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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看来,法律咨询只预测对了一半——

    陆郡提出亲子鉴定的确是为了取得合法的父亲身份,但最终目的却不是要从聂斐然身边夺走女儿。

    思及此,聂斐然表情懊丧地屈起食指敲了敲自己的后脑勺,为那天傍晚在咖啡店时不合时宜的敏感与过激反应感到一丝抱歉。

    要不是陆郡主动发现,他会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底,继续努力工作,努力挣钱,全心全意地给宝宝双倍的爱,让她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开心成长。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可归根到底,在是否接受另一个爸爸这个问题上,聂斐然很清楚自己无权替宝宝做选择。

    毕竟多一个人爱宝宝其实是好事,哪怕当下的的宝宝根本无法理解爸爸和离婚之类的概念,只是个还会尿床的小豆丁。

    但她总有一天会长大,聂斐然不想让她的童年留有遗憾。

    算了,做就做吧,其他的困难和纠结留给大人们各自消化就好。

    他轻轻叹了口气。

    "爸爸——"聂筠突然在小书房里叫了他一声,"你快来!"

    聂斐然想了一半的事被打断,才意识到这么半天宝宝都安安静静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不知道自己又发现了什么新奇东西。

    他合上电脑,快步走进书房,一看,不得了了,某只淘气包发现了新大陆,小小一只坐在拉开的抽屉前,手里握着一袋未拆封的打印机油墨盒,正试图撕开外层包裹的密封塑料膜。

    幸好还没打开。

    聂斐然蹲下去,没商量地从她手里拿过墨盒,哄道:"宝贝,小孩子不可以玩这个。"

    "为什么?"聂筠伸出手,试图夺回自己的"新玩具",缠着他说:"我要……"

    "因为这个不是给小宝宝的玩具噢,"聂斐然解释,"等筠筠再长大一点,长得跟爸爸一样大,需要写自己的东西时就可以用这个。"

    然而大多数时候,耐心和讲道理对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是没有用的,聂斐然总共说了还没两句话,聂筠已经开始躺在地上打滚耍赖,眼泪说来就来,但雷声大雨点小,只是不停对着无辜的墨盒宣誓主权:"现在就要……是我的!爸爸,是我的!"

    聂斐然头痛极了,盘腿坐在小朋友身边,又给小汽车又给布娃娃,好言好语哄了一会儿,然而宝宝就是认定了非墨盒不可。

    见效果不大,他干脆站起来,先把墨盒锁进柜子上层,又去客厅把电脑拿进了书房,一边继续刚才在做的事一边观察宝宝的状态。

    他好好梳理了那份协议,发现协议主要讨论的是抚养费和探视权分配问题——

    陆郡要求每个月不少于两次的探视机会,每次时长不低于24小时,而具体时间与地点可视双方实际情况进一步协商与调整。

    而抚养费上,对方提出了一个很夸张的数字,聂斐然猜是按照顶格标准,因为条条框框加起来,单月费用甚至比自己一整年的工资还高,让他感到些许无奈。

    聂斐然实在不明白陆郡的意思,想为什么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对方还是拿钱砸人的老样子。

    他托着下巴,看着电脑屏幕陷入了沉思,而余光却一直关注着趴在地上的小人。

    几分钟前,聂筠哭完一轮后,悄悄抬起手臂偷看他,见爸爸对自己的眼泪攻击无动于衷,挪了挪屁股,拱到旁边松软的豆袋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养精蓄锐了一会儿,咧开嘴继续第二轮,但哭声明显比先前降了分贝。

    聂斐然在心底偷乐,面上却还维持严肃表情,等女儿情绪稳定一些了才抱着纸巾盒走过去,把她搂起来,父女一起坐在椅子上,聂斐然一边替她擦着小脸上的眼泪和鼻涕,一边温言软语地重新跟她一起回忆刚才为什么不让她玩那只墨盒。

    最后,聂斐然想到那份协议后续可能涉及的事,想先探探女儿接受程度,手掌一边轻拍着怀里的孩子安抚,一边声音很轻地问,"宝宝,如果有个叔叔每周都来陪你玩,你愿意吗?"

    可他才问完,低头一看,发现小家伙刚刚哭累了,不知什么时候就被瞌睡虫缠上,正搂着他的脖子睡得安稳香甜。

    -

    月底之前,聂斐然和陆郡不得不又见了一次面,陆郡带了律师和助理,但聂斐然不肯上他的车,最后他妥协,一行人又去了上次那家咖啡店。

    当着律师,聂斐然同意了探视要求,但抚养费协议的表格上,他把原有的数字修改成了最低标准,从百分数上抹了一个零。

    虽然那还是很多钱。

    那位律师专心离婚官司二十几年,只见过夫妻俩人为了抚养费撕得鸡飞狗跳,甚至当着面大打出手,却从没见过一方提出多给而另一方提出改少的情况。

    且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聂斐然都不像不差钱的样子。

    而只有陆郡明白——

    一朝被蛇咬,留下的伤害就像写满自己罪行的耻辱薄,让聂斐然不可能轻易放下心防,所以他没有拒绝自己的提议,却又摆出只有他才懂的防御姿态。

    "可是……"律师看了看陆郡并不太好的脸色,为难道。

    陆郡很果断地让步:"就按他的意思来吧。"

    签完协议,约定了亲子鉴定的时间,律师察言观色,说先失陪,聂斐然也想随他离开,但被陆郡叫住。

    陆郡已经从上一次的见面中总结失败经验,语气克制地问他:"就这么烦我?"

    "不是,"聂斐然想明白因为孩子而产生的纠葛并无法避免,所以态度上倒也多了几分坦然,"因为协议签完了,我们也没有其他好说……对了,上次的事,我应该说一声抱歉——"

    "是我太心急了。"陆郡打断他。

    "我知道,不管怎么说,我的处理方式确实不妥,而且是我先误会了你的好意。"

    陆郡百感交集,轻轻点头,忍了忍,开口对他讲:"抚养费上,我只是想要弥补,我希望宝宝在物质上没有后顾之忧,你也可以压力……"

    他想说让聂斐然压力小一些,话出口,却意识到后半句实在不够恰当,再次产生一种使错力气的懊悔,急急收住,有些不自然地低咳一声掩盖。

    而聂斐然看着他如履薄冰的样子,心中充满了矛盾。

    思想上,他好像能理解陆郡,可行为上,他说不出陆郡这样决定的好坏。

    聂斐然低声解释道:"我没什么压力,现在的工作很稳定,报酬还不错,宝宝的需求我也有能力满足,她过得很开心。"

    陆郡安静地注视着对面的人,意识到他们曾经积累起来的激情已经被俗世生活消磨得荡然无存。

    他一直在原地踏步,可是聂斐然成长得比以前还要成熟。上一次释放完压抑了三年的情绪后,他讲话时的语气和神态都回归了原有的平静,没什么过大的情绪起伏,甚至听起来谦恭有礼,好像只是履行职责一般对自己陈述一个他可以把宝宝养得很好的事实。

    聂斐然用拇指摩挲着咖啡杯的把手,"当然,我是以一个普通孩子的标准,我不知道你们那样的家庭怎么养大一个小孩,我只能保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她最好的。"

    "对不起,我……"陆郡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先入为主的姿态已经对聂斐然产生冒犯。

    "别这么说,我们都是当爸爸的人了……"聂斐然并不觉得他有错,只是终于说出了他想要对陆郡讲的真心话,"如果想要弥补,在宝宝童年的时候,用你的爱和陪伴,而不只是钱,好吗?或许等以后她懂事了,可以自己做决定了,你再跟她单独商量。"

    陆郡有些难堪地点了点头。

    -

    因为孩子太小,聂斐然提出需要给她接受和适应的缓冲期,所以在宝宝读幼儿园以前,陆郡同意不接走孩子,而是由聂斐然陪着,每周固定的时间一起在家附近的小公园玩耍。

    而第一次正式见面时,陆郡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尝试弯下腰去,先由聂斐然握着宝宝的手介绍他们父女认识,"宝宝,这是……"

    聂斐然其实比陆郡还紧张,觉得这个场景有些莫名,也实在不好第一次就强迫孩子叫一个陌生男人爸爸,于是轻声引导道:"这是陆叔叔,来,握握手好不好?说陆叔叔好。"

    可惜陆郡并不是那种讨小孩喜欢的长相,聂筠完全忘记几周前游乐园见过一面,加上有些怕生,所以面对眼前这个巨人一般的叔叔,只是身子一扭,脸蛋埋进聂斐然怀里,细声细气,像小猫发出拒绝的声音:"不要……"

    陆郡讪讪地收回手,而聂斐然几乎可以感知到他在那一刻的尴尬,有些心软地握着女儿的手要把她从怀里掰正,"不可以这样宝贝,爸爸平时怎么教你的?"

    但不管怎么劝导,聂筠小朋友就是不愿意面对身后一脸热切期待的叔叔。

    所以第一次和女儿见面的那个早晨,陆郡全程被晾在一旁,看着小朋友一会儿拉着聂斐然玩滑梯,一会儿要聂斐然推她荡秋千,心里五味杂陈。

    这样的"周末约会"维持了快三个月,陆郡一直两头跑,有时想得紧了还会趁下班前赶过来,偷偷等在聂斐然下班的路上远远地看一看。

    很折腾,可他却不觉得辛苦,唯一介意的是跟女儿的相处总不得要领,好像一直没有变得亲密。

    而小孩子大概只有金鱼的记性,常常是上周刚刚怯生生地学会开口叫他,隔了一周再见面就又忘了这个叔叔是谁了,让他好不失落,也明白聂斐然说的爱和陪伴有多重要。

    所以陆郡熬着时间,一直等到聂筠读幼儿园那一年,也不管集团内部怎么风言风语,协调了几个月后,直接把新建没多久的投资公司搬去了寰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