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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小楼一夜听春雨

    瑞香原先也是很警惕的,然而两人抱在一起的感觉很好,他也忍不住融化了,后来更是没有发生他担心的事。可这种原本一切如常的生活中忽然到来的拥抱与依赖,在某种意义上却比红罗帐底彻夜缠绵来得更……令人心中静静动容。

    于是最后两人出去的时候,大公主早就沐浴过,焕然一新地等待。美如鲜艳花朵含露的少女姿态端美,正在玩在外面玩了很久,回来后就睡着的景行。满月之后,景行逐渐长开,到了瑞香认为最好玩的奶娃娃时期,又白又软又无能为力,既不会爬,更不会走,甚至趴着的时候连头都抬不起来,唯一的手段只有放声哭泣,什么都无法反抗。

    虽然他哭起来的声音很大,连瑞香都受不了,但他睡着的时候,就是只软软糯糯的江米团子,手臂和腿像藕节一样肥肥白白,大公主戳得很投入。

    帝后二人出来后,除了景行被留下,其余人便都到了设宴的水榭。

    小楼不大,但毕竟也是宫室的规格,本身无法容纳多人的筵宴,因此旁边的水榭便是为此准备的。也因此,小楼春夏秋三个季节是最适宜居住的,到了冬天就需要火龙,薰笼等物维持室内的温度,水榭也得装上厚实的帘幕遮挡寒气,想要设宴还得提前一两天开始薰热里面,其实不如搬到别的地方。

    时值夏日,水榭里凉风习习,还有熏香的淡雅气息,宴席已经全部准备好,被赐宴的近臣禁卫也都入座,帝后二人带着公主接受众人的问候,又分了今日的猎物,赐酒祝酒一轮后,歌舞也在湖水中央的舞台上开始,距离不远不近,水榭里欣赏的效果正好是最佳。

    众人在一楼欣赏,帝后一家则在二楼。

    大公主已是少女,宫中也并无孩子不得饮酒的说法,她的酒量随父亲,比瑞香好很多。又或者说只要能喝酒的人,大都比瑞香好很多。

    今日还只是第一天,顾虑着主要是去找食材的,父女两人打的都是被撒开的小型猎物,比如兔子,野鸡,狐狸,黄羊,近卫们也打到了不少猎物,或烤或煎或者煮汤,滋味丰富。

    大公主还打了两只白色的狐狸,比划了大小,兴致勃勃:“长得倒也漂亮,皮毛也没有损伤多少,正好拿来,到冬天之前还有半年,攒一攒,大概能给阿娘做个袄子。”

    她的准头在同龄的小娘子里自然是很不错的,但白狐狸皮的要求不同,最好是一箭穿过双眼,不要伤到丝毫皮毛,如此得到的狐皮才是最上品,制作裘衣皮袄等物的时候也能够尽最大可能被利用。

    大公主还做不到这一点,更没有信心之后能够不断亲手射到足够做一件裘衣的同色狐狸皮,只好先准备做件袄子。

    瑞香很欣慰:“那我就等着了,我们熙华真厉害。”

    这态度多少有些像是在哄孩子,就连用词都差不多,大公主却难得垂下头,露出害羞的表情。

    她在年龄很小,正需要来自亲人长辈疼爱的时候偏偏未曾从生母那里得到,后来又经历了父亲登基那一年的兵荒马乱,和瑞香的感情也是逐步加深,说起来这竟然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母亲的溺爱,哪怕是相对幼稚,不合时宜的语言,却也让她心中泛起与平日不同的涟漪。

    知道自己被爱是一回事,但爱她的人直白地表达出来溺爱与娇宠,则是另一种感觉。

    本就更喜欢在外奔驰风吹日晒的大公主立刻就涌起无数豪情壮志,片刻害羞之后更是下定了决心,要更努力地磨炼自己的技艺,积攒更多的白狐皮!

    虽然猎场本身就可以提供无数皮毛,白色也好火红也好,这种相对比较稀有的颜色对皇后之尊根本不会缺少,但大公主亲手猎到的完整无瑕的狐狸皮怎么能够和那些份例混为一谈呢?

    虽然来到猎场的目的是让皇帝改换心情,但今日宴会的主角却显然是崭露头角的大公主。少女的姿容与精湛的骑术和射术都足够惊艳,且是第一次用自己的猎物做宴上的菜肴,任谁都知道,能和皇帝畅快地谈天论地,又一同策马游猎的他的长女才是最重要的人物。

    也因此,虽然在皇帝身边伴随游乐的近臣和专门在他身边积累资历寻找被看重的机会的近卫都很聪明地没有努力表现,而是任由两位贵人将游猎变作游玩,没有人用出全部的实力,卯足劲愣头青一般表现。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夜宴结束后,因长女今日的表现和久违的父女共处,皇帝的心情显而易见畅快许多,回到小楼便叫人再拿酒来,还邀瑞香一起共饮。

    大公主已经回去,景行也早就被乳母带着睡着,两人也是时候在夜阑人静的此刻独处片刻,说说话。瑞香并未拒绝,应丈夫的邀请在洞开的长窗前坐下来,亲手焚上一炉最适合静夜清风的香,带着微醺开口:“虽然距离出嫁还早,但熙华的驸马人选,你应该早就想过了吧?这孩子性格强韧,但也很需要疼爱呵护,总要给她选个最合适的才是。”

    虽然本朝历任驸马的选择,基本要求都是家世,人品,才能,容貌四项缺一不可,但这并不代表选出来的驸马性格能够最合适,甚至有时候因为某些原因,公主的婚姻也只是权宜之计,又或者主持的人并不上心,公主的婚姻……到底还是不幸的多。

    有鉴于此,瑞香相信,皇帝定然早就心中有数。

    果然,挨在一起赏月独酌,听风闲坐的皇帝立刻就接了话:“我想的是在万家或者崔家择一佳婿,这是最好。”

    瑞香立刻就懂了。

    万家也好,崔家也好,都和帝后有很深的关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两家都和皇帝,未来的皇帝有深切的联系。大公主嫁入万家,加深了和皇后一系的关系,可谓亲上加亲,对双方都是共赢的局面。

    而嫁入崔家呢,一来是尚主对崔家是一项荣耀,二来是皇帝毕竟还是很放心崔家的。

    两个选择都很不错,大公主即使出嫁,也明摆着与皇帝,与宫中的关系不会疏远,而是紧密地联合。这果然是皇帝一贯的思路,他爱谁,就要让那人至少在政治地位和利益上尽可能立于不败之地。

    感情,在他而言是决定利益和权力的一种影响因素。

    瑞香倒是更感性一些,认真地想了想家中适龄男子的品貌能力各自性情,又忍不住摇了摇头:“到底出嫁多年,我已经不敢说了解子侄辈的人物了。不过我看大公主颇有主见,到底还是要她喜欢才好,否则将来也不是好事。”

    皇帝喝得比他多,虽然没有醉,但姿态却也很放松,忽然靠过来把头放在瑞香后背上,懒懒嗯了一声:“正因如此我才会犹豫,她出生的时候我多么欢喜啊,自然想让她在婚姻大事上也能快乐……再看看吧,也不急。虽然现在已经看中了几个人,但还不是提这件事的时候。”

    他如此说,那很可能就是几个人选都有这样那样令皇帝觉得不够好的地方,但很显然,这几个人他已经放进了篮子里。瑞香又想起一事:“你都看准了,该不会也和他们家通过气了吧?”

    皇帝觉得这很理所当然:“那是当然。我的女儿,我的公主不受委屈,她是君,驸马是臣,最好老老实实,乖乖地,若是敢不守……闹出什么来,哼。”

    就算是放松又绵软的时刻,这一声哼也挺可怕。瑞香忍不住问:“驸马的年龄应该比熙华大吧?”

    皇帝嗯了一声表示肯定。

    瑞香不由觉得有些头痛。熙华十九或者二十岁出嫁,驸马比她还大,说不好大几岁,但皇帝的样子,应该是早就透过底打过招呼可能要看上他们家郎君,也就是说,从几年前这些男孩子就被管束监督。

    虽然说不会严格到不允许和任何人初试云雨情,但很显然不可能有让公主觉得碍眼的人,更不可能搞出孩子来。这个时代,男子在婚前就有了宠婢庶子不算少见,但驸马是律例规定不许纳妾,自然也不允许有庶出子女的。就为了这一条,驸马在闺房之事上也不可能享受。

    这一点瑞香也能理解,就如皇帝所言,公主是君,驸马是臣,那么就只有臣子尊奉君主,为了君主存在。虽然公主是妻,驸马是夫,但是婚后公主要和驸马一起住在公主府,公主不会从皇室脱离,在天下最高贵的身份之前,夫妻之分自然也就颠倒过来,不复寻常。

    如果驸马做不到……

    本朝还真有许多因为侍奉公主不力被族诛抄家流放灭门的驸马,而公主被处死的原因则是谋逆,乱政,夺权。

    所以,皇帝这番动作是兴师动众了一点,可作为一个疼爱儿女的皇帝,这也不算太隆重。瑞香本想劝两句,但又觉得让驸马早早开始适应,日后不要想着拿捏公主,试图扰乱朝局,利用他的孩子们也是好事,便什么都没说。

    说到底,驸马虽然必定出身世家大族,但天下最高贵的家族是皇族,皇家的公主出嫁名叫下降,驸马娶妻要叫尚,其名如此,其实如何,还不清楚吗?若是想要借着公主兴风作浪,或者影响公主的尊荣与权柄,皇家自然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无他,公主与皇室是一体的,即便这公主不是最受宠,不是最尊贵,可是对于臣民而言,哪怕是一件御赐之物都需要好好供奉保管,又何况是帝女呢?

    历代帝后向来都是这个态度,现在瑞香也成了皇后,他自然理解自己作为皇室的主母应该采取的态度。

    何况皇帝紧接着就说:“算一算,嘉华和曜华出嫁的时间也不会比熙华晚上几年,唉……紧跟着就是福华和玉华,孩子长起来真快。找女婿是一回事,娶儿媳妇一样不得放松……”

    瑞香不由一凛,匪夷所思的同时,又觉得以皇帝的性情,自己的猜测应该没错:“儿媳妇你不会也看好了?”

    皇帝果然胸有成竹,和盘托出:“景历将来要做太子,他的妻子就是国之储妃,要做皇后的人,才能,心性,眼光,气度都须得细细看,何况将来时局的变动,谁也说不清。景星的事简单,薛家颇有几个才貌俱佳,性情也温良贤淑的孩子,菖蒲养他一场,如此也算是圆了这段情分。至于我们景行……我还是属意万家或者崔家。”

    瑞香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是该说皇帝做了自己本该做的事,且考虑得如此深远全面呢,还是说他的执念实在很深。

    不过万家也好,崔家也好,本就有尚主或者出个王妃的资格,听到皇帝并未决定在万家选太子妃,瑞香还是松了一口气的。有他一个人,万家少不了百年的顶级富贵,再要更多,可就容易月满则缺。

    何况,万家实在也没有很合适,符合皇帝要求的太子妃人选,这个位子还是不要惦记的好。

    想也知道,给皇帝zuoai妻和zuoai子的妻子,将来的皇后是全然不同的感觉。瑞香深知做皇后的个中滋味,并不觉得这就是世上最快乐的事,更不觉得将一个德行才能或者心性不足的人放在这里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再说,景历才几岁啊?连他将来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搞不清楚,就要考虑该给他选个什么样的妻子,纵然知道那孩子符合皇后这个身份的要求远比适合儿子更重要,瑞香也是觉得一阵晕眩,放弃了思考:“还是慢慢来吧。”

    他没有假装不知道皇帝已经在考虑立储的事,也没有在人选上矫情,对所有人而言,景历都是最好的结果,没什么必要推辞,现在他们所需要的,不过是等待景历长大的时间而已。

    沉默了片刻,瑞香忽然发现窗外一些动静,忍不住推了身旁的皇帝一把:“你看,那是什么?我没看错吧?”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言难尽,无法形容的意味。

    皇帝也定睛看去。

    小楼正对着白日行宴时的湖面,水榭,还有更远处表演的小岛。这湖泊本就不大,此时四下又都很黑,只有建筑物上挂着灯笼,能看见的东西也就被衬托得更加清晰。

    只见两个人跌跌撞撞,纠纠缠缠,从一艘黑漆漆的小舟上进了水榭,在栏杆处模糊的灯光下搂抱拥吻……然后就宽衣解带,就算看得不十分清楚,但到底是在做什么,皇帝和瑞香自然心知肚明。

    瑞香还是第一次看到无关的外人在自己面前做这种事,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两人真够大胆的,水榭虽然不是帝后居所,防卫更松懈一点,但毕竟临近此处,也不怕被人喝止拖走。

    那男的自然是在猎场中的宗室子弟之一,另一方不是猎场侍奉的宫人便是白日的歌姬舞女一流了吧,这对野鸳鸯寻求刺激,先是驾船漂流,后是在水榭热火朝天……

    瑞香原本是有一点被冒犯的怒意,可是看着看着他又觉得叫人吓他们一场没什么意思,逐渐有点脸热,心里痒痒地想使坏,便悄悄凑到同样默然不语的皇帝耳边低语:“郎君,你猜他们在做些什么呀?我一点都不明白。”

    装痴撒娇的心上人是个男人就无法拒绝,即使明知道对方根本不是这样蠢钝天真的模样,甚至眉梢眼角都有一丝丝使坏的邪恶,但正因如此,两种迥然不同的魅力混杂却更加令人沉迷。

    皇帝一扫慨叹儿女长成的失落,一把抱起软绵绵不肯努力配合,好像真的天真无知的妻子,将他带进了床帐里。

    低语散落:“不明白?我会让你明白的。”

    瑞香低声笑起来,被放到床榻上的时候翻了个身,躲进床帐最里面:“我不信,你好坏的。”

    他娇声娇气,又软又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