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交错
因为明天下午还有格斗术的补考，西亚将所有的送货工作都推迟到了补考后，除了萨弗卡的信息素阻断剂和消解剂的配送——原因不言自明。 西亚8点左右来到了S班宿舍楼，竟然没在一楼前台看到那个表情严肃的中年男舍管，估计是临时有什么事。 西亚有些尴尬地站在透明的玻璃门外，拿出终端准备联系萨弗卡，看来只能让萨弗卡下来自取了。 身前的玻璃门无声地打开了，西亚下意识走了进去，回过神便见身旁有一个人正低头看着他，亚麻色的眼睫在眼窝处投下一片阴影，琥珀色的眼瞳中映出正仰着头茫然回望的他。 伊洛科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似乎有些惊喜：“西亚，是来找萨弗卡吗？我跟他同一楼，一起上去吧。”他穿着一套白底黑线的运动服，像是刚刚锻炼回来。 宿舍楼的电梯需要有通行证才能使用，个人通行证一般只能到达自己的楼层。西亚第一反应就是要拒绝，而伊洛科已经侧开了视线，用通行证刷了一下电梯按键。 他站在电梯门前，单手插兜，运动外套很随意地敞着，并没有看身前的西亚，只是懒洋洋地哼着歌。 西亚看了眼终端，萨弗卡还没回复。没必要拒绝吧，好像自己有多怕他似的。西亚脑中不禁浮现出这样的想法，既然他已经决定用勇气驱逐阴影，就更不能因为无用的恐惧影响正常工作，更何况电梯和走廊都是有监控的。 西亚尽量用正常的音量回应他：“谢谢。”站在与他近一米的距离外，有些焦躁地将拇指指甲一遍遍压在食指内侧。 等到二人进入电梯后，西亚与伊洛科几乎形成了最远的对角线位置。伊洛科有些心不在焉地刷着终端，屏幕上隐约能看到校友圈的淡蓝色背景。 对方的视线并没有落在他身上，空气里的重量似乎都轻了些，西亚看着面前跳动的数字，小心翼翼放缓了呼吸。 17楼很快就到了，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西亚恍然间想着时间怎么会这么久，萨弗卡的房间在走廊的最内侧。伊洛科就走在西亚身侧，他突然说道：“西亚，我到啦。” 旁边的宿舍门打开，伊洛科侧身看向他，白色灯光下卷曲俏皮的发影像是不规则弯翘的犄角。稍微开启的门缝后面是一片漆黑，伊洛科的眼瞳也有一种奇异的暗沉：“要进来坐坐吗？”他唇角上勾，但并不像是一个笑容。 西亚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从尾椎骨升起，他清楚看到对方的一只手在缓慢移向他，却根本动弹不了。 “叮——”另一侧的电梯门打开了，一名乘客从中慢悠悠走了出来。西亚被惊醒一般往后退了一步，而伊洛科的手只是很随意地拂了一下西亚的肩。“落了好多花呀。”他用食指托着一朵细碎的粉白小花，轻轻吹了一下，“西亚又去花树下散步了吗？” “……最近是花季。”西亚错开一步便要向走廊内侧走去，“多……谢？”从电梯出来的那名乘客恰好从西亚身侧走过。 西亚有些愣怔地看着擦肩而过的那个人，金色的过腰长卷发，还有那张熟悉的玫瑰花一般妍丽的面容。他神态带着天生的矜持贵重，迥异于埃德的轻快散漫。 埃德？西亚几乎就要喊出那个名字了，但对方与他相若的身高阻止了他。那位青年微微偏头，冲他露出一个礼节性的优雅浅笑，澄澈的水蓝色眼眸似晶莹的宝石，与埃德有点耍坏的俏皮笑容截然不同。且对方的额头处一片白洁，并没有黑色的齿轮状线条。 那名青年像是一阵微风从身侧拂过，柔顺的长卷发扬起碎金般的光芒。西亚隐约感觉手背被那发丝轻轻撩过，带着细微的痒意。 “看呆了吗？人家都走啦。”伊洛科的声音轻快到刻意，转深的眼眸锁着他，猫眼眯起，像是引诱猎物的兽，“想要认识他的话我可以帮忙引荐呢。”伊洛科甚至俯身靠近，潮热的吐息滑过敏感的耳垂。 西亚眼瞳微颤，又退后了一步：“不是，我……谢谢……”他本能觉得不安，转身匆匆离开，看起来倒像是紧追着前方那个金发的背影一般，身后似乎有诡异的灼热落在背上。 那个与埃德有着相同长相的人听到了身后偏重的步伐，回头看向西亚，脸上依旧是得体的神情，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像是等着为西亚提供适合的帮助一般。 西亚欲言又止地看了对方一眼，始终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任何熟悉之处。想到埃德曾说过他借用了某位公众人物的脸，西亚最终只是颔首纯作招呼，然后停在了走廊最内侧的房间门口，按了一下旁边的门铃。 门被很是突然地打开，一个高个子的男生站在门内，暗金色的碎短发，深蓝色的眼，剑眉星目，神情暴躁，自上而下地看了西亚一眼，眼皮半抬，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慢。 “让开。”他的声音冷漠，夹杂着几分暴戾，气质极有攻击性。西亚被吓了一跳，快速往旁边挪了一大步，却直接撞到了旁边那个金色长卷发的青年，他恰好偏转过来，西亚脚步一踉跄，看着倒像是侧身扑进了对方怀里。 西亚隐约似乎听到了谁的冷哼，但更像是一闪而过的错觉。 “抱歉……”鼻间扑满了清雅的甜香，西亚有些慌乱地站直了身，那青年宽慰一笑，声音温柔：“小心。”音色和埃德的确不同，似乎要更加纤柔一些，尚带几分少年的清朗。 而那个暴躁的男生直接从西亚与那名青年之间穿过，西亚被撞得退开了好几步，肩膀生疼，男生自顾自进去后便直接将门甩上了。他竟然和这名金色卷发的青年住在一个宿舍，但明显与他没有半分舍友情谊。 西亚皱着眉揉了一下肩膀，心里忍不住吐槽那个男生真的有点“野蛮”，而且撞起人来也太痛了，骨头和肌rou可真硬。 萨弗卡的宿舍门还开着，西亚敲了敲门，喊了一声萨弗卡的名字，但是宿舍右侧卧室的门依旧没有动静，倒是左侧的门打开了。 希德利斯目光清冷：“萨弗卡.康坦两个小时前被康坦家的人带走了。” 康坦家的人……是萨弗卡的家人吗？西亚又看了一下终端，上面萨弗卡的对话框依旧没有新的回复。西亚心里有些不安，他明白萨弗卡的性别总是会让他的选择承受更多的阻力和责难。而家人，可能是背后的支持，也可能会是最大的难关。 西亚的袋子里还装着萨弗卡的订货，他有些犹豫地看了眼手上的袋子，想着是拿回去还是先放在萨弗卡的宿舍——要是萨弗卡回来的话，他总是需要使用的。 “放在客厅吧，”希德利斯淡淡道，“他还会回来的。” 西亚提着的心瞬间放了下去，希德利斯的话是可信的，西亚潜意识这么觉得。 当西亚放完东西要离开时，希德利斯突然说道：“你明天要格斗术补考。” 西亚回身看向他，月白的灯光下，希德利斯的眼神竟似有几分温柔，灰色的眼瞳里盛了一片静谧的白芒。 “是的。”西亚忍不住侧开了视线，好像多看一会儿就有哪里会被扎到似的。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西亚有些尴尬地滑了一下终端的页面，准备走人了。 “我，可以陪你做考前辅导吗？”这竟然是一个问句。 西亚的眼中带了惊讶，虽然希德利斯的神情依旧冷淡疏离，但这句话却是一个弱势的问句，像是带着期待的试探，又不愿给对方形成压力。 我希望能帮助你，但担心这帮助可能是一种冒犯。 西亚没有立刻回答，嘴唇微开，又有些焦躁地抿了抿唇。之前肖恩陪他训练了两天，说实话他现在依旧还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要是能有一个擅长格斗术的人在考前为他做一下突击，自然是最好的。 但这个人却不能是希德利斯，他还没到能与他毫不介怀地产生肢体接触的程度。 希德利斯从沉默中得到了答案，继续语调平稳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西亚拒绝的话说到一半，希德利斯已经走到了他身旁：“那个三无小号处理得太干净了，无法追踪回溯，只能查到几年前的注册人是一名其他星球的初中生。” 西亚没想到连希德利斯都没能查到对方的真实身份，希德利斯银色的长睫垂下，眼中带着歉意：“抱歉。” 他查到了那个小号的聊天记录，想到这些话语对西亚造成的伤害，他的内心便生出了极大的愤怒与怜惜。 他知道这个人就是伊洛科，却没有实质的证据，而且因为对方与自己相当的身份，也无法对他做出实质性惩罚，只能静待时机给予他一个难忘的教训。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若不是他当时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擅自将西亚的考号与自己的安排在一起，西亚也不会遭受那些痛苦的经历。 而最令希德利斯无法接受的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后悔的并不是自己擅自的安排，而是后悔没有及时发现伊洛科也变更了考号。若是在实践考核时只有他一人，那么…… 这样自私卑劣的他，让他自己都感到失望与不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