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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下药,出卖

    泰安帝闻言顿时哈哈一笑,道:“你这孩子不错,有几分你父亲的性子,既然你小孩子家不嫌朕这样的老头子无趣,那么愿意过来就过来吧……你和小九年纪相仿,应该有话说,既然已经指了婚,就没有那么多规矩,以后你常去凤坤宫给皇后请安,多与小九好好相处,小九是个好孩子,你要多让着他。”

    薛怀光心中微叹,面上却恭谨应着,他陪着泰安帝又说了会儿话,泰安帝才叫人送他出去,带他到凤坤宫。

    一处偏殿中,李晗正坐着等待召见。

    李晗看着面前桌上还在袅袅冒着淡白热气的茶杯,有些出神,他生得俊美白皙,眉长鼻高,比起同父异母的兄长李凤吉,他的相貌比对方更像生父泰安帝一些,这也是泰安帝对他有几分照拂的原因之一。

    屋里除了李晗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此处太监宫人很多,却并无哪个过来特地招呼他,来了一个小太监也只是上了茶就出去了,李晗看着冷冷清清的屋子,脸上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恼色,这样的待遇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关于自己的私生子身份,李晗很清楚自己的地位有多么尴尬,但没有办法,他仍然不断地努力去讨好泰安帝,因为他从来都不想仅仅作为一个私生子而存在。

    李晗想到了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兄长,那个一出生就注定了高高在上的哥哥,想到李凤吉无论走到哪里都众星捧月的待遇,想到对方每每看到自己时,脸上那种居高临下的冷淡和高傲,李晗脸上的表情就阴沉了下来。

    他什么都有!什么都有!我就是嫉妒,我就是觉得不甘!凭什么,凭什么大家都是流着当今天子的血,我却只能做个无足轻重的私生子,得到的仅仅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而他却天生就踩在我头上!

    一杯茶喝了很久,续了又续,却连泰安帝的面都没能见到,据说是在南陌侯世子走后,泰安帝又召见了骠骑大将军,李晗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但他知道,如果是李凤吉要见泰安帝的话,从来都不可能等上这么久!

    凤坤宫。

    见过西皇后之后,薛怀光便在西皇后身边一位宫人的引领下,来到了九皇侍子李灵殊的住处。

    李灵殊这里显然已经提前得知了消息,薛怀光被请进花厅,两名宫娥送来了茶和点心,稍后,几名宫侍簇拥着一个身影走进厅内,对方走动之间有着极好的仪态,是自幼训练出来的莲步款款,但薛怀光很清楚,这人从来都不是一个温婉柔顺的哥儿,那白嫩无瑕的肌肤,修长的眉毛,乌黑清亮的眼睛,秀挺的琼鼻,已经昭示出日后那出类拔萃的美貌,而那微抿的唇,坚定的眸光,却又彰显出了他性格当中倔强坚韧的一面,这一切,上辈子曾经做了对方多年未婚夫的薛怀光再清楚不过。

    薛怀光按下心中诸多念头,行云流水一般站起身来,他用尽量平静的表情看向来人,一双沉静如湖的眼睛向对方坦然地打量了一下,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并不见将门世家的锐气,欠身一礼,清清淡淡地说道:“薛怀光见过殿下。”

    对于有着未婚夫妻身份的两人而言,这样的态度既不亲密也不算疏离,不会让人觉得尴尬,算是中规中矩,叫人挑不出错来,彼时薛怀光站在那里,一身锦袍,头戴玉冠,英武沉静的气质里透出这个年纪的少年不该有的从容,说一声‘人如玉树当风立’,并不为过,李灵殊瞧着他,微微颔首:“薛世子好。”

    李灵殊秀美稚气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他其实很清楚,自己的婚姻大事注定不可能由自己做主,只能是太后、泰安帝、皇后才有资格决定,而自己又注定了绝对无法与自己真正爱着的人在一起,所以,遇到薛怀光这样一个人,能帮助自己的四哥更牢固地将薛氏绑上晋王一派的大船,对自己而言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李灵殊的声音很动听,表情也是温和的,态度虽然谈不上亲切,但礼貌绝对足够,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却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异样感,如果是前世还是少年的薛怀光,不会感觉到,但此时的薛怀光却能够敏锐的察觉到这其中的差异,他想,原来李灵殊从这么早的时候就开始不喜欢他了啊,前世的时候,他就猜测李灵殊是否心有所属,但那又怎么样呢,天子金口玉言,无论是李灵殊还是他,都没有在此事上自主的权力,直到后来李灵殊香消玉殒,他也不知道李灵殊心中那人究竟是谁。

    且不说一对未婚夫妻心思各异,另一边,李凤吉从已经熟睡的西素心房里出来,顺手轻轻关上门,对门外正侍立在一旁的丫鬟嘱咐道:“侧君刚睡下了,不要有人进去打扰。”

    丫鬟恭顺欠身应了,李凤吉就转身离开了这里,他这时再不复之前温柔夫君的模样,改为平日里的贵公子形象,一丝褶皱也没有的衣袍,整齐梳起的黑发,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原本巫句容在两个多月前就要被纳入王府,只是因为他从军攻打齐越,此时才搁置下来,如今他既然已经回京,巫句容那边自然很快就要嫁过来,一想到那个清傲秀美的身影,李凤吉不由得就有些心头火热。

    金缘寺。

    一身素色衣饰的巫句容正跪在佛前,闭着眼,神情认真地默默祝祷,今日他为亡母来佛前点上七七四十九盏长明灯,贡上自己手抄的佛经,原本jiejie巫广月也要来的,只是这两日巫广月受了风寒,巫句容自然不肯让她再出门,倒是庶弟巫瑾也要为自己病逝的生母、惠安侯的一个妾室祈福,正好兄弟二人就一起来了。

    一间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禅房中,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锦袍少年坐在桌前,室内的光线略有些昏暗,正好掩盖住了他脸上的紧张与惶然,他右手紧紧攥着一个小小的三角形纸包,手心几乎冒出汗来,只觉得身体发软,提不起力气。

    巫瑾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股nongnong的愧疚不安之情正撕扯着他的心脏,平心而论,巫句容这个哥哥虽然一向对他有些怒其不争,但事实上对他还是不错的,然而现在,他却要充当某个人的帮凶,亲手将这个哥哥推入深渊!

    巫瑾咬住了牙,他其实也不想这样的,如果仅仅是利诱,他一定不会选择出卖兄长,何况兄长即将要嫁的晋王是他根本招惹不起的存在,可是那个人的手里却偏偏攥着他绝对不能被人知道的把柄,是他人生中不堪启齿的污点,如果他不按照对方的要求去做,等待他的就是身败名裂,他的一切不堪都会被曝光,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他巫瑾的立足之地,他本该光明美好的未来就彻底完了!

    所以,他别无选择!

    稍后,巫瑾就将手心里那个小三角纸包打开,将里面的一些白色粉末倒进茶壶里,粉末入水即溶,巫瑾拿起茶壶晃了晃,检查一下没有任何异样,就立刻盖上了茶壶盖子。

    做完这件事,巫瑾顿时仿佛虚脱了似的,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小腹坠胀,强烈的紧张导致了一股尿意涌现,巫瑾就强撑着发软的双腿,赶紧出了房间,去解决问题,顺便再走走,让外面的冷风帮忙缓一缓心情。

    巫瑾刚离开不久,巫句容就从佛殿回来,他有些不舒服,心知大概是被巫广月传染了风寒,他倒了一杯热茶正准备喝,却不小心碰倒了杯子,茶水一下子都洒在了桌上,巫句容皱了皱眉,用帕子将桌面清理干净,这会儿他也不想再喝茶了,就坐在桌前默默想着心事,一时间有些出神。

    巫瑾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巫句容正有些恹恹地坐着,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杯子里残余着浅浅的一层淡黄茶水,显然是有人喝过了茶,巫瑾心脏顿时狂跳,心知大概是药力开始发作了,他走过去,在巫句容对面坐下,一副关心模样地问道:“二哥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正感到头疼不适的巫句容摆了摆手,说道:“是有些不舒服……正好事情已经办完,我们回去吧。”

    “既然二哥不舒服,那我们这就回府,二哥在车上睡一会儿,反正咱们一时半刻也到不了家。”巫瑾连忙说道。

    巫句容点了点头,兄弟两人就上了惠安侯府的马车,离开了。

    今日两人轻车简从,并没有带多少人,巫瑾骑马,巫句容坐在车厢里,他有些不舒服,就在车厢内闭目休息,渐渐就有些困了。

    不知过了多久,巫句容迷迷糊糊之间,只听外面一个声音说道:“……刚才我看过了,我二哥已经昏睡过去了,我之前把药放进茶里,他都喝了……别忘了,你家主子答应过的事……”

    巫句容脑子里顿时“嗡”的一下,整个人陡然间彻底清醒过来,他几乎是以为自己在做梦,然而马车外面那个熟悉的少年声音却十分清晰地传入耳中:“你们不要说话不算话,要是你家主子言而无信,我……”

    后面的话,巫句容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是个聪明人,已经听到这种程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虽然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有一点是明摆着的:自己的庶弟巫瑾,出于某些原因,听从某个人的安排,给自己下药,现在正要把自己送到那个人手里!

    巫句容浑身微微发抖,心里一片冰凉,他的第一个念头根本不是害怕更不是恐惧,而是因为自己的遭遇感到万分心寒,巫瑾是他的弟弟,虽然是庶弟,也不成器,但他从来没有苛待过巫瑾半分,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的亲人,现在却亲手陷害了他,如果不是之前那杯下了药的热茶被意外打翻,那么自己喝下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今日他根本没带自己的人,低调出行,算上驾车的车夫和几个随从,不过四五个人,都是外院的男子,自然没有一个自己的心腹!

    不,不对,巫句容突然想起来了,离开金缘寺的时候,自己上车之际,似乎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儿,现在想想,是了,车夫他根本没有见过,这是很不正常的事情,要说几个随从他不认识,倒不奇怪,毕竟侯府下人很多,但府里的车夫就是固定的那么几个,怎么会有他没见过的?这就意味着从一开始,车夫和随从就根本不是府里的人!

    巫句容很清楚,自己一个哥儿被下药,除了那种事,还能有什么呢?这分明是要毁了自己!

    不过很快,巫句容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想这么多的时候,他心思急转,究竟应该怎么做?是要将计就计,去看看到底是谁跟巫瑾合谋来害自己吗?

    不,不行!

    巫句容几乎是立刻就否决了这个想法,这个选择很危险,虽然自己有一身武艺,但君子不立于危墙,还是算了,毕竟眼下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要退后!

    一念及此,巫句容眼神一冷,就准备看准机会把巫瑾制服,巫瑾只是个普通的少年,又有些纨绔习气,弓马骑射的本事稀松平常,自己一只手就能制住巫瑾,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至于其他几人,在制住巫瑾之后,那几人就算有些功夫在身,自己也有信心能把他们统统收拾了!

    迅速打定主意之后,巫句容凝神屏气,去听外面的动静,但此时外面的人却不再说话了,当然,他们也没有注意到马车里的巫句容已经醒了,而巫句容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蛰伏不动,从外面并无什么嘈杂之音可以判断出来,他们现在并不在街市上,周围应该没有什么人,要是自己贸然有所行动,万一……

    但就在巫句容心思急转之际,马车忽然停下了,巫句容心里一震,连忙蓄势待发,但他不敢掀开车帘偷偷观察外面的情况,怕被人发现,失了先机,一时间浑身紧绷,脑子急转,思索着对策,忽然心中一动,装成昏睡的样子,一动也不动。

    片刻之后,车厢门被打开,巫瑾进来,将巫句容从马车里抱了出来,事到如今,巫句容反而冷静下来,他任凭巫瑾抱着自己,一边极其隐蔽地将眼睛微微张开一道缝隙,暗中观察情况,立刻就发现此处是一条幽静的小巷,马车停在雪地里,周围除了自己这群人之外,再无其他人,巫句容顿时心中一松,就准备立刻暴起,然而就在这时,突然间巫句容却身体一僵,几乎失态:就见前方不远处,一个身穿裘衣的年轻人正快步向着这边走来,阴沉沉的天色中,可以看到对方面容俊美,衣着考究,不是别人,正是平郡王李青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