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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9、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狠心人网罗痴情人

    李凤吉刚跨进厅内,就看到身穿锦袍的李建元高坐上首,见李建元的发髻服饰乍看上去与自己此时几乎并无二致,不禁也愣了一下,但与他的锐利风流不同,李建元乃是俊美如谪仙的同时又雍容华贵,自有一副端严稳肃之气,使得容色略显淡漠,令人不敢逼视,但或许是年轻体健的缘故,冷玉一般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健康红晕,倒是平添了几许吸引力,若非面上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有些冷凝,不怒自威,只怕世间没有几个哥儿和女子能不动心。

    李凤吉略一凝神,便笑道:“今儿倒是巧了,本王与大哥这穿戴打扮几乎一模一样,这应该说不愧是兄弟么?才会这般心有灵犀。”

    他故意说出‘心有灵犀’这仿佛透着一丝暧昧又仿佛什么额外意思也没有的四个字,在李建元右侧的椅子上坐下,轻摇手里的折扇,笑吟吟道:“大哥来本王这里,是有什么事么?”

    李建元见李凤吉神态自若,嘴角含笑,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心里不免有些怅然,便收起了那一丝之前被勾起来的旖念,修长的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道:“无事,只是闲来上门做客罢了,本王不请自来,还望四弟不要见怪。”

    哪怕是在说着请别人不要见怪的话,李建元的脸上也依旧自然而然地展现出一抹毫不造作的淡淡严肃,那种悠然从容、波澜不惊的气度,一看就知道有着极好的修养,李凤吉见状,目光转向李建元,带着笑容却又似乎有些意味不明的眼神在李建元的脸上游移了片刻,就收转目光,声音放轻了下来,嘴角优雅地抬了抬,仿佛有点吊儿郎当地亲昵笑道:“大哥说的哪里话,咱们兄弟又不是外人,什么时候想串门了,随时都可以,哪有什么见怪不见怪的?”

    两人就此闲聊起来,厅周轩窗皆开,窗下悬着鸟架,一双相思鸟偎依在一起,十分亲昵,李建元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谈笑风生的李凤吉,心里有些乱,其实无论是当年发现自己的真实感情、还是个小小少年的自己,亦或者是到如今早已是青年的自己,这么多年以来,李建元也无数次曾经自我安慰和劝告过自己,或许让这份感情在这个世上消失、彻底深埋于心底,也未必是一件坏事,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结束,让李凤吉这个注定不可能成为自己光明正大的伴侣的人,成为自己心里永远的白月光、朱砂痣,或许也很好……李建元并不希望自己在李凤吉眼中成为一个可耻的luanlun者,一个对血脉兄弟产生畸形感情的怪物,但每当这么想的时候,李建元又实在无法做到,思及至此,李建元心底的那个小人儿忽然就笑了起来,却又用力咬住了牙,面色木然又冷凝,李建元想,是的,无论怎样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然而每当看到李凤吉的那一刻,他依旧会情不自禁地用目光追逐着对方,自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在这么多年里,许多个清晨在床上醒过来的时候,李建元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心里那股隐隐的无望和空虚反复煎熬着他,让他总会冒出许许多多诡异甚至疯狂的念头,无比怨恨李凤吉为什么不是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哥儿,这样的话,哪怕李凤吉不喜欢自己,自己也可以软磨硬泡甚至强行将李凤吉占有,让他怀上自己的孩子,这样的话,有一个他们两人共同的血脉存在于这个世上,至少李凤吉就无法离开自己身边了。

    但如今或许有些不同了……李建元看了一眼李凤吉,他不能确认李凤吉是否对自己也有某种心思,又或许当真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因为李凤吉的一些言行举止让这个答案变得十分模棱两可,但李建元还是心中隐隐期盼着,期盼着李凤吉对他也有着情意,哪怕这情意的厚重程度远远无法与他相比……然而,这情意不管有还是没有,李建元都注定了无法贸然去试探,不敢轻易去打破某种微妙的平衡,这真就是应了那一句:

    青青子衿,幽幽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闲聊了一会儿,李凤吉就笑道:“在室内倒有些闷,不如大哥与本王去外头坐坐,吹吹风,这会儿正是花木欣欣向荣之际,眼里看着好景致,心里也开阔些。”

    李建元自无不可,李凤吉就吩咐人抬了两张舒适的躺椅,放到花厅外面后头不远处的小花园大树下,再安排茶果等物,当下李凤吉就与李建元起身出了花厅,两人并肩而行。

    外头阳光暖暖,与室内的阴凉截然不同,稍后,李凤吉和李建元二人一路上穿花拂柳,转过一座小轩亭,就来到了一处四周树木环抱、将周边隔绝开来的小园子,此地秀丽清雅,花木扶疏,别有一番幽静,又有枝繁叶茂的老树张开树冠,浓翠若盖,树影婆娑,又有藤蔓盘旋而上,开着紫色的小花,暗香疏影之间,掩映成趣,不一时,下人们就抬来两张醉翁躺椅,并排放在树荫下,躺椅中间摆上一张高脚小桌,小喜子掇着果盒,将装得满满的井水湃过的鲜果放在上面,另有香茶点心等物都一一摆上,置身于这等环境之中舒舒服服地喝茶闲谈,当真是说不出的惬意。

    李凤吉和李建元各自放松地靠在躺椅上,此时正是午后,日光透过绿油油的鲜嫩树叶和杂乱的枝杈照下来,被枝叶挡了一层的绒绒的光芒细碎地洒落在两人身上,给两人乌黑的发丝表面都镀上了一层薄薄浅浅的淡金色,光影变幻中,一个英秀俊朗,宛如朝阳一般光芒四射,一个清逸华隽如仙,仿佛高高挂在天边的皓月。

    李凤吉手里拿着茶杯,杯内茶水泛金,香味幽幽,他啜了一口,见李建元冷玉一般的半边面颊上落着零星柔软的暖光,虽是没有什么表情,却依旧处处散发着无穷无尽的男子魅力,李凤吉看着,脑海中不知怎的,忽然就冒出‘积石有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诗来,这时恰好李建元正将目光看过来,发现李凤吉看着自己,不知在想什么,见状,李建元乌黑浓密的长睫就微微扬了扬,道:“四弟为何这般看本王?”

    李凤吉听了这话,心中不禁嗤笑,他自从发现李建元对自己别有心思之后,就暗暗留意,许多次都悄然窥到李建元在自己表现得不经意时,那目光是如何灼灼guntang地偷偷落在自己身上,这会儿听李建元这样说,心中岂有不觉得可笑的?但李凤吉面色丝毫不露,神情很自然地摇着手里的折扇,淡淡光影浅扑在他的眉宇间,显出几分悠然自得之气,咧嘴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本王刚才瞧着大哥,越看越觉得上苍造物之神奇,似大哥这等人,只会叫旁人自惭形秽,大嫂倒是真真有福,不知羡煞了京中多少哥儿和女子。”

    李建元听着这话,一时心里就仿佛是打翻了调料盒子一般,五味杂陈,那种滋味简直无法形容,当真是欲说还休,他的嘴角动了动,却终究没有接李凤吉的话,此时心底唯有微微怅然,这份孽情早在许多年前便埋下了根由,不知何时就暗自渐生,纵然曾经百般不愿承认,甚至不愿面对,但事实上依旧越发浓烈,煎熬人心,仿佛生命中没有这个人就是不行的,就是不完整的,满腔的空虚都在期望着能被填满,满腔的渴盼都在叫嚣着想要得到彻底的解救。

    两人随意闲话,稍后,李建元看着这处小园子,道:“四弟这里修建得不错,如今春光正好,午后在此喝茶休憩,倒也惬意。”

    李凤吉摇着扇子,笑吟吟道:“春光虽好,大哥一笑却是胜过春光。”

    这话一出,李建元顿时一滞,心脏重重跳了几跳,表面上却依旧不露半点端倪,只淡淡道:“四弟你这张嘴,连父皇也敢打趣,挨了不少骂,如今又来打趣本王了。”

    下午的暖融融日光照得人只觉得微微懒怠,靠在躺椅上仿佛连眼皮也不想睁开了,李凤吉和李建元半阖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虽说喝的是茶,但身旁有心上人陪伴,哪怕没有喝酒,李建元却觉得心已醉了。

    又过了一会儿,李建元似是喝多了茶,对李凤吉说了一声,就起身去方便了。

    此处距离最近的净房也有些路程,因此过了约莫一刻多钟,李建元才返回,走近了一看,神色不禁微微愣怔了一下,却是发现李凤吉正安静地倚在躺椅上,闭着眼,鼻息沉沉,竟是睡着了,细碎的日光斑驳地洒落在李凤吉的身上,那饱满光洁的额头,修长漆黑的眉,高挺的鼻梁,唇色淡润,一把洒金折扇还松松地握在手里,歪在腹前,李建元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倏忽一阵暖风吹过,带着若有若无的花木清香拂过李建元的面庞,那一双黑亮深邃的眸子顿时就仿佛是被风轻轻吹漾起涟漪的湖面,波动不已,那湖面之下仿佛隐藏着什么,却又看不真切,只叫人本能地感觉到其中浓烈得令人心惊的压抑与隐忍,依稀有着欲望的痕迹,又似乎远远不止。

    李建元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朝思暮想的梦中人就在眼前,毫不设防地熟睡着,一股异样的情愫悄然沁入李建元心底,使得李建元一时间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不知怎的,一直牢牢捆缚住理智的枷锁悄然崩开了一道裂隙,令李建元情不自禁地俯身近前,鬼使神差地向着熟睡的李凤吉越靠越近,仿佛被魇住了似的,直到两人的面孔近在咫尺,李建元才停顿了一瞬,他望着李凤吉那宁静的睡颜,真想不顾一切地将心上人死死拥入怀中,恣意癫狂,下一刻,李建元便对着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两片嘴唇凑近,终于吻了下去。

    但仅仅只在温热的唇上轻轻一触,仅剩的一点清明就让李建元似是猛地惊醒了一般,整个人瞬间一凛,立刻就退了开去,刹那间心脏狂跳仿佛擂鼓,几乎不能呼吸,然而李凤吉那嘴唇的触感和温度却已经牢牢地印刻在脑海中,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此时此刻,李建元心神大乱,一种自幼至今从来都没有过的极度紧张感,竟促使他高大挺拔的身躯都已微微轻颤起来,一时间兴奋、惭愧、窃喜、满足、惶然乃至于自我厌弃等等情绪疯狂翻涌上来,令李建元竟不知自己到底是喜是悲,袖中的双手更是下意识地死死攥紧,拳头用力得甚至都有些微微颤抖,可见用的力气之大,就连脊背上都隐隐冒出了一层极薄的汗意,他的心在狂跳,面孔发烧,四肢百骸的力气似乎都在消散,就在这时,却见李凤吉的睫毛颤了颤,眉头微蹙,仿佛是被那一吻给弄醒了,刹那间李建元仿佛连呼吸都屏住了,脑海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全然不知李凤吉若是发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那么自己到底该如何去面对!

    然而这一幕却终究没有发生,李凤吉只是面部微动,接着就平复了下来,继续熟睡,并没有睁开眼,李建元见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掺杂着一丝微妙的失望,就连他自己估计也弄不明白,到底自己是想要不被李凤吉撞破那阴暗龌龊的心思,还是隐隐期盼着李凤吉发现自己这一腔扭曲的情意?

    李建元竭力平复着心情,在旁边的躺椅上坐下,身子向后倚住,他转过脸,怔怔看着身旁熟睡的李凤吉,心如乱麻,不知该何去何从,那张俊美绝伦的面孔上再也看不见平日里的淡漠与疏冷,只剩下世间所有为情所苦的男子都会有的烦恼纠结之色。

    不多会儿,李凤吉手上的折扇忽地滑落,啪地一下掉在地上,李凤吉这才惊醒过来,呆了呆,似乎才察觉到自己刚刚睡了过去,便一手揉了揉眼睛,不由得笑道:“怎么就睡着了……”

    此时李建元的面容早已恢复了沉静,再无一丝情绪流露在外,道:“午后容易犯困,四弟还是回房睡吧,本王就先回去了。”

    李凤吉打了个哈欠,道:“没事,没事,并不困……”

    两人又闲聊了一番,晚间李凤吉留了李建元用过饭,这才亲自送李建元出了中门,眼见李建元骑着马,在一群侍卫随从的簇拥下缓缓走远,李凤吉站在原地,双眼微眯,忽然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脸上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