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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春雨潇潇架鹊桥

    春雨之贵,宛如桐油。

    本是草长莺飞的四月艳阳天,谁知天公不肯作美,在这好友同宴,知己相会的日子降下一场瓢泼春雨,教那些饮酒赏乐、品花鉴美的王公贵子们折兴而归。

    殷琅同仓促离开的好友一一道别,自己也离了举办宴会的留华居,举着一把淡青色油绸布面的伞,在这倾盆骤雨中缓缓前行。

    明明该是狼狈不堪的样子,他却偏偏走出了云淡风轻的姿态。

    奈何老天偏要与这翩翩公子开个玩笑,一阵疾风扫过,精致的伞骨拦腰折断,殷琅手中这把伞瞬间失去了遮风挡雨的能力。殷琅自嘲一笑,看这雨的势头是暂时不会减小,距他府上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若是在这样的雨势中走上半个时辰怕是免不了沾染风寒,权衡利弊之后,殷琅决定暂且找个地方避雨。

    留华居地处郊外,是京都权贵人家喜欢的一处玩乐所在,在几家高门的支持下圈占了大片林郊用以种植菜蔬饲养牲畜,因此附近住家稀少远离内城,这也是殷琅本想冒雨赶回的原因。雨天车马打滑,若是让自家的马车赶来,怕是天黑也难会合。

    走了半晌,殷琅已经远远能看见内城高大的城墙,但距离城门还有遥远的一段路,殷琅身上有些发冷,不由苦笑着想自己会不会回去之后高烧不退一病不起。

    就在此时,殷琅看见前方不远处荷花池上一座小亭,不由庆幸自己的好运气。以往他从未步行至城外,是以根本不知这内城的城墙之外修建有这样一座荷花池。

    终于走到了荷花池处,殷琅却讶异地发现亭中竟有两人。

    这两人明显是一主一仆的身份,看衣着气度明显是主人的那位听到声响转过身来,与殷琅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人都是一怔。

    殷琅是惊讶于这人的年纪,方才只看背影被厚重的披风遮挡了身形,还以为是个与自己年岁相若的公子,但靠近后这人转过身来,殷琅立刻发现他比自己矮上一截不说,连面孔也是稚嫩的模样。

    最多不过十八。殷琅在心里暗暗做了评判。

    看这少年与他的仆人衣着皆是上品,又想到自己形容狼狈,便也不去同他们搭话,只自己站在一边看着亭檐上落下的雨帘。

    “殷公子身上积水颇多,这雨势不减,若是如此等待怕是会沾染风寒,如若不嫌弃不如与我回府上更换衣物。”

    那小公子一开口就透出年岁的稚嫩,殷琅回身施礼,细看了看这小少年的面容,眉眼之间有几分熟悉,但细想之后却又并不识得。

    “在下殷琅,承蒙礼遇,奈何眼拙,竟不识得阁下名姓,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听了殷琅这话,那小公子并不回答,只用一双漂亮的杏眼瞧着殷琅,随即便伸手牵扯着殷琅的袖子将他带上隐在亭外的马车。他那仆人乖觉地默不作声前去驾车,殷琅和那小公子在车厢内并肩而坐,一时有些莫名。

    “叫我念思。”

    殷琅忽然听得身畔之人开口,有些诧异地望向念思,却见他葱白的手指紧紧绞着衣料,垂着头只露出一截细腻白皙的颈。年少风流,于欢场恣意多年,殷琅霎时便回过神来,显然这稚嫩的少年不知何时曾见过自己,甚至更甚一步——暗生情愫。

    萍水相逢,殷琅虽是纵横欢场却也并不是那来者不拒之人,但这念思紧张羞怯的模样倒是勾得他颇有兴趣,几个念头闪过,殷琅轻轻拉过念思白嫩的手,捏了捏他的指节。

    “别扯得那样紧,仔细伤了手指。”

    念思轻轻“啊”了一声,飞快抬头看了殷琅一眼又赶紧垂手,也没有将手收回,任由殷琅拉着他的手揉捏。看他这反映,殷琅心中有数,缓声问道:“你以前见过我?在什么地方?”

    谁知念思却不肯答话,白嫩的手指轻轻勾着殷琅的手心,一下下磨蹭着。许久才蚊呐似的吐出一句:“很早就见过你了,很久很久以前……见到你好多次。”

    殷琅还没来得及追问,马车就已经停下,那仆人不知为何竟也没有来迎接主家下车,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念思拉了拉殷琅的手,低声道:“你……你先下来去换了衣裳。”

    且说这殷琅今年二十有五,识得风月滋味以来也有八九年,花红柳绿里经过却未曾将一颗真心交付与人,不过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寻着那个岁岁相守的心上人。一场春雨,却让他偶然碰着念思,倒也算是因缘际会恰逢其时,只是此刻殷琅倒还有些思虑未曾解开。

    掀开帘子调下马车,殷琅想了想回过身子,握着念思正掀起帘子的手臂,稍稍用力把人拉向自己,乘着念思不注意,一把托起他的腿弯将人打横抱起快步往屋内走去。念思身量不高,在殷琅高大的身躯对比下更显小巧,小猫样的乖乖贴伏在殷琅胸口,任由殷琅抱着他快步走过细密的雨幕。

    由着怀中的念思给他指路,殷琅来到一处小院,还没刚一进入室内就感受到明显升高的温度和氤氲的暖烫水汽。仔细观察之后才发现竟然是一处地热泉水所在,被精心修缮后成了精致的沐浴之所。

    这处府邸并非京城的繁华中心所在,但这样一处温泉在京城可谓价值连城,念思的家室想来也并不简单,如此方能够拥有这样一处宝地。

    小心地将念思放下,殷琅毫不避讳地开始脱下自己依然湿透且沾满泥点的衣衫,若说家世背景,殷琅虽自认不是什么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但这京城之内以他身世却也并不会畏惧谁,故而无论念思是真情亦或假意,殷琅都无所顾忌。

    若是有所图谋,他总也不会让自己吃了亏去。

    殷琅已然脱光了上身的衣物,赤裸的半个身子还带着淋雨过后的水泽,蜜色的肌rou线条流畅,透着蓬勃的旺盛的力量。

    随意从柜子中翻了套干净的衣物换上,殷琅转头去看念思,他也已换完了衣裳正在系上腰带,少年正是抽条的年岁,一身浅碧色的衣衫衬得他身形修长有致,如茫茫然一片烟雨朦胧下生机勃发的浅草,借着细密的雨丝当春发生。

    念思对上了殷琅的目光,略躲闪了一下又怯怯望了过去,如年幼的猫崽好奇而胆怯地接触着未知的世界。

    殷琅的心就好似被猫爪轻轻勾了一下。

    并不疼痛,略有点痒。

    大步走上前将念思完全笼罩在自己身躯投射的阴影下,殷琅伸手抚了抚念思的脸颊,眼中是未曾散去的迷惑之意。

    “念思,你究竟在何时见过我?今日这般,又是为了什么?”

    被问到的那一个并没有立时回答,而是拉过殷琅的手以脸颊贴着蹭了蹭,最终带着破釜沉舟一般的表情望向殷琅,声音低低地开口。

    “若是我说,我钦慕你许久,盼你卧榻一席之地,又如何?”

    殷琅面上一怔,眼中迷惑更甚,手指微动滑过念思白若酥酪的面庞,拇指与食指合在一处捻了捻。

    “这润肤的香脂是去岁涑河之地新制出来呈到御前的,圣上大多赏了后宫,只有不多的几盒留给了自家兄姊,我母亲不爱这味道,故而随手给了我。”

    “你且与我说说,你用着这种香脂,却要来我身侧自荐枕席,我可能放得下心?”

    念思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脸颊,又半路止住,面色惨白地看着殷琅,眼中一片凄然。

    “我,我不会害你的,我只是……”

    话说到半途,连他自己也觉得没有几分可信,惶惶然收了声。

    殷琅却忽然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地开口:“我殷琅浪荡惯了,识得我的人皆道我靠了父母家室方有今日纵横恣意的日子。原也没错,只他们却不知我曾与一批工匠往敦煌古道去为那千佛之国修缮佛窟,大漠黄沙里走过,几近被沙暴掩埋。自那一遭过后,有些东西我便看得透彻。”

    “这人啊,倘若连死都不怕,也就再没什么可怕的。”

    “懒得深究你境况,你既然如此说,我便信了罢。”

    话音刚落,殷琅一把将念思抱起,入手的身子很轻,他甚至还有余力将人掂了掂。殷琅笑看念思,然后便顺着念思葱白手指指向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