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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沈晋瑜和秦秋的关系,在周围的朋友们看来,都默认为是情人关系。尽管沈晋瑜仍然会在外风流,这厢来个一夜情,那厢玩个小明星,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真正在他身边停留最久的人,还得算秦秋。

    秦秋对此还挺得意,他自己也是爱玩的人,可惜大概真是一物降一物,玩着玩着他就突然栽在了沈晋瑜手上。

    事实上,沈晋瑜比他还会玩,刚开始他当然也会委屈吃醋闹脾气,又一次次在沈晋瑜的安抚下不了了之,直到最后终于看开。其实是不看开也不行。

    他想,沈晋瑜生性风流,强迫他成为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类的男人是不可能的,如果非要管束他,说不定还会落个适得其反。

    反正最最起码,不管他在外面怎么玩,自己始终是他真正的心中所爱,这才是最重要的,不对吗?

    沈晋瑜是爱他的,秦秋如此坚信,这根本无需怀疑。

    除他以外,沈晋瑜还让哪个人在自己身边留过这么久?谁看过沈晋瑜对别人像对他这么好?总是宠溺着他,纵容着他,处处满足他,甚至比起他的家人也不遑多让。

    如果连这都不是爱,那什么才是呢?

    每星期他们俩都至少会见一次面,沈晋瑜有间公寓就是专门作为两人相会的场所。

    这天晚上,秦秋刚吃完饭就接到沈晋瑜的电话,叫他到公寓去。

    等秦秋到了公寓,开门进去,房子里一片安静,好像没人在。

    直到他进入卧室,恰巧沈晋瑜从浴室出来,明显是刚洗完澡,只在腰上裹了一条浴巾,赤裸的上身看起来非常匀称,不厚不薄的肌rou覆盖在骨骼上,别有一种精悍力感。

    他的头发也洗过了,擦得不太干,这会儿他没有戴眼镜,可以清楚看到那水滴擦过他的眉毛,染湿了睫毛,再慢慢渗透入眼,一双桃花眼倍加波光潋滟,如诗如画,魅惑到极致。

    秦秋不由得看痴了。之所以沈晋瑜能够迷倒他,不得不说这副皮囊也是根本原因之一。

    他走过去,两条胳膊缠绕到沈晋瑜的腰上,踮起脚尖对着他亲了一口:“好几天没见,想我没有?”说着又多亲几口。

    沈晋瑜既没拒绝,也没回应,完全任由秦秋撒娇的样子,嘴角噙着一抹纵容的笑意。这个笑容是如此完美,每个角度、每根线条都无可挑剔,即使是威尼斯最顶级的面具大师都要自叹不如。

    等到秦秋亲够了,沈晋瑜才淡淡地问:“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秦秋耸耸肩:“还不是老样子啰,去学校晃晃,听听同学吹牛打屁,去酒吧跟朋友玩玩。你呢?”

    “也是老样子。”

    沈晋瑜顿了一下,“那天我遇到陆偲。”

    听到这个名字,尤其是从这人的口中说出来,秦秋的脸色立刻一沉到底,明明咬牙切齿,却又故作满不在乎:“哦,遇到就遇到了吧,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的样子很憔悴,脸也浮肿,大概是没有睡好。”沈晋瑜的语气中没有幸灾乐祸,当然更没有同情关怀,就像在聊天气一样随意。

    秦秋听了却竖起耳朵:“脸肿了?肿得厉不厉害?你确定是因为没睡好吗?”

    这么追问着,他眼中闪现出热切的光芒,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会不会是被人揍的?”

    “你是这样盼望的吧?”沈晋瑜挑挑眉。

    秦秋一愣,露出满脸唾弃:“切,我盼他干嘛?他那种人不被别人揍才叫奇怪,是他自己活该。”

    “哦?”

    沈晋瑜定定注视着秦秋,缓慢地说,“既然你这么想,亲自动手不是更爽快?”

    “谁说我没有……”

    秦秋蓦地顿了顿,摆摆手,动作中尽是不以为然,或许还带着些得意,“我才不稀罕亲自动手呢,借刀杀人不是更好吗?”

    沈晋瑜低笑一声,两根手指不轻不重地掐住秦秋的面颊:“小坏蛋,你还真狡猾啊。”

    秦秋听到这话并不生气,反而眉飞色舞地抛了个媚眼:“男人不坏无人爱嘛,要不然你怎么这么爱我呢?”

    沈晋瑜于是再次笑了,指尖抚过他的鬓角,抚得温柔,问得也温柔:“你的生日就快到了,我给你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好不好?”

    “好啊,什么礼物?”

    秦秋刚说完,马上又反口,“不不,你还是不要说,让我留着作为惊喜吧。”

    沈晋瑜点头,默许地笑了一笑。如果不仔细看,谁会发现这份笑意其实被那凉薄的眼底隔绝在外?

    当他抬起眼,触目所及就是窗外的夜空,今晚星星不多,却奇妙地排列成带状,宛如一条银色长河向天边逶迤而去,不知哪里才是尽头。

    ※ ※ ※ ※

    陆寅这次归国总共逗留半个多月,期间领着陆偲去了医院三次,带陆偲与云震会面一次,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让陆偲认了云震当干爹,另外自行探访了大哥大嫂数次。

    在返回美国的前夕,陆寅叫上家人一块儿吃个饭。正好陆英捷也能出院了,于是他那一家三口,还有陆老夫人,以及陆寅父子俩,人都基本到齐。

    除了陆老爷子。这老人家的脾气完全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实在叫人没辙,所以陆寅干脆就让陆奶奶找了法子把他绊在家里。

    饭桌上,对于这段日子以来的沟通工作,陆寅做了总结陈词。

    要么陆宏师就把陆英捷关起来,能关一天是一天,能关一年是一年;要么他就当没有这个儿子,让陆英捷跟着陆偲远走高飞,从此眼不见为净。

    当然,还有第三选择,就是不要再管这两个孩子的事,让他们自由自在过他们想过的日子。

    以上三种方案,无论哪种都相当于要了陆宏师夫妻俩的半条命。

    在这些天陆寅与他们交涉的过程中,从激烈到几乎打起来的争论,到悲哀无助的恳求,如今在这张饭桌上,似乎一切都已经沉淀到湖底。

    最终还是得不出一个确定的结果,这件事目前、暂时、只能这么不了了之。

    陆偲没有被送走,陆英捷也没有被关起来,不过他们跟陆宏师之间的关系算是降到冰点,谁也不知道这种现状能维持多久,会不会哪一天冰面就骤然开裂,把他们抛进万丈冰河。

    施锦蓉到底是心疼儿子,晚上回家之后还想跟丈夫打商量,让他沉住气,他们俩不妨先叫同事朋友们多多推荐一些女孩子,介绍给陆英捷认识,说不定碰上哪个看对眼的,就能把他掰回正道上来了,这自然是最好不过,兵不血刃,皆大欢喜不是吗?

    其实在施锦蓉心底深处还有个想法,她觉得,她儿子那么聪明理智强大的一个人,就算一时鬼迷心窍昏了头,又能昏多久呢?一个月两个月不够,难道还能长达一年两年?假如陆偲真能把陆英捷的心一直栓在他身上,那只能说明他确确实实有本事,让人如此死心塌地。

    哼,她倒要瞧瞧这小子究竟有多大本事!她斗不起,难道还等不起吗?

    ※ ※ ※ ※

    就这样,陆寅回了美国,陆偲进入酒店实习,陆英捷也在养伤结束后回归军队。

    表面上,一切都回到正轨。

    这个周末早上,陆偲接到陆英捷的电话,约他中午出来吃饭。

    挂了电话陆偲就开始忙活,在衣柜里挑挑拣拣,试了好几套衣服才总算满意,又觉得头发很久没打理过,有点长了,于是开着车去了理发店。

    要知道,这是自从陆英捷出院以后,两人第一次单独见面。

    虽然他们目前还是见不得光的关系,甚至处于随时可能被棒打鸳鸯的临界线上,但是,对于陆偲这个活了这把年纪才真正经历初恋的人来说,情不自禁地有些雀跃又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哪里不够好。

    理发之后,陆偲自我感觉清爽多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象着稍后陆英捷见到他的时候,会不会发现他发型变了,会不会觉得他变帅了,会不会更被他迷倒了呢?

    一路傻笑着回了家,等啊等,等到将近十点半,正要出发,忽然又接到陆英捷的电话,说是有点事情耽搁了,让陆偲再等等,稍后再给他联络。

    于是陆偲继续等啊等,等到十一点,十二点,一点,陆英捷才再次来电,更改了之前约定的地点,改在闹市区的某餐厅见面。

    陆偲到达目的地,陆英捷已经比他先到一步,点好了餐,陆偲一到就可以开餐。

    对于自己频频晚点的原因,陆英捷解释道,之前他准备出门的时候,施锦蓉突然上门,还带来一名某同事家的女儿,介绍给他认识。

    陆英捷能怎么办?难道告诉她说自己跟陆偲有约?

    一方面不想跟母亲硬碰硬,一方面也是不忍再忤逆她的苦心,只好勉为其难地先应付着,期间以手机短讯通知朋友,让他们相继打电话给他,显得有急事的样子,最后他才得以提前脱身。

    陆偲闻言也无奈了,他早知道陆英捷的父母肯定不会放弃,其实他内心也对他们非常愧疚,然而现状就是这样,要么他就得忍受着这份愧疚,要么他就得放弃陆英捷,反正他注定要亏欠其中一方。

    只但愿,时间可以把所有矛盾的棱角逐渐磨平。

    而眼下,他若无其事地一笑而过,随口调侃:“伯母给你介绍的姑娘怎么样?应该很不错吧?”

    “不知道。”陆英捷说,“我没注意。”

    那态度非常坦然,无悲无喜无怒,当然也没有什么对错与否。

    陆偲哑然失笑,但很快笑容又收了起来,斟酌着问:“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将来你会后悔现在的决定?你不担心吗?”

    “将来的事谁都无法预料。”

    陆英捷说得十分理性,他注视着陆偲,眼神越冷静,越让人感受到不可动摇的定力,“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后悔,因为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

    听到这话,陆偲再也不需多言,点了点头,在心中说——我也会努力,一定不让你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