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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这人真是烂到骨头里了,无可救药!”等吴世豪离开之后,庞毅还是忍不住狠狠骂了一声。他还以为今晚对方叫上自己来看守所救杨锦辉是良心发现,没想到这家伙转脸又是一副鹰犬模样。看样子,在吴世豪心中,维护他们这帮真黑恶势力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重要得超过了所爱之人,更超过了做人的良心。

    杨锦似乎还能感受到刚才被吴世豪紧紧抱住的感觉,恍然地就伸手摸了摸被对方搂过的腰侧。

    “辉子,要不这样,我派武警的人把你单独保护起来……”庞毅看到了杨锦辉那个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心口一痛,有些话却不敢问出声。

    杨锦辉回过神来,这才笑着说道:“连长,你可别给我搞特殊。关禁闭可难受了,你还是放我一马吧。”

    “可这里太危险了,要是回头丁洪他们又买通别人来对你不利呢?我真没想到这里头的水会这么深!”庞毅实在不放心杨锦辉,可现在对方毕竟是被正式关押在看守所的嫌疑人,他也不可能绕过吴世豪那边把人直接提出去。

    “放心吧,吴世豪刚才特意去收拾谭刚,可不只是为了给我们看。他这么闹一出,这看守所里估计暂时不会有人想打我的主意了。”杨锦辉可不傻,吴世豪虽说跋扈嚣张,但是也不是那种不分场合乱来的人,对方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不仅是为了帮自己报仇,更多的是为了震慑那些想对自己动手的人。当然,他也明白,只要他们两人依旧立场对立,那么有朝一日,就像吴世豪自己说的那样,他肯定会毫不留情地像对付谭刚那样对付自己。

    但愿对方不会砸烂自己的手来逼供吧。杨锦辉苦笑了一声,低头看了眼自己被包扎起来那根手指,不太能想象得出一只手被砸烂会是什么光景。

    因为杨锦辉的坚持,庞毅也只能暂时放弃了想让武警把对方单独保护起来的打算。

    两人聊了快一宿,庞毅总算是清楚了杨锦辉案子的前因后果,这也让他更加坚定了要救杨锦辉的决心。

    “辉子,你小心点。”天快亮的时候,庞毅得走了,他依依不舍地和杨锦辉道别,却没敢像吴世豪那样上前抱一抱对方。

    杨锦辉点点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连长,我这事你听就听了,毕竟我自己也没更多的证据,走一步算一步吧。想光凭口供就让我认罪,那就得看他们能不能把我打服了。”

    他看着庞毅的目光有些踌躇,说实话,他后悔把庞毅牵扯进来了。

    “辉子,我不会看着他们这么陷害你的。我已经决定提前退役。到时候我会争取转业到公安这边来。”庞毅咬了咬牙,“我得帮你。”

    杨锦辉吃惊地瞪大了眼,他完全没想到庞毅会为了自己提前退役,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把对方牵扯进来。可他也知道,自己落到这个地步,庞毅肯定不会不闻不问,就像吴世豪希望自己改改这执拗的性格,可这时候他又何尝不想庞毅也能改改那耿直的性子呢?

    “你别管我的事了。这事我自己都知道怕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都想好回头要真判了刑,该怎么写申诉书了。”杨锦辉苦笑了一下,目前这种情况,凶多吉少,丁洪那帮人既然敢直接在看守所里对自己下杀手,只怕为了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也没什么做不出来,吴世豪说的下一次外审,自己怕是扛不过去了。

    庞毅一听杨锦辉这么说,顿时就不乐意了,他站起来,背着双手,一副领导派头教训起了杨锦辉:“你说什么傻话呢?!我不管你谁来管你!吴世豪他能管你吗?他现在就想着怎么软磨硬泡把你给说服了,让你认罪,让你交出能指证赵广龙的证据,也好让他交差!”

    这时候庞毅又想起了吴世豪的话,一瞬间,他居然真地动了劝说杨锦辉认罪的念头,可他看到对方那依旧坦然从容的目光之后,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

    罢了!既然杨锦辉选了这条路,自己就跟他走一回吧!

    庞毅平复下内心有些激动的情绪,这又缓缓说道:“辉子,你帮刘家的人讨回公道,我也得帮你讨回公道啊。这不就是天理吗?这延西不是他赵卫国的后院,不能由着他想怎样就怎样。你别担心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也给我记清楚了,你得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做更多事,才能看到公道来临的那一天!”

    庞毅终究不能直接劝杨锦辉认罪,可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被吴世豪那帮心狠手辣的人坑死。意思差不多的话,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感觉也大为不同。杨锦辉有时候真觉得吴世豪那张臭嘴,是不是就不会说什么好听的啊?非要把人气死才高兴。

    “连长,瞧你说的。我就算坐牢也就几年的事,还不至于要死要活的。现在闹出这事来了,他们短时间也不敢再随便对我下手。顶多就是审讯的时候收拾我呗,我有分寸的,扛不住了我就先按他们说的招供,回头再翻供。反正,我可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他们称心如意。”杨锦辉不想让庞毅太过担心自己,故作轻松地笑了起来,他现在只能寄希望能多拖延一点时间,好让白少杰把那些证据处理好,有朝一日等他出来了,这些东西总还能用得着。

    赵向东忙了整整一宿,才总算把事情摆平。他先让韩朗帮谭刚处理好了惨不忍睹的伤口,然后又觍着脸向吴世豪提出了自己关于处理这件事的想法,虽然他看出来吴世豪十分不爽,可对方到底还是顾忌这件事背后的势力,只好默许他把事件定性为监室内的打架斗殴。随后,赵向东赶紧召集了看守所所有值班民警,要求统一口径,将今晚发生在严管号的谋杀事件定性为打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在事情没有闹大之前,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这是国内所有组织机构行之有效的处事原则,而赵向东也相信他的上司们比自己还更不愿看到这种有损政府形象的新闻被到处传播,毕竟维稳压过一切。这也正是吴世豪为什么会默许他自作主张的原因,到最后上头一句话,说是啥就是啥,吴世豪想要坚持也没用。

    “他们还没出来?”处理完所里的事情,将吴世豪送走之后,赵向东不满地盯住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之前杨锦辉的伤势包扎完毕之后,庞毅就把他带了进去,虽说赵向东这时候不愿让庞毅和杨锦辉单独接触,可今晚的事情让他显得很被动,也只好暂时答应这位武警支队政委的要求了。

    “估计快了吧?”被叫回来帮忙的徐忠瞥了眼那扇紧闭的门,今晚他可是被吓得够呛,还好事情不是发生在他管教的监室,不然真是说不清。徐忠话音刚落,那边办公室的门就打开了,庞毅先走出来,杨锦辉紧跟其后。

    “杨队长,你还是回五号监室去吧。”赵向东走之前被吴世豪特地交代得将杨锦辉调回五号监室,他这次可算把对方得罪大发了,当然不敢再有所推脱。

    杨锦辉看了眼一旁五号监室的老管教,他沉默地点了点头,身为看守所的在押人员,服从安排是必须的。庞毅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对赵向东说道:“这次发生这么大的事,还希望赵所加强对看守所的管理。锦辉的安全就交给你了。”

    赵向东之前一直不知道杨锦辉和庞毅之间有什么关系,所以这次看到这位武警支队的政委特地过来也是挺吃惊的,不过既然这事被武警的人关注上了,他们以后还想在看守所下手就比较难了。不过话说回来,就算给赵向东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再答应丁洪这种简直要坑死自己的馊主意了。一旦这事被人捅穿,别说自己以后升任监管支队的支队长无望,恐怕还逃不了一场牢狱之灾。

    赵向东连忙赔笑:“杨队这事的确是我疏忽了!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出任何安全事故!所以这事还请庞政委您也别声张。”

    “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庞毅清楚丁洪背后使坏,肯定少不了这位看守所长帮忙,不过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现在拿对方还真是没有办法。

    说完话,庞毅转头看了眼杨锦辉,叮嘱道:“辉子,我就先走了。你注意身体。”

    杨锦辉笑着点了下头,这时候过来两名民警,他们刚要按照规定给杨锦辉戴上手铐将他带回第五监室,就被赵向东喝止了:“还上什么铐子?!没看人都受伤了吗?好好把杨队送回去,加强巡逻监控!要是再出这样的事,我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按照规矩办事结果被领导吼了一顿,两名民警只好满脸委屈地搀住了杨锦辉在徐忠的带领下往第五监室走去。庞毅目送着杨锦辉的背影消失在铁门后面之后,不知为什么长长地发出了一声叹息,说实话,他自己还真没把握能救将对方从这个牢笼之中救出。市刑侦支队的专案,他这点身份还真干涉不上,但是他一定会尽力而为,不仅因为他和杨锦辉之间的感情,也因为活在这世上,作为一个人,总得有点良心。

    昨晚看守所的风波很快就传到了李强的耳朵里,他今天本来要参加一个会的,也临时推了。

    现在在李强的办公室里,几乎一宿没睡的吴世豪和与情妇大战了三百回合的丁洪都坐在了沙发上,两人谁也没看对方,屋子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吴世豪,你不是在赟城开会吗?怎么这就回来了?”李强推了推眼镜,不动声色地问道。

    吴世豪笑了下,坐在沙发上的身子往前一倾:“这不是有点急事赶回来处理吗?”

    说着话,吴世豪转头看了眼面无表情坐在自己身旁的丁洪。

    “急事?呵……哎呀,真不知该怎么说你。”李强冷笑了一声,给了吴世豪一记白眼,他起身走到吴世豪和丁洪身边,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这时候,他那张看起来十分儒雅的面容上也有了一丝怒意。

    “你在我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呢?杨锦辉这事都这么久了,还一点办法没有。老子让你做这个打黑除恶专项行动小组的组长,你他妈是吃屎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李强鲜有用这么难听的话骂过人,就连丁洪都愣了下,他偷偷瞥了眼吴世豪,想看看对方是什么反应。

    吴世豪怎么会听不懂李强的言外之意,他脸上笑容不变,语气却是颇为无奈:“杀了他反倒把事情闹大,实在没这个必要嘛。”

    “我让你去赟城开会,结果隔那么远,你都能嗅出杨锦辉要出事的味道。你到底是帮谁的?涉黑的名单加你一个,不算多。”李强挑了挑眉,皮笑rou不笑。

    “李市长,瞧您说的,我这么做还不是想帮咱们。那庞毅是杨锦辉以前当兵时的连长,两人关系铁着呢。这家伙背地里可没少盯上这事。之前他还上我办公室找过我。您瞧,昨晚要不是我过去给丁队擦屁股,庞毅还不趁机把事情闹大啊。”吴世豪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丁洪一听吴世豪这么说,心里可不太乐意了,他轻哼一声,说道:“要不是吴局你的话,庞毅他准能发现有人设局买通谭刚要杀杨锦辉咯。听说你还专门审了谭刚,审出什么来了啊?他不会说幕后黑手是我吧?”

    吴世豪低下头开始把玩着腕上那块黑色的腕表,他晦暗的双眼映在泛着光的表面上,显得尤其阴沉。

    “我那都是做戏给庞毅看,也顺便警告谭刚别乱说话。毕竟这事牵扯可太大了,不是吗?”吴世豪抬头笑着看了丁洪一眼。

    “好了,你给我闭嘴!”李强没想到丁洪会这么大大咧咧地把犯罪事实说出来,赶紧呵斥了他一句。

    丁洪知道自己话多了些,可他就是看不惯吴世豪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反正在李强的办公室里,自己说的话也不可能会有第四者知道。

    “吴世豪,你自己也该明白,杨锦辉这种咬住人就不放的疯狗迟早要给咱们惹出大麻烦。现在赵书记那边正是关键时候,我们必须要尽早把事情处理妥善!”李强压低了声音,同时他一直盯着吴世豪,似乎想要从对方脸上看出些纰漏。

    “李市长,您说的我明白。不过杨锦辉自从被咱们抓了之后,不少人都来电话给他说情,现在庞毅也被惊动了,咱们暂时还真不好动他。不过动不了他,总还有别的选择嘛。之前秦大生不就派了自己的侄子去解决马刚,结果让马刚撞到杨锦辉手里,这才惹出后面这一串事。捏死个马刚,总要比捏死杨锦辉容易多了。”吴世豪面不改色,身为一名警察,杀人对他来说,好像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马刚早给你收拾听话了,我提了他六次,还特意叫人装成检察院和法院的人,他一次都没敢说漏嘴,比杨锦辉识相多了。再说了,就算杀了马刚,你就能保证杨锦辉以后不把这事一起咬上?解决事情还是得解决根本,只要没杨锦辉,就没人敢出头,也就自然没事了。”丁洪当然也想过要不把马刚给宰了得了,可一想到杨锦辉那脾气,只怕对方知道了会连这件事一起咬上,就算回头他们真要收拾马刚,也得放在解决了杨锦辉之后。

    吴世豪不置可否地笑了下:“也是,这种不干净的事总会留下把柄,难保日后这事不被人捅出来。到时候咱们替秦大生背个杀人罪也太不值了。”

    “我现在是真没办法了,李市长,这事恐怕还是得吴局亲自来,我做好协助工作就行。”丁洪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李强冷冷看了眼又低下头开始摆弄那块黑色腕表的吴世豪:“吴局长,你的意见呢?”

    吴世豪深吸了一口气,他并没有马上回答李强,而是目光深沉地思考了片刻之后才笑着说道:“您放心吧,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一个星期之后,我一定让杨锦辉认罪,也会将他私藏起来的那份涉及赵广龙和秦大生的笔录原件找出来。”

    “说得容易,之前丁洪不也审了他几天,人都快给打死了,也没服个软求个饶。你能行?”李强似笑非笑地看着吴世豪,对方脸上过于自信的表情并不能轻易获取他的信任。虽说刑讯逼供在大多数时候都是很有效的,不过也不是没有那种例外的情况,有的人当真就是宁可被打死,也不愿按照他们的要求交代问题。很显然,脾气执拗的杨锦辉就是那种例外的情况。

    吴世豪挑了下眉,他其实还真没百分百的把握。有些苦恼地挠了挠眉心之后,吴世豪突然一副豁然开朗的模样,咧嘴便是一笑:“呵,反正您不是怪我这次回来搅了丁队弄死杨锦辉的好事吗?这样吧,要是我不能完成任务,那么就让我来解决他。以后要是被上级追查,我愿意一力承担刑讯逼供犯罪嫌疑人致死这个罪名。不过到时候,还请您替我活动活动,至少让我少判几年,以后也再想想办法帮我减刑。这应该不难吧?”

    这是个狠人。李强和丁洪面面相觑,他们忽然感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感到压抑的气氛,这种感觉正是面前这个阴郁瘦削的男人带给他们的。

    “吴局长,你不是在给我做事,咱们都是为了老爷子。等他正式成为延西省的一把手,少不了你的好处。你也不用那么着急,这种事情能不搞出人命是最好的,实在不行,你再看着办吧。”李强的语气总算缓和了下来,话他不能说绝了,可必要的暗示也不能少。

    还有两个星期左右就要到农历新年,外面的年味开始浓了起来,可看守所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第五监室里陈老五已经上山服刑去了,新的号长是之前对杨锦辉就颇多照顾的许总。他看到杨锦辉回来之后,既高兴却也因为某些传闻为对方感到担心。

    “妈的,这帮警察真不是东西。这是把你往死里整呐。”许总看着杨锦辉腕上还没能完全愈合的伤口,龇了龇牙,手铐稍微紧点就会磨破皮肤,把手腕伤到这种程度,足以说明对方遭了多大的罪。

    “还别说,真是差点就给整死了。”杨锦辉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脖子上的勒痕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散,断掉的手指也一直钝痛。

    许总压低了声音问道:“我觉得这事怕是有点猫腻。那谭刚他都是判死的人了,这时候还有什么想不开?再说了,他一个死刑犯,手脚都挂了镣,他真觉得自己能杀得了你?”

    杨锦辉垂下眼;“论单打独斗,他当然杀不了我。可那天晚上,那个姓王的医生给我打了镇静剂。”

    “这!”许总吃惊地张大了嘴,他赶紧看了眼旁边,其他人都很在乐呵呵地看电视,并没有关注他和杨锦辉私下的闲聊。

    “别担心,至少现在在所里不会有人动我。”杨锦辉又想到那个晚上自己听到的惨叫声,虽然知道吴世豪是为自己报仇,可他还是觉得对方这样的行径太残忍。

    “杨队长,在古代,一个小小的县官就能让人家破人亡。你得罪的可是大人物,那赵广龙我听说过,他在生意上仗了他老子的势,从来都是强取豪夺。现在你这么不依不饶地要为刘家讨公道,他肯定会想尽办法对付你。”说到这里,许总顿了顿,“不是我想打击你,杨队长。你要是后台没人,要不暂时还是忍一忍吧。外面都传那姓赵的要做延西的一把手,只要他在这里,你就没法翻案。”

    杨锦辉微微皱起了眉,许总说的话也的确是他自己需要考虑的,一个部门的一把手都能一手遮天,何况一省之长?

    “多谢你。我会考虑的。”杨锦辉轻叹了口气,现实的残酷让他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也别想太多了,趁现在好好休息,恢复下体力和精力。”许总拍了拍杨锦辉的肩膀,看守所的休息时间就要到了,电视的节目已经被值班的民警关掉,其他人也百无聊赖地开始收拾床铺准备睡觉。陈老五走后,许总成为号长上位到头铺,杨锦辉这一过来,他不容分说地便把对方安排在了二铺的位置挨着自己,其他人大多知道杨锦辉来历不简单,对许总的安排也没有任何异议。杨锦辉躺下来之后,一时也睡不着,他单手枕在脑后,内心焦虑而不安。就像许总说的,如果赵广龙的父亲成为下一届的延西省长,刘旭家这事自己怕是真的无能为力了。不过他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在现在的大环境下坚持正义本来就不易,如果身为警察的自己都因为困难而退缩,那老百姓真没地儿说理去了。虽然内心焦躁,可杨锦辉想起那个替自己治疗的年轻医生时,却也感到了一阵欣慰。昨天对方送药过来的时候,偷偷告诉自己之前他拍下的自己被刑讯逼供的证据照片已经从手机云端恢复了,如果自己有朝一日需要这些证据,他一定会交出来为自己作证。

    杨锦辉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用到这些证据的那一天,但是韩朗有这份心就够了,这世上,总有人心怀善意,令人感动。就在杨锦辉百感交集之时,走廊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声响和巡逻民警平时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有所区别。

    许总也注意到了外面的动静,他刚想和杨锦辉说点什么,铁门就被打开了,徐忠站在外面。

    “杨队长,麻烦你出来下。”有了吴世豪的教训,徐忠现在对杨锦辉也算是恭敬有加了,他客气地叫了一声杨锦辉,随即直接打开了监室大门。杨锦辉缓缓掀了被子走出来,他看到徐忠身后还站着负责巡控的辅警,当即主动地伸出了双手准备被上铐,不过那两名辅警并没有给他戴上前铐,而是把他的双手拉到背后之后才拷上,这让杨锦辉有些不解,他平时被徐忠叫出去谈心也只是前铐而已。徐忠有些尴尬地笑了下,解释道:“不好意思,这不才出了那么大的事嘛,现在所里加强了晚上对在押人员的看守管理,就委屈你一下了。”

    “这么晚了,徐管教您还有什么事要找我谈吗?”杨锦辉边走边问,实际上他并不认为徐忠会在这个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自己。

    徐忠表情依旧尴尬,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不断地点头:“也没什么,先去办公室吧。”

    杨锦辉一直被带到了监区外的一间办公室,他刚一进去,就看到了专案组的黄天德和雷铭等人已经在里面等自己,办公桌上摆着一条脚镣,显然是要给自己用的。正在抽烟的黄天德看到杨锦辉进来,这才懒洋洋地站了起来,装模作样地说道:“杨队,最近在看守所过得挺舒坦吧?兄弟我奉命来请你去继续交代问题,可别让我们为难啊。”黄天德的话音一落,站在杨锦辉身后的两名辅警立即拿起脚镣为他戴上,其他警察则起身盯紧杨锦辉,生怕他会做出什么反抗的举动。

    “这次的主审是谁?”杨锦辉神色倒是坦然,他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关,只要自己一日不肯按照他们的心意招供,那么审讯就会无休止地继续下去。黄天德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在杨锦辉耳边压低了嗓音警告道:“这时候你还有兴趣关心主审是谁?放心好了,不管是谁,你这次都讨不了好。我劝你还是早点交代罪行,这一次可不比上一次,不好好交代问题,你别想日子好过!”

    黄天德他们前两天就在做审讯的准备了,这一次的审讯被安排在了临港分局的一间位置最偏的废弃办公室,这是专案组组长吴世豪的主意。对方认为每次审讯都换个地方会更好地迷惑杨锦辉,以免他日后指证他们时能说出确切的位置。黄天德一开始还以为吴世豪是向着杨锦辉的,可当对方提到该如何具体审讯杨锦辉时,黄天德才意识到,那天在特护病房里吴世豪的所作所为只怕都是演给杨锦辉看的。这老哥心狠手辣着呢,说高压电棍容易把人电晕甚至电死,使用的时效短,不如换可以长时间使用的低压电设备,为此他们还特意找出了几台很多年都没再用过的老古董——手摇拨号电话机。黄天德没做多少年警察,也只在前辈的口中听过这东西,虽说是老古董了,可是足以叫人生不如死。

    杨锦辉面色沉重,他很明白黄天德这些话未必是在威胁自己,自己的遭遇已经证实了这帮人真的是什么都做得出来。这让杨锦辉不得不开始考虑最坏的结果。

    “看来我得请各位警官高抬贵手,给我留条小命了。”杨锦辉冷淡地看了眼黄天德,他实在很难相信这样人的居然也混进了警察队伍中,当然,事实总是让人无奈,毕竟连吴世豪和丁洪都早已身居高位。黄天德看出了杨锦辉眼里对自己的轻蔑,这让他脆弱的自尊又一次受到了伤害。他起脚踢了踢杨锦辉的小腿,咬牙切齿地呵斥道:“走!”

    看守所的院子里早已停了一辆专用押解车,两名警察将杨锦辉搀了上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而黄天德和雷铭仍站在车外不时窃窃私语几句。过了一会儿,黄天德上了车,他摸出一副眼罩,二话不说地就替杨锦辉戴到了眼上:“识相的话路上别给我搞事,出了看守所,我们可不会对你这么客气了。”

    “那我先睡会儿。到地方了你们叫我。”杨锦辉知道专案组这帮人不愿自己知道具体的刑讯地点,唯恐以后自己会向检方提供有效确切的证据来指证他们,他唇角蔑然地一勾,干脆垂下头打起了盹。坐在杨锦辉身旁的两名警察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嫌疑人,顿时面面相觑。黄天德皱了皱眉,叮嘱两名警察看好杨锦辉之后,这才去了副驾驶位。

    夜色之中,看守所的大门缓缓打开,这辆印有押解两个大字的警车悄然驶了出去,沉沉暗夜如同厚重的帷幕一般垂落在大地上,不知何时才能天明。

    在这个寒冷而漆黑的夜里,临港公安分局办公大楼西侧的一间屋子依旧灯火通明。匆匆经过的路人不经意间看见,也会忍不住感慨现在的警察真是敬业,这么晚了还在加班。此时,临港分局的副局长吴世豪正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他没有开灯,背后的窗帘也垂落着,遮挡了窗外皎洁的月光,屋内唯一的光源来自他指间的烟头,黑暗之中,烟火明灭不定,如同野兽的眼睛。

    “吴局,人带来了。您要过来吗?”没一会儿,吴世豪的办公室外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静坐在黑暗之中的吴世豪仰头轻轻吐出了一口烟丝,随即将烟头摁灭在了烟灰缸里。

    杨锦辉被悄悄带进了吴世豪早就带人布置好了审讯室,他戴着眼罩被摁在了一张坚硬的椅子上,然后有人解开了他的手铐和脚镣,然而这短暂的自由很快就被剥夺了,紧接着,他的手脚被几个人摁着用皮带固定在了扶手和椅子腿上,很显然,这是一张很专业的审讯椅。没有人问话,杨锦辉也不说话,无法视物让他难免有些紧张和不安,他很清楚这将是一场不正常的审讯,当然,他这个案子从一开始一直都是以一种畸形的状态在被人运作,法律在这个本该维护它的国家机器面前,一文不名。

    吴世豪缓步走进了审讯室,他一进来就看到了背对自己被固定在审讯以上的杨锦辉,屋里的人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情不自禁地想要给这位领导打招呼,可吴世豪却比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众人继续保持沉默。沉默,也是他们这是这次审讯的心理策略之一。

    很快,负责审讯的人员就按照吴世豪之前的吩咐,为杨锦辉的手指和脚趾缠裹上了湿布条之后才接上了电击线,这样做可以有效地防止产生电击伤痕。什么也看不到杨锦辉意识到这些人恐怕又要对自己使出什么卑劣的逼供手段,这让他愤怒,也让他为这帮警察感到羞耻。

    “你们要做什么?!”杨锦辉愤怒的嗓音在这间安静的小房间里回荡着。

    审讯人员没有回答杨锦辉任何问题,一切都在沉默之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突然,杨锦辉的嘴被人掐开,一条毛巾打横塞进了他的嘴里,紧紧卡在了他的齿间,让他只能含混不清地骂出几个字眼。

    “可以开始了吗?”有人问道。杨锦辉当然知道这句话不是在问自己,他下意识地想要扭头,却被身后那个勒紧毛巾的人牢牢控制着头颅的转动幅度。

    吴世豪垂着眼点了点头,似乎对面前即将发生的惨剧毫无兴趣。

    在吴世豪点头的同时,三台手摇电话机同时开始运作,不知所措的杨锦辉很快就陷入了被持续电击的折磨中。

    踱步到角落里站定的吴世豪面无表情地看着杨锦辉从一开始的强忍到后来的挣扎乃至抽搐,对方的脖子经脉贲张,面色发红,手指和脚趾因为电击的作用逐渐扭曲,嗓子里也发出了一阵颤抖的呜咽,要不是有人堵住他的嘴,只怕他会痛到忍不住咬舌,毕竟这种钻心刺骨的持续疼痛没有谁能轻易忍受。

    五分钟之后,电击停了下来,审讯人员在杨锦辉粗重的喘息声中厉声逼迫他认罪服法。

    剧烈的痛苦几乎耗尽杨锦辉的体力,可是却没能让他的精神这么快屈服,他缓过气之后就开始大骂不知名的审讯人员执法犯法,甚至要控告他们刑讯逼供。审讯人员为难地看了眼始终站在角落一声不吭的吴世豪,在得到对方目光的示意之后,按照先前制定的审讯方案,再次堵住杨锦辉的嘴直接开始了下一次刑讯。电击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相对安全的低压电流可以长时间地用于电击cao作,给人带去巨大的痛苦,又不会像高压电流那样轻易致死致伤。即便如此,在经受了几乎一整夜的电击之后,杨锦辉还是精疲力竭了,快天亮的时候,他已经没力气再骂人,不过却依旧不肯认罪。让人给冷汗淋漓的杨锦辉灌了一些口服葡萄糖之后,吴世豪并没有让对方休息,而是让审讯人员将几乎浑身瘫软的杨锦辉从椅子上解下来绑在了条凳上,他用手势指挥审讯人员用塑料布紧紧蒙住杨锦辉的双唇,然后亲自打开了一瓶矿泉水往对方鼻腔里灌去,这样彻底封死口腔如同单向阀门似的水刑,最为痛苦。考虑到杨锦辉已经被电刑折磨得精疲力竭,吴世豪把灌水的时间控制在了十秒,但是这十秒的时间也足以榨干杨锦辉尚未痊愈的肺腔里的空气。剧烈的呛咳与刺痛让杨锦辉痛不欲生,他不受控制地在条凳上挣扎扭动的时候,无意间蹭开了眼罩,也因此看到了那个拿着矿泉水瓶一脸阴郁盯着自己的男人。

    尽管有人很快上前再次蒙住了杨锦辉的眼睛,呵斥他老实点,可是杨锦辉却挣扎得更厉害了。

    “吴世豪!”杨锦辉被塑料布捂紧双唇之前,不知出于何种感情,痛苦地喊了一声吴世豪的名字。

    “在这儿呢,我在这儿。”吴世豪喃喃低语,他的语气温和,如同与老友叙旧一般,但是他手上的动作却让一旁帮忙摁着杨锦辉的审讯人员也感到不寒而栗,他们看到对方的手微微一斜,又将一瓶矿泉水倒向了杨锦辉的鼻腔。

    痛苦的挣扎、无声的哽咽,短短十秒的时间就足以让杨锦辉陷入生死两难的境地。丢开倒空的矿泉水瓶之后,吴世豪缓缓起身,熬了一整夜,他也有些头晕乏力。看着呛咳地喘不过气的杨锦辉,他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忍忍吧,忍过去就好了。”

    杨锦辉双唇艰难地翕动着,他张了张嘴,除了干呕与咳嗽之外,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参与审讯的一名警察立即走到吴世豪身边,小声地问道:“吴局,要不让他缓口气,咱们也好休息下。”

    吴世豪点点头,顺手摸了根烟叼上,过一会儿丁洪就要过来接班。他走到窗边,拉开了厚厚的窗帘,尽管外面的天空还是灰蓝色,但是环卫工人却已经开始一天的工作,竹条扫把扫过街道的时候会发出一阵阵悦耳的刷刷声,让人的内心也随之变得宁静,天,就要亮了。

    吴世豪刚在自己办公室的沙发床上躺了会儿,很快就被噩梦惊醒,不知为什么,审讯室离这间办公室那么远,他却总觉得耳边还回荡着杨锦辉痛苦的呻吟声。这让吴世豪忍不住坐起身歪着脑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也不知丁洪现在审得怎么样了?吴世豪神色麻木地揉了揉脸,然后又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尿胀的裆部,缓缓起身。他推开办公室的门,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一股冷空气直往鼻腔里冲,像刀子一样扎得人咽喉发痛。

    临港分局的卫生间里考虑到女同事的需求特地备了熏香,可吴世豪讨厌这个气味,他上完厕所之后一边用冷水洗脸让自己清醒,一边因为不断窜进鼻子的香味而皱眉。他的胃又开始疼了。杨锦辉已经被专案组提审了两天,这两天里水刑和电刑被有节制地反复使用,可他和丁洪都很难从杨锦辉嘴里撬出点什么。对方的态度很强硬,始终不愿承认自己有罪,更不愿意说出那份被他藏起来的笔录文件到底在何处。

    突然,楼道里响起了一阵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是丁洪过来上厕所了。

    “老吴,你要去看看不?我看那小子也差不多了。”丁洪一进门就看到了正站在洗手池边一脸难受的吴世豪,对方这副样子简直比审讯室里正被折磨得失禁的杨锦辉看起来还要痛苦。

    “还在审啊?”吴世豪捂了捂胃,摸出随身带的胃药往嘴里抖了一颗。

    “这不废话吗?李市长给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了,不加把油怎么行?”丁洪轻笑了一声,泛着血丝的眼底透露着赤裸裸的残忍,“你搞的那几个手摇电话机都给摇得没电了,我也让兄弟们休息下。给他上了苏秦背剑,够他受的。”

    苏秦背剑这个优雅的名称代表的却是极为残忍的一种斜背铐法,将受刑人的一只手从肩膀上面绕到身后,另一只手则直接背过来,形成两只手臂一上一下的姿势,然后再用手铐拷住双腕,这种铐法会给受刑人造成极大的痛苦,时间一长,甚至可能导致残疾。这种折磨人的铐法深受那些喜欢使用暴力的警察所欢迎,只要控制在一定时间之内,就能给嫌疑人造成足够的痛苦,达到逼供或者惩罚的目的。

    “我跟你去看看吧。”吴世豪盯着镜子里那张苍白憔悴的脸,越看越觉得陌生,镜子里的那是自己吗?那是……人吗?

    审讯室内,杨锦辉的眼睛还是被黑布蒙着,这一点让吴世豪无由安心了一些。

    “你们先出去休息下。”吴世豪摆了摆手,屋里其他几名审讯人员立即心领神会地离开了房间。丁洪抬头看吴世豪一眼,对方正在把门反锁上,他似乎明白吴世豪这么做的原因,当即冲杨锦辉冷笑了一下。对方的双手一上一下地被斜背拷在身后,伤势未愈的左腕再次被冰冷的手铐勒进了皮rou里,不断有鲜血流出。

    他一定很痛。吴世豪的眉峰在不经意间蹙了起来。他看到杨锦辉的双唇颤抖,呼吸也因为被拷住的姿势而显得艰难滞重。

    丁洪笑着看了眼吴世豪,顺手递了根烟给对方:“吴局,怎么样?这么伺候杨队没问题吧?”他故意在杨锦辉面前叫了声吴世豪,不仅是想试探吴世豪的态度,也是为了让杨锦辉别再抱有任何期望。

    似乎是看穿了丁洪那点小心思,吴世豪眉间一舒,不屑地瞥了对方一眼,漫不经心地接过丁洪递过来的烟,用嘴咬住之后低下头凑过去让对方帮自己点燃了火。舒舒服服地抽了一口烟,他这才满意地舔了舔嘴唇,笑道:“不错啊。不过这样对咱们杨队来说是不是太轻松了点?”说完,吴世豪随手拿了一瓶放在桌上还没开封的矿泉水,走到杨锦辉身后,将瓶身径直塞到了对方因为斜背铐的姿势而不得不紧紧贴在一起的手腕和后背之间。

    “呃……”剧痛再一次袭来,杨锦辉只觉自己本就绷紧的双臂受到了极度的拉扯,双腕不自觉地颤了一下,金属的手铐也趁势咬得更紧。几乎只是一会儿工夫,杨锦辉的额上就又渗出了一层细汗,手臂肌rou传来的强烈酸楚刺痛感让他浑身发抖。

    丁洪冷冷盯着吴世豪,他倒要看看对方这次在自己面前要怎么作戏。

    “你到现在还不肯老实认罪交出证据吗?”吴世豪俯下身,他一把攥住杨锦辉的头发猛地往后拉去,冲对方脸上喷了一口烟气。咽喉和肺部因为水刑的缘故又开始发炎的杨锦辉被呛得一阵咳嗽,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气,尽管他很清楚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是谁,可是不知是长久折磨的缘故还是出于某些复杂的感情,杨锦辉的意识竟变得有些恍惚,耳边那把声音沙哑低沉,言语之中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但同样是这把声音,也曾在他面前温言细语倾诉衷肠,骗得人心软。

    “什么罪,什么证据?”杨锦辉有气无力地喘了口气,他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过往,他要面对的是现在。

    吴世豪目光冰冷,他松开了抓住杨锦辉头发的手,却又抓住对方被斜拷在背后的左臂往后轻轻一拉,听到杨锦辉骤然发出一声惨叫之后,吴世豪扬起一抹狠戾的笑,缓缓说道:“你涉嫌勾结、参与黑社会组织,暗中指示他们敲诈政府,意图为自己谋取升迁机会。为此你甚至不惜制造伪证,栽赃陷害赵书记的儿子赵广龙。杨锦辉,这就是你的罪,你今天必须得认,也必须把你伪造的那份证据交出来。”

    丁洪也笑着走了过来,他干脆地拉掉了杨锦辉脸上的黑布,到了这个地步,他们也没必要遮掩什么了。刑讯逼供冤假错案又怎样,只要秉承上级的意思去办,冤假错案他们照样能办成铁案,这就是权力的魅力,比女人的yindao还要吸引人,而男人的野心显然比男人的jiba更容易蠢蠢欲动。

    “杨队长,好汉不吃眼前亏啊,我之前可是对你仁至义尽,可现在到了这份上,你还是非要和咱们作对的话,就算我能放你一马,吴局他也不能啊。所以,你考虑清楚了吗?”丁洪掐着杨锦辉的下巴,笑着对视上了对方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说真的,他还挺喜欢杨锦辉这双眼睛的,亮堂堂的,好看。

    杨锦辉难受地眯了眯眼,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这具身体就快要到达极限了,虽然心有不甘,可为了自保,他或许只有按照吴世豪和丁洪说的那样认罪交代。而杨锦辉之前也的确考虑过采用这样以退为进的办法来暂时保护自己,然而当他不得不面对这种令人悲愤交加的场面时,杨锦辉却发现自己依旧不愿轻易低头,他实在是不甘心。

    “问你话呢?”丁洪看杨锦辉半天不吭声,有些不耐烦。

    “杨队长,你也应该清楚我们对你也算手下留情了。你要还是不识好歹,我可要真不客气了。”丁洪将手暧昧地摸到了杨锦辉潮湿的裆部。他拍了拍对方那根即便呈蛰伏状态也依旧傲人的yinjing,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要真觉得你骨头硬,那么咱们试试给这里过过电?看能不能把你的骨头给电软点?”

    “我没罪,我没做伪证。有罪的是你们。”杨锦辉嗓音虚弱,语气却平静而坚定,他口中的“你们”两个字包含了丁洪当然也包含了吴世豪。丁洪一脸看怪胎似地挑了下眉,转身从桌上拿了根高压电警棍,走回了杨锦辉的身边。他皮笑rou不笑地把电棍杵到杨锦辉的裆上,手指已经摸到了开关。

    “大家同事一场,非要逼我们用这种手段吗?你还没结婚啊,就这么被废了不挺可惜的?”丁洪一边慢条斯理地说着话,一边观察着对方此刻的表情,很显然,在这种赤裸裸的威胁之下,即便是杨锦辉这样的硬汉也不免情绪紧张,呼吸急促。他看了眼丁洪,随即转头望向了阴鸷沉默的吴世豪,苦涩地一笑。

    “杀了我吧。”

    自从进屋之后,吴世豪的目光始终显得冷淡,但是在听到杨锦辉那句“杀了我吧”之后,他那双晦暗的瞳孔猛地一缩,然后一把从丁洪手中夺过了电警棍,打开了开关,捅向了杨锦辉的腰侧。

    “啊!!!”熟悉的刺痛传遍了全身,早已被折磨得精疲力竭的杨锦辉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惨烈的哀嚎。丁洪不想这样的声音太过引人注意,赶紧抓起地上扔着的毛巾朝对方嘴里勒去。杨锦辉的惨叫被堵回了嗓子眼里,他痛得浑身紧绷发抖,腕上手铐也因为身体不由自主的抽搐一阵阵作响,可他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吴世豪,直到在反复遭受长达数分钟的电击之后,才如愿以偿地昏了过去。

    “呵,看样子咱们杨队长这可是真不想活了。要不咱们成全他吧。”丁洪一脸没劲地扯出了勒在杨锦辉嘴里的毛巾,这才发现这条被人踩来踩去的毛巾早就被咬破了,上面甚至还沾了些血迹。

    吴世豪丢了电警棍,颤抖着手摸了根烟叼在嘴里,他看上去比刚受了酷刑的杨锦辉还要难受。

    “干脆给他弄个抢枪袭警,当场击毙。”丁洪说着话就要去摸自己的配枪。

    吴世豪眼珠一转,目光更冷了:“他的手都快废了,还能抢枪?”

    他看了眼杨锦辉被扭曲拷在背后的双臂,掏出钥匙解开了手铐,对方的双臂立刻解脱般地软软垂了下来。

    丁洪冷冷打量着杨锦辉那双惨不忍睹的手,说道:“那你准备怎么办?这小子我看是铁了心不会招了。如果要弄死他,咱们总得想点万全之策吧?虽然你老吴是立了军令状,可兄弟我不忍心看着你搭进去啊。要不想办法给他搞成心脏骤停,猝死?之前那些嫌疑人死亡的通告里不都是用的什么青壮年猝死综合征吗?我看挺适合的。他有病自己死了,那也不是咱们能控制的,对吧?”

    只要有上头撑腰,丁洪就是那种什么事都敢做的人,吴世豪的脸躲在氤氲的烟气背后,他久久不说话,抽着闷烟。片刻的沉默之后,吴世豪看着仍处于昏睡状态的杨锦辉开口了:“他认不认罪,死不死现在都是小事,关键老爷子要的东西得找到。他现在这样子,精神和身体都快崩溃了,我打算试试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丁洪的语气里难免带了质疑。

    “硫喷妥钠。”吴世豪只简单地说了四个字,他眯起眼,阴鸷的脸上意外地流露出了一丝无奈。

    杨锦辉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他的知觉逐渐被疼痛与饥渴唤醒,当他抬起头时,眼前熟悉的黑暗告诉他,那些自欺欺人的家伙又把他的眼睛蒙起来了,不过这一次他饱受折磨的双手总算稍微得到了些许放松,此刻正被固定在扶手上。

    他听到周围有人在交头接耳,可他不太听得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很快,杨锦辉听到了吴世豪的声音。

    “他醒了。开始吧。”吴世豪一手捏着烟头,一手抄在裤兜里。

    是要继续刑讯自己吗?电刑?水刑?又或者是别的什么酷刑?不过可惜,自己或许要让他们失望了。杨锦辉挣扎着抬起了头,他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然后引来了周围有人的咂舌与讥诮。

    “到现在还笑得出来啊,杨队长?”那是丁洪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老练与狡诈。

    杨锦辉吞了口唾沫润了润自己烧灼似的嗓子,沙哑的声音比之前更虚弱了:“我不笑,难道还哭吗?”

    这时候,杨锦辉感到有人卷起了自己的袖子,一股酒精的味道让他下意识地别过了头,当然他并没有看到一支针管正对准自己的臂上的静脉。替杨锦辉注射的人是王金水,他因为之前为对方注射的镇静剂量不够导致谭刚暗杀失败差点没被丁洪喷死,这一次他可不敢再出什么岔子,硫喷妥钠是医用麻醉剂,也曾是在秘密审讯中大显身手的吐真剂,而在受审人精神逐步瓦解之时使用会更有效果。虽然现在各国法律都禁止在审讯中使用吐真剂,可是对吴世豪和丁洪来说,所谓的法律禁止这几个字在他们这里本就是不存在的,只要能达到目的,法律都可以随意践踏。

    短暂而疼痛的注射结束之后,杨锦辉眼上的黑布被拉了下来,他睁开眼,看到的是一脸戏谑的丁洪与一脸阴郁的吴世豪。王金水不敢去看杨锦辉的脸,他赶紧收拾好东西打开门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两位刑侦队长在屋里。

    “你们对我……”杨锦辉还没来得及质问,一阵不可抗的眩晕立即袭了上来,尽管他竭尽全力想要保持清醒,可就和上次一样,他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随着杨锦辉的呼吸逐渐平稳之后,吴世豪这才动手摇了摇对方。杨锦辉浑浑噩噩地发出了一声呻吟,他半睁着眼,可是头却软软地垂着,硫喷妥钠让他正处于一种半梦半醒,意识彻底放松的状态。

    “杨锦辉,那份指证赵广龙和秦大生是幕后黑手的笔录原始档案你放在哪里了?”吴世豪蹲下来,一字一句地问道。

    丁洪似乎不太习惯吴世豪把话问得这么直接,他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子,却又不便打断对方。

    处于意识昏沉状态的杨锦辉反应能力明显下降,他左右摇晃着脑袋,干裂的双唇不断翕动,却只发出几声断断续续的呻吟。吴世豪也知道吐真剂不会真和电视里见的那种那么快起效,他深吸了一口气,只好再一次问道:“杨锦辉,杨队长,那份指证赵广龙和秦大生的原始笔录,你放在哪里了?告诉我们好不好?”

    “笔录……”杨锦辉终于开始对吴世豪的问话有了些许反应,可他的眉心却不由自主地拧紧。

    丁洪好奇地盯着杨锦辉的表情,他可从见过人用吐真剂,真要比审讯手段,吴世豪果然比自己会玩。

    “我……我不知道。”杨锦辉的回答让丁洪和吴世豪面面相觑。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就是那份马刚的笔录啊,他受秦大生指示杀了刘敞,后来又被秦大生的外甥追杀,是你执勤那天救了他,带他回去做的笔录。说说吧,你把哪份笔录到底放在哪里了?”吴世豪一副谆谆善诱的模样,可丁洪在一旁却听得起鸡皮疙瘩,对方可真不是一个善茬。杨锦辉有些艰难地喘了口气,他肿胀的手指微微蜷起,看样子他的意志力正在和药物的作用做斗争。

    “我好难受……”杨锦辉依旧没有回答吴世豪,他不安地想要挣开束缚,可只有脑袋能自由晃动。硫喷妥钠持续的效果不会很长,吴世豪开始有些急躁了,他吐了嘴里的烟站起身双手捧住杨锦辉的头,再一次问道:“说吧,说出来就不难受了。”

    杨锦辉牙关紧咬,他的面容痛苦不堪,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这才是他卸下防备与抵抗之后真正状态。杨锦辉下意识地摇着头,可他是那么难受,以至于他再也无法维持清醒时的坚强,眼泪也在不知不觉间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吴世豪看到杨锦辉流泪的那一刻,目光顿时一变,他吃惊地张开了双唇,手掌忍不住轻轻拭去了对方面颊上guntang的泪滴。

    “只要你告诉我们那份笔录在哪里,一切都会结束的,包括你所有的痛苦,都会结束的。”吴世豪俯下身,像哄孩子那样将双唇几乎贴在了杨锦辉的耳朵上,丁洪在一旁看得想笑。

    “笔录……笔录在特警队的宿舍里。”杨锦辉终于开口了,他神色怆然,意识却并没有清醒。

    “具体在哪间宿舍?”丁洪抢着问道。

    “104室……”意识混沌的杨锦辉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维,别人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104室的哪个地方?”丁洪想要更确切的信息,只要确认了细节,他才能相信杨锦辉所言非虚,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杨锦辉如果想要说谎掩饰,是不可能准确回答出细节的。

    这个问题让杨锦辉变得再次痛苦,他难受地喘了口气,嗓音也开始变得哽咽。

    “东西我放在了小白……的柜子……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杨锦辉突然睁开了眼,他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滑落,目光却逐渐变得清亮。

    “吴世豪!你们!”杨锦辉迷迷糊糊地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他惊恐地瞪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吴世豪,对方微微翘起的唇角,仿佛在嘲讽自己。

    “我记得特警队有个叫白少杰的对吧?他是个狙击手,对吧?”吴世豪的记忆很好,他的脑海里很快就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杨队长,就不知道那个叫白少杰的年轻人有没有你这么能扛了?你要不要和我们赌一下,一天之内我们就能让他把东西交出来。”丁洪在一旁哈哈大笑,这场和杨锦辉的较量,他们总算占了次上风。杨锦辉大口大口喘着气,面对眼前这两个狠毒无耻的刑侦队长,他浑身发冷,气郁填胸,接着就开始了剧烈的咳嗽。丁洪拉开门,让守在门外的专案组成员进来,事情大功告成,杨锦辉认不认罪,都不会妨碍他们给对方定罪。

    “把人带回看守所。给赵所长说一下,把他关禁闭室去,好好看住,必要的时候可以约束起来。”为了稳妥起见,丁洪并不打算让杨锦辉在出庭受审之前再见到其他的人。检察院那边李市长早就打过招呼了,现在就等他们送资料过去提起公诉了。

    吴世豪冷眼看丁洪安排着一切,他的目光没有再落在杨锦辉身上,他有些不忍。

    雷铭和黄天德一脸轻松地把杨锦辉从审讯椅上解了下来,他们刚要将杨锦辉搀出去,仍在咳嗽的杨锦辉忽然痛苦地弯下了腰。

    “妈的,别搞事啊。”黄天德不爽地狠狠踹了杨锦辉一脚。

    杨锦辉身形不稳地往前一扑,一阵干呕,可他什么都吐不出来,到最后,他连站都站不稳,双膝一沉,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呜!”杨锦辉感到一股血腥味上涌,他张了张嘴,伴随着一声咳嗽,一口血顿时喷了出来。

    他嘴里的血溅射在了地面上,也溅射在了站在门口的吴世豪的鞋面上。

    “丁队,他,他吐血了。”雷铭有些害怕,说话也变得哆哆嗦嗦。

    “老子没瞎。”丁洪也没想到杨锦辉会突然吐血,不过想想对方被他们折腾了这么多天,有点内伤也正常。他刚想和吴世豪商量下是把杨锦辉直接送回看守所,还是送去和公安有合作的第二人民医院,就看到对方的脸色一下变了。

    吴世豪下意识地抬起了脚,可他却没有再往前走一步。他就站在那里,低头看了看溅到自己鞋上的血点。

    “送他去二院。”尽管吴世豪的语气平静,却透露着不容人质疑的威严。

    杨锦辉瘫坐在地上,他没力气再站起来,只是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臂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断断续续地说道:“东西是我私下放到少杰柜子里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难为他。有什么,冲我来。”

    “自身都难保还想保别人?你倒是仗义啊,杨锦辉。”丁洪冷笑了一声,他打算马上就带人去特警队搜查了,如果那个叫白少杰的不愿好好配合,那么他不介意再在杨锦辉涉案的名单上多添一个人的名字。

    虽然丁洪的言语不善,可吴世豪却意外地点了点头,他对杨锦辉承诺道:“你放心吧,我们也不想牵扯更多的人进来。既然一切都成定局了,之后的事你也不用再cao心了,去医院好好养养伤,别总想着死不死的。记住我那句话,活着,才有希望。”

    说完话,吴世豪拍了下丁洪的肩,两人一道朝门外走了去。

    雷铭和黄天德费了九年二虎之力才把杨锦辉搀起来,杨锦辉勉强站稳之后,望着吴世豪的背影,突然哑着嗓子冲他喊道:“吴世豪,吴局长,我真是看错你了。狗改不了吃屎。”

    吴世豪和丁洪齐齐转过了身,丁洪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盯着被杨锦辉羞辱的吴世豪,想要看看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雷铭和黄天德都知道吴世豪那乖戾的脾气,用不着他们动手,对方肯定会教训杨锦辉,所以他们要做的只是紧紧抓住对方。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吴世豪只是挤眉弄眼地冲杨锦辉笑了笑,他一脸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汪汪!哈哈哈哈哈哈!”吴世豪学了一声狗叫,接着便发出了一串豪爽的笑声,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开怀大笑过了。

    吴世豪揽住丁洪的肩头大笑着离开,杨锦辉却不知不觉地流下了酸楚的泪水,他仰起头,只觉这一刻生不如死。

    龙海市第二人民医院的大楼里,和往常一样挤满了病患和家属,以及各种趁机进来推销的人员,乃至是外卖小哥。

    雷铭原以为杨锦辉交代了这案子也可以告一段落,结果没想到自己现在还要继续在医院值班。第二人民医院的住院部的床位十分紧张,连过道上都摆满了床铺,做完检查之后杨锦辉只能被安置进八人间里,一张蓝色的帘子勉强将他与其他病人暂时隔开。

    “左臂全臂臂丛神经损伤,左腕筋腱断裂,右臂上臂臂丛神经损伤,支气管炎……”雷铭在看杨锦辉的诊断书,对于这些让人头大的医学术语,他只能从字面上了解个大概。不过他最关心的不是杨锦辉受了什么伤。

    “医生,他不会死吧?”雷铭挠了下头,他参与对杨锦辉审讯的时候,对方明明还没伤得这么重。

    “生命应该不会有大的危险。只是他的左臂需要尽快手术,还有断裂的筋腱也要马上缝合,不然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你们看是叫他家人来授权签字吗?”医生为难地看了眼病床上那个据说是犯人的病人,对方牙关紧咬,显然是在强忍痛楚。

    “这事我做了不主。我得打电话问问领导。”雷铭知道杨锦辉的身份特殊,他可不敢自作主张地让对方的家属前来,要是被他们看到杨锦辉这个样子,那还不趁机闹翻天啊。去了趟厕所回来的黄天德看到雷铭那犹犹豫豫的样子,上前一把抢过了诊断书,他瞥了眼上面那些文字,忍不住压低了声音笑道:“啧,这下废了吧。妈的,早点交代不就没事了?”

    “医生说得尽快手术呢,请示下吴局或者丁队?”雷铭建议道。

    “得,你去吧。又他妈得浪费公款了。”黄天德一脸不屑地把诊断书扔了回去,他拉了根凳子在杨锦辉的病床前坐下来,拨弄一下对方脚上拴着的铐子,“姓杨的,你命倒是好啊,还能享受免费手术,这下可回本了。”

    杨锦辉痛得没法说话,他之前还能稍微抬一下手臂,到现在已经是完全抬不起来了,肢体的麻木之外是来自神经的刺痛,一阵阵的,如同之前被手摇电话机过电一样。他双目微睁,失神地望着天花板,黄天德的讽刺也好周围病患家属的嘈杂也罢,一切仿佛都离他很远,变得模糊,惟有痛苦显得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