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

    暮色降至，阮野一睁眼就已经是将黑未黑的夜色，他从角落里坐起身拉开车窗帘往外看，还有两站，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只过了十分钟。

    阮野低头揉了揉太阳xue，觉得有些晕，手里的蛋糕似乎化了，软腻的甜味在狭隘密闭的空间里迸发，他似乎看到五彩的颜色，阮野捂着鼻子把袋子往远处搁了搁，胃里的酸楚忍不住溢出来，阮野觉得嘴巴里都是又酸又苦的味道。

    快点到站吧，阮野在心里苦苦哀求。

    ?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公交车到站了，刺啦一声，车门大开，阮野挤过人群飞奔下车，他嘴巴里还在喊着，“对不起，让一让，对不起……”

    抱怨声此起彼伏，阮野耳根发红，脸上发热。不知道从哪里探出来的脚绊了阮野一下，他就差一步就走出车门，而这一脚让他身体前倾，重心让他直直往前趴去。

    阮野紧闭着眼睛，心想这也太倒霉了。

    意料之外的温暖，阮野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又凉又清甜的味道，他忍不住深嗅了一口，接着就听到熟悉声音，“哥哥这么喜欢对我投怀送抱啊。”

    清朗润亮的声音，尾音带着一点翘，还夹杂着些少年音，时间似乎没有在燕续准身上留下一丝痕迹，如果说有的话那就是他更爱笑了。

    少年这个词在燕续准身上贴切却又让阮野觉得不真实。

    ?

    阮野睁大了眼睛，从燕续准怀里抬起头，“燕续准？你……”

    燕续准伸手在阮野唇上轻轻点了一下，手指放在自己唇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明亮的琥珀色眼眸犹如琉璃珠般发亮，阮野却知道这张漂亮至极的皮囊下藏着痴狂癫疯。

    “哥……，你确定要在这里和我说话吗？”燕续准说着，就要低头去吻他的侧颈，浅浅的吻带着唇上的薄凉温度，阮野想推开紧紧锢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燕续准又在他耳边轻喃，“……哥，我的伤还没好呢！”

    半威胁半撒娇的语气，阮野放开了手，他忍着战栗道，“我们能不能先离开这儿……”

    两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再加上燕续准那张好看至极的皮囊，原本人流量就极大的公交车站牌就挤满了人，行人的窃窃私语再加上并不隐晦的窥探而得来的燕续准的微笑后变得更加响亮，而有的人更是看着燕续准的那张脸偷偷红了脸。

    “好啊。”

    燕续准十分干脆利落地答应了阮野的请求，他拉着阮野的手穿过人群离开公交车站。阮野看着那只拉着他的大手，刚刚燕续准沉稳的心跳就响彻在他耳边。

    华灯初上，燕续准的背影在他眼前忽远忽近。

    阮野迷了心智，喊出了他九年都不曾喊过的那个称呼。

    “小准？”

    ?

    阮野眼前的男人停下了，燕续准回过头，是张让阮野熟悉又陌生的脸。

    “阮阮，不许叫我小准。”

    冷厉带着命令的口吻，燕续准脸上蒙了层阴骛，他冷着一张脸伸手捏阮野的脸，“阮阮，我不是你弟弟。”

    两个人靠得很近，阮野直愣愣地看着燕续准的脸，眼睛晃动，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他哑着嗓子，一出声就岔了音，只留下气声，“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不能喜欢我，我们是兄弟。”

    “可是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哥哥啊。”燕续准松开手，“我甚至没有后悔过强暴你这件事。”

    阮野对强暴这个词已经很陌生了，九年是个很长很长的词，长到他能够面对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两个字时，阮野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恶心。

    “呕——！！！”

    阮野吐了，他跪倒在地上。燕续准想要把他拉起来却被推开，阮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燕续准也被推了个踉跄。

    “哥……”燕续准委屈极了，“我只是想扶你起来。”

    阮野撑着胳膊爬起来，再次推开了想要伸手扶他的燕续准。

    “不需要，你走吧。……你走吧。”

    夜里的海面很漂亮，波光粼粼的灯火，可没有一盏是属于阮野的，他只能扶着栏杆站直腿根才不会在燕续准面前露了怯。

    他是个傻子才想要和燕续准这个疯子讲道理，甚至想要回到他们小时候，喊他一声小准。

    他还是燕续准的哥哥，燕续准还是他的弟弟。

    ?

    “燕续准，世界上那么多人，为什么……”阮野回过身看燕续准，他背靠着栏杆，脚踏在台阶上，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栏杆，只要他一仰身就能一跃而下，跌入满夜星河中。

    “为什么你偏偏喜欢我呢？”

    燕续准也发现了他的动作，他站在树下的阴影里，半个身子都藏匿在黑暗里，阮野更看不清他的神色了，燕续准好久好久才开口，“我不知道。”

    这四个字是燕续准深思熟虑的结果，阮野却觉得荒唐极了。

    他嗤笑道，“不知道？嗬——！真可笑啊，燕续准，凭什么你的不知道能成为折磨我的理由！?”

    “哥，我……”

    燕续准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树影晃动，吹动了燕续准的头发，燕续准已经红了眼圈，他鼻头发红，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阮野见此愣住了，燕续准以前只要一做错事情就会靠哭来让他心软。燕续准小时候长得粉雕玉琢，只要一哭，眼圈就会发红，半张脸都透着粉色，阮野就会心软。

    阮野就是拿燕续准没办法，不管是哭着的燕续准还是笑着的燕续准。

    燕续准曾经也是阮野灰暗人生中的唯一一盏灯，可如今这盏灯已经不属于他了。

    ?

    “对不起，哥，我错了，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阮野垂眸看他，“我不接受这样的道歉。”

    没头没脑的道歉。没有缘由没有结果。

    “因为我伤害了哥哥，我不该折磨你，更不该……喜欢你。可是，喜欢一个人又不是我能控制住的，我喜欢你。没有原因，就是喜欢你。”

    “可是你的喜欢对我来说并不轻松，甚至已经成为了加害我的工具。”

    燕续准抽噎着回答，“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决定不再喜欢你了，哥……我还能再叫你哥哥吗？”

    阮野愣住了，他抓紧手里的栏杆，好像没听清一样，再次追问他，“你，你刚刚说什么？”

    燕续准笑了，琥珀色的光没了，阮野听见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想再喜欢你了。”

    燕续准缓缓走向前，他盯着阮野的眼睛把他拉下石阶梯，阮野被他搂在怀里，“我还能叫你哥哥吗？”

    阮野回抱了他，他靠在燕续准肩头，轻声道，“你永远都是我弟弟。”

    燕续准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把阮野搂得更紧了一些，眼底映满了星河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