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宿舍夜话

    宋山月自然是没有带数学练习册的,陶昭捧着一本迷迷糊糊看了一上午,差点怀疑自己要认不出中文字了。

    上午放学,他想着饭堂人多,便晚了半个小时才离开教室。走到楼梯的时候,他听到底下传来耳熟的声音:“刘东胜,你出的sao主意,让我今早在班上出尽了丑脸。”

    是张齐封。

    陶昭的脚步缓了下来,他可不想见到他。

    “我这也不是看你心情不好,让你找个乐子出出气嘛。”

    “我看你是专门拿我当枪使。下次,我可不听你的了。”张齐封心里觉得不舒服,自己在白洛秋那里受了气,转头听刘东胜的怂恿,寻宋山月的麻烦。现在冷静下来,才觉得自己未免有些窝囊了。

    刘东胜嘿嘿笑了两声:“哪有的事,我可是把你当哥们的。”说着,他便把手搭在张齐封的肩膀上,却把张齐封甩开了。

    “少来这套。”张齐封背着书包离开。

    刘东胜鼻孔哼了一声:“傻大个,有什么好神气的。”

    等他走后,陶昭这才走下楼梯。看来看不惯宋山月的人,还不少啊。不过也是,毕竟喜欢宋山月的人也不少。这倒也说明了,宋山月在这一片还真的挺有名气的。

    *

    在文博高中的第一天就要过去了。

    晚上,陶昭回到宿舍,洗完澡在阳台上洗衣服。张齐封在一旁洗漱,话多得满口牙膏泡沫都堵不住:“陶昭,唔……你中考多少分?能拿三等奖,很厉害啊……”

    陶昭还真回想了一下:“不记得了。”

    “啊,不是吧?!”张齐封摆明了不信,吐出多余的泡沫,竖起大拇指,“不过这逼装的可以啊。”

    陶昭懒得理他,具体的数字,自己是真的不记得了。说实话,他之前也没太在意。来文博高中就是一个意外,原本并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乙镇中学初三重点班学生普遍的心愿,不过是顺遂升到县城里的一中。按照陶昭原本的成绩,根本没有悬念,他自然不需要放在心上。沿着原本的轨道,他现在确实应该在县城一中的十六人寝室里。

    只是,中考成绩出来后不久,他那位新来乙镇中学不久的数学老师找上了他。告诉他文博高中今年招生制度发生了变化,不像往年那样仅面向学校所在的本省省会城市江城市招生,而是放宽了招生范围,给全省其他地区部分份额,择优录取。

    那时候,陶昭连自己所在城市的市区都没有去过,更别说隔着几座城市的省会江城市。事实上,他连文博高中都没听说过,更加没有大老远跑去那里读高中的想法。

    还是那位年轻的女老师介绍说,文博高中每年上名牌大学的学生比率都在全省前列,和每年只有极个别尖子生的县城一中根本没法比,师资环境什么的都会更优越。

    她言辞诚恳,一年相处下来,陶昭也确实知道这位朝气蓬勃的年轻乡镇老师是真心为他们考虑的。现在过来和自己说这么一番话,的确是为自己所着想的。陶昭去哪里都无所谓,没有过多犹豫便答应了。

    新生奖学金一事,他没听过那位女老师提起过,显然对方也不清楚。

    想到这里,陶昭便问了出来:“那新生奖学金怎么回事?我之前都没有听说。”

    “不就是为了吸引优秀生源,还能怎样。江城市的这几所重点高中,都在抢好苗子,都想高考状元处出在自己学校呢。”张齐封把口里的牙膏漱干净,“不过抛开高考状元来说,文博高中目前还是最顶的,每年上重点大学的比率是最高的。”

    谈到高考,气氛一下子变得隐隐凝重,张齐封也不再说话了。毕竟对于刚刚升上高中的他们来说,这是一个有些遥远,又似乎很近,充满了未知不安感的话题。

    陶昭默默拧干新校服上的水,晾到晾衣杆上面去。

    晾衣杆上一排色调一致的校服,其他两人的校服已经洗好挂上去了,陶昭的衣架是做了标记的,不怕弄混。他打算等校服干了以后,收回来再在上面用针线做点标记。

    开学第一周还不要求穿校服,第二周才正式统一穿,倒也不着急。

    罗杨鸣毛巾擦着脸,粗粗看了一眼,奇怪问道:“陶昭,是不是少发了一套校服给你啊,我们现在都是每人两套的。”

    “不是,我那套有点毛病,暂时没得换,工厂那边要过几天和第二批一块送过来。”他们的校服是第一批每人发两套,有要求多要几套的,先登记,第二批再送过来。校服昨晚已经分发更换好了,陶昭来得晚了,捡剩下的,校服即便坏了,也一时也没得换。

    “运气不好,没事没事。说起来,我们班上的校服还有我出的一份气力呢。昨晚是我们搬回来的。”说到后面,罗杨鸣语气里带了点阴阳怪气,“不过,都是宋山月组织的。那时候,他就很出风头了吧。”

    陶昭不吭声,拿过自己的口杯牙刷,开始刷牙。罗杨鸣显然还记挂着宋山月上午当班长的事情,虽然当时他自己也举手赞同了。

    他越说越来劲:“我可是听说了,彩冰姐和宋山月他们班的初中班主任是好闺蜜来着。宋山月本来初中的时候就很得老师们的盛宠,也难怪彩冰姐也这么看得起他……”

    陶昭敷衍地嗯了几声,快速洗完脸回到宿舍里面去,罗杨鸣也一路跟过来。可惜半天没得到陶昭的回应,他只好无聊地上床玩手机。另外一个舍友郑庆良已经到了床上,正盘着腿缩在角落里看书。

    陶昭收拾好东西以后,看向对面的空床位:“那个床位是多余空出来的吗?我们可不可以放东西在上面?”

    “当然不可以!”罗杨鸣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那是张齐封的床位,就今天教室里闹事的那个。”

    “啊,这样,那算了。”陶昭收回目光,心里有些遗憾,他把冬天的棉被,厚衣服也带过来了,虽然也不算多,但毕竟还是有点占位置的。

    “那他怎么不住进来啊?”陶昭邻床的郑庆良放下手中的书,小声问道。

    “张齐封是作为体育特长生招进来的,他住校外,在学校安置床位可能是为了训练休息方便吧。”罗杨鸣回答。

    “这样啊……”郑庆良似乎有点高兴和新舍友们搭上话,继续温吐地说着话,“他好像有点凶。”

    “确实,我也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他本人。之前就听说他暴脾气一个,做事冲动,不管不顾,有脾气了就无差别一通发泄,今天还真就见识到了。”

    陶昭想起楼梯间里听到的对话,的确如此,那就是个头脑简单,被人瞎使唤,到处乱炸的火药桶,自己还无缘无故被波及了。

    “他学习不怎么样,就是体育还成,喜欢炫耀他那蛮力。”

    陶昭也在心里赞同,他可还记得张齐封早上讽刺自己没力气的得瑟模样。

    罗杨鸣想到早上的事情,心有余悸:“不过我也打听过了,他们体育生平时会有很多训练,还有参加比赛什么的,应该还很少和我们接触。其实吧,张齐封成绩一般,主要是靠体育特长加分垫底进咱们班的,和我们吃卷子的,是两路人……”

    罗杨鸣一边说着,一边看手机。

    他突然拔高音量:“诶,我就说嘛,张齐封怎么刚过来第一天就闹事……”他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我有个朋友说,他早上见到罗杨鸣和白洛秋走在一起,就刚开完会那会儿。哎哟,看来是在白洛秋那里吃瘪了,一时怒火上冲,转头就去找了宋山月的麻烦。对了,陶昭,早上我和你说的他们之间纠葛的那事——”

    陶昭回了回神,正要细听,宿舍灯却突然灭了,门外传来宿管大爷的声音:“睡觉了,到点熄灯了啊——”

    罗杨鸣难得乖巧闭嘴,熄灭手机,也不敢出声了。

    刚开学,胆子还不够肥。宿管大叔还在外间频繁走动,陶昭他们宿舍就这么安静下来了。

    陶昭的心思开始还停留在罗杨鸣最后的话里,感到有些可惜。本来他对这事没怎么上心的,被罗杨鸣三番四次提起,还真多了些好奇。不过他转瞬就想到了明天要正式上课,闭上眼睛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陶昭早早来到教室,拿起昨晚发下来的课本看。没过多久,宋山月也来了,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纸袋子递给陶昭,一边道:“不好意思啊,校服都被家里的阿姨洗了,不过都是干净的,你别介意。”

    报道那天晚上校服就已经发好了,剩下的校服都放在教室的杂物间柜子里头,陶昭的校服还是宋山月带着他去拿的,校服有问题的事情,宋山月也知道。

    昨晚,得知校服一时半会换不了,宋山月翻了一下陶昭的校服上的码数:“我们的码数是一样的,我把我那套给你吧,到时候我去拿新的。他们说了要过几天,可也没个确切的时间。你住校,换洗衣服不太方便。我家里有速洗机,洗完烘干马上就能穿了。我校服放在家里,也都还没有洗。”

    陶昭那时正觉得换校服麻烦,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听宋山月这么一说,自然没拒绝,这便有了现下的这一出。

    陶昭接过纸袋,从里头看了一眼,校服整整齐齐地叠放着,有淡淡的花香味若有若无地传出。他把袋子塞进桌子,心想,这洗衣液的味道,还怪好闻的。

    中午的时候,陶昭回到宿舍,从纸袋里拿出那套校服。不知道是因为是新衣服的缘故,还是被熨过一遍,校服没有过多的褶皱。陶昭翻出他带来的针线,寻了个合适的地方,歪歪扭扭地缝上“T.Z”两个拼音缩写。

    这回校服离得更近了,之前那若有若无的清香更加清晰,陶昭一边穿针引线,思绪有些飘忽。还真的挺好闻的,要不要问下宋山月,他家用的是什么洗衣液?