拍他的大腿让他伸直,枕着他的大腿看着蔚蓝的天空,看他面露惬意的笑,轻轻将我遮脸的发丝撩至耳后,迎风红了眼眶。 确认他没看我,眼泪沿着眼角悄悄落入发丝里,再次偷看他时,发现他也在看我,他默默擦掉我脸上的水迹,没有说话。 夜跑的老头老太成群结队涌入公园,他们随身携带的音箱播放着吵闹的DJ歌曲,他的朋友见天黑了,说请我们吃鹅杂。 出公园的路上,灯光有点昏暗,我主动牵住他的手十指相扣,他低头揉了一下我的头发,我抿嘴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跟他说说。 “谢谢你,我今天很开心。” “叫什么呢?” “老公,我爱你。” 听到这句腻人的话,他反而沉默了。 临到骑上自行车,周边只有喧嚣的风声时,他才开口。 “你叫我什么都不要瞒着你,可是你自己都不够坦诚。” “我……我以后会跟你说的。” “好,我等你说。”[br] [br] 吃完饭后,他朋友搬着两箱啤酒坐在他家里看足球比赛,坐在熟悉的位置,却没了最初的心情。躺在他的腿上把日记本里的素银戒指取出来戴在他的中指上,我感觉我的时间开始进入倒计时了。[br][br] 翌日中午,我跟着他和辅导员去学院地下室领课本,迎过一群朝气蓬勃的学生,我无意识牵着他的衣角,他反手握住我冰凉的手安抚我。 一本接一本厚重的书叠压在胳膊上,沉甸甸的,封皮上的英文字母渐渐模糊,不知道这次有没有机会用上它。 贺庆去车库骑车时,我抱着书站在路口等他,被快速路过的人撞了一下,手上的书唰地一下掉在地上。 看着熟悉的脸,我的呼吸变得急促,上次明明是在餐厅遇见的,这次怎么在车库路口?他蹲下把我的书捡起来拍拍递给我,他看到我的脸,脸上的表情渐渐凝滞,声音里透着不确定。 “唐律?” 一股凉意席卷全身,我总觉得我在一瞬间抓住了什么,我强装镇定,忍着恶心与他对视。 “你看够了吗?” “唐律,你现在是不是在后悔当初没把我弄死?” “我不想和强jian犯说话,滚!” “跟你那sao婊子妈一样,你俩都死了最好。” 他在贺庆之前蹭着我肩膀,故意压低阴恻的声音从我身旁经过,而我被他最后一句话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拽着他的胳膊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你他妈什么意思?” “婊子,你和你妈都是贱人!骗我爸还行,你俩是瞒不过我的。” 他擦掉嘴角的血,嘴角露出得意的笑,猛地甩开我的手径直走了。 贺庆骑车出来时,闫星早就走了。不安的情绪让我笑不出来,我坐上车后座给我妈打电话,拨了几通都没人接。 “贺庆,我妈不接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