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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两攻互掐,刀光剑影,伤及池鱼

    靳璟当年接到太后懿旨,跟着师傅薛神医从静修了数年的昆仑山上下来,在回镐京途中的密林,遭蒙面高手伏击,中了世所罕见的寒毒,师傅薛覃为护他身死,而他自己也深受重伤,醒来之后便被鸿州所救。

    他记忆全无,百汇xue被打入金针,请了无数医者都没用,身边只有一块能证明身份的玉珏,还有一卷懿旨封在锦盒里。他急着回宫找回记忆,但又孤身无依,所以在伤情稍微稳定后就立刻动身,请求鸿州护送,所以一路,都是鸿州伴他左右。

    他当时感激涕零,没有多想。

    后来他回宫觐见靳清,筹备建立昕风楼,鸿州便利用江湖人脉替他扫平障碍,顺利成事,所以,鸿州在昕风楼虽然执掌刑堂,但地位其实不逊于他。

    但昕风楼不仅仅是江湖组织,随着逐渐参与朝廷里的事务,一些被处置过的朝臣门阀之流上疏要求清查靳璟身边之人,其实就是变相反对昕风楼这种皇帝嫡系的监察力量。

    靳璟想尽办法一力抗下了这些压力,而鸿州为了自己的目的,没少在江湖上制造杀戮,靳璟也是一再压下掩盖,在兄长面前极力淡化鸿州的存在。

    靳璟江湖经验不足,身边除了七叔没有可信之人,初时步履维艰,当年一个御史中丞横死的案子他无法查明,气得兄长大发雷霆,也是鸿州帮助他用一些非常的江湖手段收集到了证据。后来,昕风楼以十二地支划分楼层管辖范围的格局,也是他们商议而成。

    也可以说,昕风楼是他们一起建成的。

    这些年鸿州为他出言献策,为他解毒想尽办法,他一直很信任他,始终把他当做值得信赖的有挚友。

    但现在,他极度怀疑这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他一直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鸿州,是你的师傅杀了我的师傅。”抵住鸿州的剑尖深了一分,冰白的肌肤上,青色的血管鼓了起来。

    鸿州呼吸一窒,喉咙像是被人掐紧,一动不动。

    “他给我下寒毒,但又暂时留我一命,当时我双目失明命悬一线,巧合的是,这个时候你突然出现救了我。”

    如果不是失去记忆,靳璟不可能忘记那个突然伏击他们的黑衣老者。

    发须皆白,目光阴鸷,瘦削高大,身如鬼魅,领着数十高手突然从隐蔽的山石灌木中窜出来,五指成爪,阴寒的功法隔着数米也让他毛孔竖立,西陵太后派来保护他的护卫很快被杀了个精光,然后是他的师傅薛覃,他们激战了上百回合,师傅为了护他性命而亡……

    “你救下我,就只是个巧合?难道不是你师傅授意的?你当年在事后装模作样派人去搜集凶手的线索,只是为了取信我吧?”靳璟脑海中再次想起当初师傅为了保护他力竭而死的情形,脸色从未如此难看过,“这么多年,你蛰伏在我身边,只是为了接近我,顺便用寒毒牵制我,利用昕风楼的力量暗里帮青岩教做事,最终又靠这些力量支持叛军起事!”

    城府之深,心思之歹毒,让靳璟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剑抵入一分,鲜血从雪白到近乎透明的脖颈,鸿州看着完全失控的靳璟,暗地里从袖中落出一枚暗器握在了手里。

    “我当年在临江办事,师傅突然让我连夜赶到镐京附近的鄞城郊外,他指着一地尸首中昏迷的少年,我让救你。”鸿州缓缓解释道,“他让我借此接近你,但你是如何受的伤他并没有告诉我,你后来被打入金针,是为了阻止毒素蔓延,失去记忆不在我的预料之中,我如果真的知道这一切,怎么可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安之若素,等着你恢复记忆后怀疑我?”鸿州冷冷道。

    “你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一切是你师傅策划的?”靳璟发出一声嗤笑,怒意上涌,“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

    狡辩?确实是狡辩。

    他当初跟靳璟结交,有几分真心,只有他自己清楚。

    鸿州淡漠地想,眸光一闪,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后来查到是我师傅策划的,我能跟你说出真相吗?我只能苦寻解毒之法,遍找寒蚧和身怀至阳功力的人,想办法弥补这一切。”

    “弥补?说得好听,牧东、萧漠、暮川,还有之前那些身死的人,都是被你利用即弃的人,你让他们卖命,或者送到我床上,可曾有半点犹豫?你这种人……有心吗?”靳璟说这些的时候,袖袍中五指攥紧,耳边呼啸着神经被割裂似的的刺痛。

    他不能转头去看萧漠,以免被巨大的懊悔攫住心神。

    他在鸿州的一手撺掇下,伤害过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那是他冰冷的童年里唯一的温暖,精神上最重的倚靠。

    在褪色的记忆里。

    “萧哥哥,我长大了当你的媳妇。”他歪着头满心欢喜地扑上去,亲昵地倚靠在温暖宽大的怀抱里。

    为自己想到了永远不离开萧漠的方法而雀跃。

    “小傻子。”兄长在嘲笑他。

    而少年温暖的大掌却罩住他的脸颊,温柔拂开了落在上面的桂花。

    ……

    他在终年雪封的山上,一开始天天吵着要回去,甚至从山上偷跑,被树枝刮伤了发着烧受了伤,师傅什么话也不说,根本不会顾忌他皇子的身份,直接拿着藤条抽得他满屋子跑。

    他受了委屈就会想念萧漠,但这种想念渐渐变成了怨怼……为什么要骗他?

    承诺过的事情萧漠从不食言,唯有答应陪他出宫一事……是兄长不放他走,母后不放他走,还是他其实不愿意来?

    他日复一日地被灌下苦涩的汤药,白天枯燥地习武学习,晚上被按着扎针泡药,在清冷的一庭两院里生活,逐渐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但偶尔,想起来曾经在宫里的生活,想起萧漠,心脏就会又胀又疼。

    他想回宫。

    他想亲口问萧漠。

    无数次这样的念头翻涌起来,又被他压下去,伴随着岁月疯长。

    直到他接到太后懿旨,即将随薛覃下山时,他已经成了别人口中姿容出众,学识渊博,武艺高强的睿王,只等回宫后接受兄长的册封。

    而他脑子里转的,是终于可以回去了,他终于可以回去解开这么多年心里的疙瘩,如果,萧漠要求他原谅……

    他摸着下巴,没有发现自己的嘴角噙着一丝笑容。

    然后,他就在途中遇到了一场恐怖的劫杀。

    一切错误,都缘于这里。

    他从此受人掣肘,被人欺骗利用,还感恩戴德,巴巴捧着真心扶持,然后,被一步步牵引着利用并且侮辱了自己曾经最在意的人。

    直到伤害铸成,无处回转。

    他闭了闭眼睛,冷凝的寒意在眼中聚集。

    鸿州沉默着。

    昏黄的灯盏光晕下,他侧脸凌厉而浓烈的轮廓线显得极其冷酷,一缕发丝随着寒光一闪突然断裂,剑刃擦着他的脖颈而过。

    脸颊被劲风扫出一道血痕,他抬手抹了一下,平静道,“我承认,我做错了。”

    他的视线是越过靳璟的,落在了萧漠的身上。

    玩弄人心的人,是不配得到真心的。

    他的举动,再次激怒了靳璟。

    寒光再次聚拢,靳璟眼里狠辣乍现,剑势自上而下斩向鸿州咽喉,裹挟劲风,眼看就要让他当场殒命。

    当!

    剑被重重挡下,亮响震耳欲聋,是一把小巧的弯刀。

    场面一度静止,交错的刀剑映出了鸿州意外的脸庞。

    袖口里出来一半的暗器被他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璟,你不能杀鸿州。”只见萧漠硬生生挣脱了侍卫的挟制,仅凭一把弯刀格挡住靳璟,手腕青筋暴起。

    尽管因为强行运功,他已经嘴角溢血,身上绷带缠绕的伤口寸寸崩裂,他还是没有退让的意思。

    “不能?你刚刚是不是没听见我们说的话?”靳璟的目光盯着萧漠,声音寒冷刺骨,“这种无情无义的卑鄙之徒,你要护着他?”

    靳璟瞥见了萧漠手上的弯刀,顿时心神剧震。

    漂亮银白色剑柄上,刻着一个极为不起眼的篆体“州”字,这是鸿州的东西。

    而在关外颜族,赠人弯刀,是定情的意思……

    “鸿州是陛下亲封的将军,又在平叛中立了功,你杀了他怎么服众?真要定罪,也该让陛下来定夺!”萧漠牙关紧咬,但语速很快。

    靳璟却听不进任何话,心上像是被砸了一记重锤,震得他耳膜轰鸣,脸色rou眼可见地白了下去。

    他语气森寒,眼神锋利如刃,缓缓道,“萧漠,让开。”

    萧漠心底阵阵发寒,他从没见过靳璟这个样子,他知道自己一旦让开,今日靳璟不杀了鸿州绝不会善罢甘休!

    “璟,你冷静一点!”萧漠同时也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话音未落,他已经被猝然一掌重重推开。

    “让开!”靳璟厉声怒吼。

    他再也支撑不住连步后腿,颓然滑落在地。

    他刚刚推开,顷刻间,靳璟就和鸿州过了数十招,两人身影交错,剑风数次在鸿州的耳侧划过。

    但实际上,萧漠知道,靳璟其实不是鸿州的对手,他一直收敛气劲,也没有使出暗器,游刃有余地避开靳璟的攻击。

    “璟,不管你信不信,我至始至终是真心想救你的,师傅的所作所为我说一概不知,就算你不信,但如今我已跟他恩断义绝,再见也是仇人,我确实对不起很多人,但对你,我是问心无愧的。”鸿州缓声道。

    “住口!”靳璟暴怒道。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但并不是出自正在交锋的二人。

    萧漠猝然吐了一口血,他痛苦地捂住肩膀,他的伤势复发了。

    鸿州的脸色慢慢变了,等靳璟再次挥剑砍来时,他一只手直接硬生生接住了刀刃,强行让靳璟无法继续下去,不顾手上鲜血直流,拧眉道,“璟,萧漠受伤了。”

    靳璟也闻到了那股不寻常的血腥味。

    哐当一声,他抛下剑,回身奔向了倒在地上的男人。

    肩膀上冒出来的血几乎浸透了半个肩膀,靳璟扶起萧漠,一把撕开了浸润的布料和碎裂的绷带,当巨大可怖几乎穿透琵琶骨的伤口展现在他面前时,他呼吸骤停,目光灼灼地猛然看向鸿州,“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