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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那三年

    让陈今越始料未及的是,这一次分手远比上一次要痛苦千百倍。

    将近三年的朝夕相处,无数个温馨甜蜜的日夜,早已让他和柯野成为共生植物一般的亲密伴侣,他从身到心都全然习惯了他,极度依赖着他。如今一朝分手,便如同血rou分离,痛不欲生。

    从租屋搬回家的几天之后,陈今越发起了高烧。这天下午他睡了许久,感觉肚里饥饿,便挣扎着爬起来找东西吃,拖着虚软无力的身体缓步下楼,还未走到客厅便摔了一跤,险些滚下楼梯。

    陈母听到动静立即过去搀扶,心疼得直抹眼泪,连忙叫了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陈今越被确诊了肺炎。

    他不知道自己在病床上躺了多久,印象中总是在昏睡,脑袋里时时闪现他与柯野往日的相处片段,偶尔睁开眼睛,便看到爸妈和哥哥担忧的脸。

    那时候他太脆弱了,连呼吸都变成了一件艰难的事。他甚至流着眼泪迷迷糊糊地想,柯野在哪里?他在干什么呢?只要他愿意来找自己好好地认个错、道个歉,愿意抱着自己认真地哄一哄,并发誓永不再犯,那自己就原谅他。他太需要他了。

    陈今越在病床上度过了自己的二十二岁生日。直到身体好了些,他发现手机上确实有一个柯野的未接来电,还有一笔微信转账,是他之前预交的房租钱,看起来是个两清的态度。于是他点了收款,然后把柯野的微信号删掉了。

    病愈出院后,陈今越逼自己打起精神来改论文、准备答辩。五月下旬,答辩顺利通过。只等着再开个毕业典礼、拍几张照片,四年大学就算正式结束了。

    一旦闲了下来,那失恋的痛楚便又再将他吞没。放眼望去,校园、街道乃至整座城市,处处有过他们曾经的记忆,就连那辆代步的汽车里都留下了无数的欢笑与荒yin。使他总有一种他们还未分开的错觉,然后不得不反复想起分手那天发生的一切。

    周围熟悉的环境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折磨着他。于是他迫切地想要离开,只要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也许自己就能早一点忘掉那些旧日时光,早一点走出阴霾。

    六月下旬,公司给他发了报到的通知。他却突然对爸妈说:“我想出国再读一个学位。”

    陈父陈母虽然文化不高,但一向是很支持他多读书的,何况还是留洋,他们自然举双手赞成。而且这段时间他们也把小儿子的消沉看在眼里,虽然没有多问,但也心知他多半是受了失恋的打击。只要他能找到个法子让自己开心点,便由着他去了。再说,年轻人多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总是好的。

    陈今越在临近毕业时才着手准备留学事宜,今年的入学自然是赶不上了。他决定去美国,找了经验丰富的中介,报了个托福和GRE的培训班,使自己又再忙碌起来。然后在九月份顺利通过了托福和GRE的考试,接下来又报名了教资、会从、BEC之类,把能考的证都考了一遍,比当年高三时还要刻苦用功。他很害怕闲下来,只有把精力都榨干,他才不会总是时时想起柯野。

    次年开春,申请的学校发来了offer,虽然不是藤校,但也是所很不错的知名大学。陈今越至此终于松懈下来,收拾了行囊,开始四处旅行。

    第一站是伦敦,他跟贺鹿灵在异国相见,贺鹿灵如约请他吃了顿饭。那天下着雪,在回去的路上,他还为贺鹿灵拍了几张照片。贺鹿灵仍是留着短发,在一片空旷纯白的雪地中仰起头来,就像电影里的那幕经典画面。

    他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把半个欧洲都跑遍了,在春末时来到韩国,在大邱见到了思思。思思在这里看起来并不快乐,他离开了太久,已经难再融入这个曾经的故乡。

    逛完了日韩,他又到东南亚走了一圈,把皮肤晒得黝黑,在七月份回到家时已然累得筋疲力竭。他虽然有钱,但一路上还是吃了不少苦。剩下的时间他都在家里呼呼大睡,最终在八月末赴美读研。出发之前,他把自己那辆敞篷MINI COOPER卖掉了。

    读研的第一年他是住在学校的Dorm里,跟室友处得还不错。因为不习惯当地饮食,又嫌中餐外卖送餐慢,他竟然还学会了自己做饭。某次在楼层的公共厨房里跟一个西班牙籍男生起了争执,陈今越与他激烈对骂,骂着骂着都从英语变回了母语,彼此鸡同鸭讲地嘴上鏖战半天,虽然不知攻击力有几何,但气势上丝毫未输。

    后来那西班牙男生家里出了事,不得不中途休学回家。临走前陈今越还跟他拥抱了一下,算是一笑泯恩仇。

    在美求学两年,他只在暑期回家了一次,也没有待太长的时间。在英文环境里读书相当辛苦,导师要求又高,而花钱找人代写作业之类的事他是不屑去做的,因此只得付出更多努力来完成学业。除却读书之外,种族歧视、被同乡骗钱、当街枪击等等也都被他经历了个遍。他飞速地成长,在思乡情切中学会了一切独立生活的技能,也学会了失眠。

    不过他本就是极有活力和生命力的人,之前只是一直生长在温室里,并无机会展示自己的坚韧与耐力,一旦被移植到了野外,其实并不畏惧那些风霜雨雪,反而生长得更加高大茁壮,枝繁叶茂。

    这两年里,其实有不少人对他表示过好感,但他没有再谈恋爱。他自认曾得到过最死心塌地的爱情,曾有人极致地珍惜他、疼爱他,可即便如此,最后他依然遭到了背叛。他想自己已经无法再相信爱情这种东西——饶是看起来再坚固纯粹,最终也会输给任性分泌的荷尔蒙。

    回想起来也很好笑,他和柯野恰好就是在清明那天分手的。在这个为逝者扫墓的日子里,刚好也可以给他死去的爱情上个坟。

    他原以为自己的爱情死于背叛,一直以来都这样以为,可是直到今晚他才知道,柯野从来就没有对不起他,那天早上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误会。柯野不是没有解释,但他非但不肯相信,还用尖锐刻薄的语言击垮了柯野的最后一点坚持。

    “陈今越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

    他想起了最后一次见面时,柯野说的那句话。

    当时他认下了出轨的罪名,只因为已经彻底的失望,也彻底的疲惫了。

    在那个没有开灯的阳台上,他背对着自己,真的在哭。

    “当时我哪怕听他把话说完呢……”陈今越已经许久没有完完整整回忆过他与柯野的往事,在深夜的酒吧里,他用手捂住双眼,声音哽咽着,“哪怕晚两天再回去收拾东西也好,要是不在气头上了,就能好好说话了……”

    可是他也明白,就算没有那个误会与误会之后的冲突,他们之间的矛盾也终有一日会爆发的。他一贯的任性、自私、骄纵早晚会耗尽柯野的耐心,浇灭他的热情。他们的结局也许并非会有所不同。

    从第一次恋爱到第二次分手,他都没有丝毫的长进。

    可还是觉得太遗憾,当初没来得及亲口对柯野说出那句我爱你。

    许纯姿听完了这些,却捕捉到了一个细节:“有个地方不太对劲。”

    陈今越举起杯子把酒一口喝尽了,缓了缓情绪才问:“什么?”

    “那年清明前,他为什么突然要你留下来陪他复试?之前他可没提过这个要求啊。”许纯姿用指尖轻轻叩着桌面,又说,“你们吵架的时候,他说既然你可以去找别人,凭什么他不可以。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不会真背着他出过轨吧?”

    “当然没有!”陈今越不假思索地否认了。

    “所以就很奇怪啊。难道是他听说了什么,以为你清明期间是带着什么花花心思出去玩,所以就想让你不要去?”

    陈今越突然想起来,在谭进杨的描述里,柯野在通过复试的那天心情并不好,一直不停灌酒,像是失恋了。

    许纯姿又猜测:“当时你前女友不是也一起去了嘛。也许他知道了……你那个韩国朋友不就跟他一个学校吗?没准跟他说了什么,还添油加醋的。他以为你去跟前女友重修旧好了,本来就已经很受打击,结果你一回来又冲他讲了那么难听的话,这下他的心态就彻底崩了。”

    陈今越听她这么一推测,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尤其是关于思思添油加醋的部分,简直太符合他那个大嘴巴一贯的德行。

    “原来是这么回事。”他捏着拳头咬牙切齿道,“崔承焕那个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